松田阵平的平静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这位看上去桀骜不驯，偶尔还有些咋咋呼呼的警察在这个时候异常的冷静。
“你知道？”
最先回过神的人是黑田兵卫，他“噌”一下站起来，紧紧盯着松田阵平的眼睛，“你们之前有联系？月见里私自联系过你？”
他表情有些难看，如果月见里之前真的连椎川和光都瞒着去见过松田阵平，有关任务的安全性和保密性就需要立刻重新评估，相关参与人员信息也需要重新加密。
“怎么可能？”
松田阵平天不怕地不怕，也不管这人是谁是什么身份，直接白了一眼，“这些话我和他还需要当面说吗？”
萩原研二坐在一旁默默捂脸，心说小阵平就是喜欢月见哥还不自知。伊达航也觉得这话听起来怪怪的，看看松田阵平又看看一副彻底无语的萩原研二，觉得还是不要在这时候插话比较安全。
黑田兵卫闻言脸上也有刹那的空白，暗暗感慨一起长大的就是不一样，心有灵犀都比一般的搭档要高出不少。
诸伏景光隐隐约约看出了黑田兵卫心中所想，很想纠正对方他和降谷零就不是这样，不过四下看看，他觉得现在并不是说话的好时机。
“喂喂——你那是什么眼神？”
松田阵平在众人视线中央被盯得有些炸毛，“我可是跟着月见哥长大的！你肯定理解不了。”
黑田兵卫：其实我也不是特别想理解你们之间的羁绊……
短暂的兴奋之后，几人很快冷静下来，重新把话题转移到诸伏景光身上。
“为什么你会突然回来？”
伊达航攥着拳头，觉得问题的答案没那么简单。
“这个……”
诸伏景光看向黑田兵卫，伊达航的问题涉及到了警视厅和警察厅两方，能不能说决定权不在他自己手上。
“诸伏这边出了一些意外，暂时退出任务。”
“意外？”
警视厅这边不知道谁简简单单一句话又一次成功把松田阵平点着了，好在已经意识到不对劲的伊达航和萩原研二早有准备，在对方话音还没落地的霎那跃过桌面，一左一右精准拉住松田阵平。
“小阵平冷静！！！”
哪怕萩原研二提前做了准备还拉上了伊达航，两个人还是被松田阵平的爆冲拉了一个踉跄，三个人差点没直接在地上趴下。
“你们的意外真的是意外吗？”
松田阵平怒目圆睁，“你们什么时候不出意外才是真的意外吧？”
他每个字都像是被从齿缝间挤出来的，一字一顿字字清晰，“那是人命！是你们的同事和战友！拿着他们的性命当儿戏！你们怎么敢？！”
先前的那个人被松田阵平的怒吼训得面红耳赤，嘴巴张张合合好几次似乎是想要辩解什么，但是每次一抬头就被松田阵平那实质般的锐利目光割到张不开嘴。
“稍微冷静一点啊小阵平！”
松田阵平现在看上去已经不是平时那副柴犬和杜宾犬的混合体了，黑田兵卫有那么一两个瞬间甚至觉得自己看到了暴怒中的野狼。
“你们到底有没有把这些人当作真正的同事！”
“松田警官——”
黑田兵卫觉得自己要是再不出言制止一下，松田阵平随时都有可能暴起。
“干什么？！”
松田阵平正在气头，头也不回怒喝一声。
“现在诸伏很安全，他的权限被重新加密以及转移，目前没有风险，只是需要一些并不太长的时间隔离进行改换身份。”
“安全？你们吗？”
他抬抬下巴，并没有把问题说完，可是其中的怀疑意味不言而喻，嘲讽力十足。
“……”黑田兵卫从前单是知道松田阵平对警察——尤其是警察上层的行动力持怀疑态度，可是万万没想到他会把自己的怀疑摆在明面上，“这项工作由降谷的小组接手以及负责。”
松田阵平的表情终于好看了一点，黑田兵卫刚想松口气，余光一瞟，发现萩原研二和伊达航，乃至和他站在一侧的诸伏景光都是一副好歹放心了的神情。
……怪不得椎川和光会拿这五个小子这么头疼，敢情是一类人啊。
“那月见哥呢？”
“诸伏，时间不早了。”
这个问题黑田兵卫确确实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就连现场编一个答案他都有点词穷，只好淡定地低头看看表，准备招呼诸伏景光一起返回警察厅。
“……”松田阵平额角的青筋跳了出来。
离他最近的几位公安不约而同后退一步，有意和他拉开安全距离。
“算了。”
松田阵平悠悠看了眼这几个人，选择把自己的疑问暂时按下不表——谁知道今天的见面会不会又被这些人搞出什么岔子。
“走了。”
他低头不知道在手机上噼里啪啦敲了些什么东西，“啪”的合上手机，左手萩原研二，右手伊达航不由分说把两个人拖走了。
