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住院部还是老样子。早上的走廊刚刚消过毒，人不多，消毒水味道很浓烈。过道尽头是紧急出口，绿色的提示灯衬托了今天又降了几度的天气。
推着治疗车的护士和行色匆匆的医生迎面过来又擦肩而过。
乔初跟在简慕身后，默默地回头看了一眼他们进的后面一间病房。门一开，一阵悲烈的嚎哭声就传来。
她收回视线，手指蜷缩握住拳头。前世从她父母出事后她就一直很讨厌医院。那时候，她祈祷再多也没有人听见。
简慕似乎也没有那么不关心简云，他很快就精准的找到了简云的病房。门开着，旁边病床还住着两家人，床边都围着人。
简云的床在一旁却空空如也。
“嗳，你们是这家的小孩？这床的女人大早上就转病房了。”
“转病房？！”乔初紧张的追问，“阿姨，您能说具体一点吗？转什么病房？”
难道……明明昨天还好好的，怎么会？
她慌乱间看向身侧的男人。他额间也分明的皱了起来。
那阿姨也明白自己吓到了两个人，赶忙解释:“就是来了一堆黑衣服的男的，乌泱泱的挤了进来，二话不说就人拉走了，那阵仗……不过之前一直看护的两口子倒也没拦着……估计问题不大……”
乔初松了口气。
这么听着，很有可能过来的人是穆钟派过来的吧。简云出了这么大的事，对于他的真爱他不可能袖手旁观。
查房的医生正好进来，乔初过去询问了一番，还没问完，男人就从自己面前往外走。他面色不太好看，阴沉着，比刚刚过来的路上还要冷上几分。
“谢谢医生～”她道了谢跟出去。
他正半倚着白墙，瞥了眼她:“问明白了吗？”
“嗯，云姨转去了五楼单人病房101。今天下午需要进行手术。”
他“嗯”了声，直起身体往旁边的直梯走，摁了按钮后回头看了眼跟上来的乔初，等她走进电梯才把踩在门口的脚撤开。
两个人都沉默着，直到病房前。
医生似乎正在等着他，手里是直系亲属需要签字的手术同意书。
乔初看着他接过去，甚至连一眼内容都没有看，大笔一挥刷刷两下就把名字签下。
只有她知道，简云很有可能会死在这场手术上。可她该怎么去和他说呢？他和简云之间不知道有什么深仇大恨，以至于这么多年了，他竟然还是这个态度。
“愣着干嘛？不进去？”
他推门进去。
病房里的几个人齐刷刷看向他。
赵照惊讶的半张嘴:“阿慕！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这大概是他们时隔这么多年第一次见着他。
文林也是刚到，放了水果篮子，瞪了他老半天没说过。
简云则眼眶通红的看着他。病痛的折磨她几乎没有食欲吃下一顿饭菜，吃了就吐，只能靠着药水补充营养。女人原本漂亮的脸颊已经瘦得凹陷，双眼里是疲惫和痛苦。
今天很明显，她也在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面对朋友家人的关心。
而她那个许久未见的儿子出现时，她才真正获得了片刻的清醒。
乔初见简慕冷漠紧闭的嘴唇，像是黏住了一层胶水。他没有打招呼的意思。
她先打破尴尬，“云姨，你好些了吗？”
简云摸了把眼泪，“初初，你也来了。我们初初几年没见也长得亭亭玉立，是个大美人了。”
“……嗯，云姨，听医生说你下午就要手术了。”她半哽咽的走近简云，看着面前形若枯槁的的女人，不难过都难呀。
“是呀。不过医生说手术成功率很高，没事的，不用为云姨担心。”
赵照半搂过乔初，有些警惕的看了眼简慕，“初初，让你云姨他们一家说说话，我们先出去买点水果上来。”
＊
乔初知道赵照是故意找个理由让她一起离开。不过也对，他们母子两个这么多年没见，也好不容易能好好聊聊。
而且，这可能会是他们最后一次好好聊聊。
手术成功率那么高，可简云当初还是没挺过来。
重过一世，没有什么比自己帮别人数着生命倒计时这种事还难受的了。好在她的父母还平安无事。
她这么自私的想着，牵着赵照的手不自觉的就紧了两分。
察觉她的奇怪，赵照一遍摁电梯一遍摸摸她的头:“初初，怎么这么紧张？手心都出汗了？”
“没事，就是担心云姨。”
赵照想了一下，“放心吧，简慕他亲爸给你云姨安排了这方面特别厉害的专家给她做手术。肯定不会有什么事。”
“……嗯，知道了。”
……
等他们回到了病房，恰巧碰见一脸气愤的文林挎着包往外走，看见他们收敛了几分表情，但看上去还是很不开心。
里头的简云脸色则比刚刚还要苍白。简慕冷漠的站在床边，一时间整个病房都在沉默里。
赵照小声嘀咕:“这是怎么了？刚刚不还好好的吗？”
“我先走了。”
他们的回来，让她在他脸上看到了如释重负。他没等任何人开口往外走去。
乔初倔强的跟出去。
“简慕，你去哪？不能等云姨做完手术吗？”
他没有停下来，“手术同意书我已经签了，我又不是医生留在这有什么用？更何况你觉得我和她的关系有好到互相陪伴吗？”
她像是扯到了哪根敏感神经，一把抓住他的手臂:“简慕，就这一次，好吗？留下来陪着云姨做完手术再走。”
这很有可能，是你能最后陪她的时间。
她可能撑不到手术成功。
他低头看着她双目冰冷:“乔初，放手。”
“就这一次……”
他心如磐石，甚至想笑，可看着她早已泛红的眼睛，磐石的心一时间也碎了。
“简慕，好吗？”她松开他的手，以为没有希望。
他眉心隐痛。长吁一口气:“先去吃中饭吧，手术在下午一点。”
她眼睛里冒出亮光。
他这是答应她了！
“好，那我们一起吧。”她得寸进尺。
他愣住，反应过来拒绝道:“你自己去。”
“简慕……”
＊
虽然简慕嘴里说着拒绝。但是这么多，他好像对拒绝她这件事还是很难做到。
宁城的冬天很冷，更何况下午的雪骤然下大。
简慕去了医院食堂的窗口打饭。他排在队伍里，壮硕高大的背影在此刻似乎和以前重合了。
周心怡给她发了好几条在外面打雪仗的视频。她点开的视频循环播放了不知道多少次。在他端着两个餐盘回来的时候还没停。
“吃饭了。”他轻轻把她的那一份放下，而后一只手撑着下巴看向窗户外的医院。大雪埋了一大半，停车场全部停满，几辆找不到车位的车子不停地兜着圈子。
这中间有辆车格外的扎眼。
他冷眼旁观着。
乔初望着她面前的餐盘，再看看他面前什么都没有。“你不吃吗？”
“不想吃。”
她架起筷子，心里隐隐难受。他表面看上去对云姨漠不关心，其实还是很担忧的吧。
她沉默了片刻还是起了身。他抬头看她走向窗口，排在那条长队里。大概排了七八分钟，她重新回来手里端了一盘和刚刚他给她打的一模一样的餐。
“我应该说过，你爱吃的我并不喜欢。”他冷漠道。
“可是这是我认为最好的。”她放到他面前，“简慕，你也知道不是吗？有必要嘴硬吗？”
“……。”
他僵直了身体。
是呀，她最喜欢的东西他还是一清二楚。
两个人都坐下来算是比较相安无事的吃完了一顿中饭。而车外转圈的车子也终于停了下来。
＊
下午简云的手术，赵照、文家两兄妹都过来了。
乔初看着一大堆等在手术室外面的人，发现刚刚还守在外面的简慕又不知所踪。
她看到简云被进手术室，她喊了两声“阿慕”，他是那样的冷漠，杵在原地就那样看着她，任凭身边的人怎么祈求他过去看一看，他没有任何的回应。似乎这样的氛围让他很痛苦。
“初初，手术还要大概两个小时，你先去休息休息，这边有妈妈还有简慕他舅舅他们。”
赵照心疼她满脸愁容，拍拍她的后背。
她点头。正好陈飞给她发了一些工作文件需要处理。她躲在病房里打开电脑盯了好一会却发现，病房的消毒水味道让她根本没办法集中精力。
合上电脑，她还是往电梯走去。还是守在手术室外面很安心。
刚到拐角，男人手指尖夹着根香烟，眼神冰冷的看着她:“你不是知道简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吗，亲情也不分好歹？”
“简慕，她毕竟生了你养了你。”
她愣住，这才看见旁边的文林。
“那我把命还她喽。”他仰着头，咬着半根烟，“反正老子这辈子也就这样，托她的福。”
说完他比她先进了电梯。擦肩而过的时候她感受到了他周遭无比压抑的冰冷和怒气。
文林气急的骂:“靠，没良心的小兔崽子！”
她这才插嘴打招呼:“文林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