这态度转变之快让其他人都有点摸不着头脑。
“……月见哥……不管发生了什么，我都会找到他。”
“松田，你要不还是……”
伊达航有点担忧，想着要不要劝劝他。
“班长你就放心吧，我肯定不会冒险——”松田阵平扯扯嘴角，“毕竟我可不想和月见哥见面之后上来就被他劈头盖脸骂一顿。”
伊达航顿时把提起来的心放回原处，一旦涉及到月见里，松田阵平总能有办法在极端的失控和极端的理智之间找到一个平衡。
几乎就在警视厅一条街之外的地方，月见里背着枪在上下班的人潮中匆匆经过。
跳转的红绿灯暂时阻挡了他的脚步，月见里把鸭舌帽又压低了一些，小心翼翼抬眼，飞速瞥了眼远处的警视厅大楼。
这个时间……他低头看了眼手表，松田阵平应该在和萩原研二一起抢饭吧。
他几乎僵硬的面部肌肉不太自然地抽动了一下，似乎是想做一个微笑的动作。
绿灯亮起，他紧了紧背包，飞快离开了这一片街区。
这段时间他手中掌握的情报数量几乎要超过降谷零近一年传回的情报，朗姆开放的权限为他搜集情报提供了不少便利，从宫野夫妇到组织里那个最神秘的BOSS……
消息之劲爆，让月见里自己都有点消化不良。
两年前实验组准备给他注射的药物，以及朗姆交给自己的毒药，都是宫野夫妇手下“APTX”系列的升级和改良。
这对才华异常的夫妇在生与死两个截然相反的领域都展露了天赋。
除了杀人于无形的“APTX”系列，还有一个与它同源的“银色子弹”系列。
明明诞生于同一方案，“APTX”通向死亡而“银色子弹”却试图打开新生的大门。
月见里看到那些简略的字符时，手都在抖。
原来真的有人坚信“返老还童”并试图把它从传说变成事实。
虽然作为项目发起者的宫野夫妇已经丧生在不明原因的火灾中，但是他们的两个女儿——宫野明美和宫野志保却被组织留了下来。
尤其是宫野志保……
月见里的视线在她的资料上停留，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完美继承父母的天赋，甚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拿到了代号“雪莉”。
不过和月见里的想象不同，宫野姐妹和组织的关系并没有太好——姐姐相比之下有点能力平平，更多是被组织当作牵制妹妹的人质；天才科学家雪莉则是因为不赞成组织实验组惯用的活人实验，和整个实验组关系都有点僵硬。
“……”
月见里眨眨眼睛，不声不响把两人的资料一同拷贝复制。
这些看起来相对平和的调查任务终究只是朗姆的支线目的，无休无止，似乎没有尽头的暗杀任务才是月见里真正的日常。
朗姆不甘心组织的绝大部分战力被琴酒牢牢掌控，毫不客气地指使月见里铲除一切阻挡他拓展自己势力的人。
上至那些拒绝和组织合作的政客商人，下至组织内部一些和琴酒关系更近的部门负责人，只要有人出现拒绝的倾向，朗姆就会下达命令。
和曾经在行动组的生活相比，朗姆这边并没有对他有什么善待，甚至更糟糕。时间久了，月见里自己都有点说不清，琴酒的精神攻击和朗姆的物理折磨到底哪一个更难以忍受。
“朗姆大人……山崎家的资料。”
月见里从夹克里取出一份沾了血的档案袋，双手呈给朗姆。
“……都处理干净了吗？”
朗姆注意到档案袋上的血迹，没有接。
“请您放心。”
月见里垂着头，在朗姆看不到的角度，睫毛轻轻颤抖。
“我记得……山崎家有三个孩子？”
“是。”
“他们怎么样了？”
月见里的肌肉绷得更紧了，但还是撑着没露出端倪。
“……按照您的吩咐，已经处理了。”
朗姆对他的态度似乎有些不满意，“听你语气，似乎不太忍心？”
“……”
月见里没说话，牙齿摩擦的声音还是悄悄暴露了他的心情。
“这样啊……还是没有习惯吗？”朗姆微微皱起眉头，看上去真的在为月见里忧心。
寒意慢慢地从尾椎爬上后背，月见里几乎有些跪不住。
“没关系，”朗姆笑着，粗粝冰凉的手掌落在月见里头顶，“我会帮你尽快适应的——琴酒真是废物，这么久都没能帮你克服这一点小小的困难。”
月见里觉得自己的牙关都要开始打颤了，膝盖一软结结实实磕在地面上。
他顾不得稳住身形，有些手忙脚乱爬起来，把文件袋又往前递了些许。
“感谢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