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邵厉的生日礼物，姬煜翔一早便准备好了。

一套当年刚面世的家庭影院，正好放在卧室里。

他提前付好款，预约了时间送到邵家，迫不及待看邵厉激动兴奋的表情。

party在傍晚举行，黑牌林肯早早停在邵家门口。姬煜翔一进门就挨着个跟邵家的长辈们打招呼。

邵厉的父母是圈内出了名的老好人，邵父刚接手家里生意的时候，家族里还有几十个穷亲戚等着吃饭呢。

邵厉的爷爷讨厌攀关系，即使赚了钱也不帮衬家里，到了邵父这一辈彻底反过来，八竿子打不着的人都能进公司谋个闲差。

这本来是极大的弊病，万幸邵父天赋出众，把盘子做大，让大家都有饭吃，邵家反倒蒸蒸日上。

然而有时候命运就是一场轮回，邵父奋发那几年，大儿子邵文被爷爷养大，承袭了爷爷的铁腕手段，刚进邵氏实习就踹了五个关系户，还为此跟父母吵了一架。

白皓月跟在姬煜翔身后，正对上传闻中的邵母，对方一眼便认出他，激动地将人请到沙发上，感慨道：“小月已经长这么大了，是不是不认识姐姐了，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姬煜翔一时踌躇，他差点忘了，他和白皓月差着辈儿呢。

邵厉坏笑着看他：“怎么了，嫌舅舅老了？”

姬煜翔狠狠捶了他一下，没好气地说：“今天都谁来啊。”

邵厉揉着肩膀道：“老几位，加上聂丞枫、宋宇和李威。”

青春就是在一场又一场生日宴中流逝的。

那时他们好像没有别的事，等待生日、等待假期、等待想追不可追的时光尽快过去。

姬煜翔开了听雪碧边喝边说：“你和宋宇他们很熟吗？”

“还不错，但这不重要。”邵厉耸耸肩：“重要的是聂丞枫谁也不认识，万一我没照看到，被你舅舅趁虚而入就不好了。”

姬煜翔差点被雪碧呛到，抹了抹嘴角，“呸”了一声。

傍晚六七点，邵文到家了，手上还拎着个金灿灿的礼品袋子。他将袋子递给菲佣，姬煜翔和邵厉都追过去看，里面是两颗已经泡发好的特品极一头日本网鲍。

邵文得意洋洋地说：“花谷大师亲手制的，可遇不可求。哥花了三倍的价钱专程托人从日本带回来的，给你当生日礼物不跌面儿吧。”

邵厉拿起一颗仔细端详，没看出个所以然，悻悻然坐回原位。

这年纪的男孩哪辨的出好坏，不喜欢就是不好的。

又过了大约半个小时，常启停和于鹏拎着大包小包赶到。一进门，便掏出礼物炫耀。

于鹏热情洋溢地介绍着自己带的一整套漫威乐高。

常启停则靠在餐桌前，聚精会神地看着他表演。等他都说完，慢悠悠地递上自己的礼物。

邵厉打开礼盒一看，一块犹如方砖的巨大全黑目镜安然其中。

这下连白皓月都好奇了，一群人聚在餐桌前品头论足。

常启停听着他们的讨论，得意地摆摆手指。

“nononono，你们的知识面太窄了。”

姬煜翔不耐烦道：“你就别再这卖关子了。”

常启停凑上前，摇着脑袋说：“这个叫Oculus Rift，是今年刚推出的头戴式显示器，戴上他，你就能像黑客帝国里一样，沉浸在真实的二次元世界里了。”他戴上给众人演示，小小的脑袋夹在大大的“头盔”里，动作极不协调。

于鹏撅着嘴说：“这么重，能玩几个游戏？还不如拼乐高”

常启停气愤道：“你懂什么？这可是划时代的科技，说不定再过十几年，我们就能去虚拟世界生活了。”

见两人谁也不服谁，邵文出来打圆场：“都挺好的，我替我弟先收着。”正说着，大门又响了，宋宇和李威也来了。

姬煜翔见时间差不多，给司机拨了通电话，一整套家庭影院整整齐齐运进了邵宅。

从音响到幕布，全部配备了当下最尖端的设备。姬煜翔挑眉看了眼白皓月，想从对方的眼神中讨得一份夸奖。

白皓月悄悄走近他，小声问道：“你什么时候买的？”

姬煜翔如实回答：“幕布和投影都是早就买好的，音响是替你配的。专门让我爸挑的世面上最贵的。”

白皓月缩缩脖子：“你还真舍得替我花钱。”

姬煜翔眉头一皱：“你嫌我败家？”

白皓月嘴角噙着笑：“能花是福。”

待工人们将家庭影院装好，也差不多到了饭点。

邵父和邵母张罗着上菜，邵文亲自去厨房处理两颗干鲍。一众人围坐在餐桌旁有说有笑，唯独主角邵厉的脸越来越沉。

姬煜翔戳了戳他，邵厉全然不理会，直勾勾地盯着手机，屏幕反复亮起又熄灭，就是没有消息弹出来。

忽然，大门口的铃声响了，邵厉丢下一桌人，跑去开门，回来时已经怒气全消。

他带着聂丞枫和众人打招呼，邵父邵母早听过学校里这位风云人物，亲切地说：“我们小厉在学校没少受你照顾吧。”

聂丞枫瞄了眼邵厉，神色自如道：“邵厉很聪明，什么东西一学就会，是个好苗子。”

邵母被夸的眉开眼笑，邵父趁势补了句：“我听说你父母都是京大教授，母亲还是江浙一带有名的画家，书香门第，难怪这么优秀。”

“画家？”邵厉感叹道：“连我都不知道。”

邵父嗤了他一声：“小娃娃，还能什么都知道。”

一桌人有说有笑吃着饭，姬煜翔发觉邵厉完全是杞人忧天，他的两只眼睛如同长在聂丞枫身上，哪里会照看不到。

宋宇李威和于鹏常启停互相不认识，邵厉和姬煜翔作为中间人，组织大家自我介绍，万幸这四个人中没一个内向的，就着一个话题便聊开了。

夜渐渐深了，邵父和邵母提前回屋睡觉，邵厉看了眼表，和邵文耳语了几句，带着聂丞枫上了楼。姬煜翔分明看到，聂丞枫再被邵厉拽走的时候，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生日会的主角溜了，邵文继续张罗大家用餐，他夹起一块带糖心的网鲍给常启停，挑眉道：“你这小身板儿赶紧补补，没几年蹿个儿了。”

突然楼上传来一阵闷响，众人一惊。

邵文起身，安抚众人后，自己往二楼走，不等他走近，只听“砰”的一声，随后书房门从里面被打开，聂丞枫从房中快步走下来，换上风衣，保持他惯有的礼貌和众人道别，一言不发地出了门。

大门关闭的那一刻，姬煜翔立刻听到二楼书房传来了一阵东西摔落的破碎声。

一起长大的三个人从未见过邵厉这样。

他总是他们几人中头脑最清醒，判断最正确的那一个。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畏惧。

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竟都有些不知所措。

最终还是姬煜翔身先士卒，他拍了拍白皓月的手背，让他先在楼下和他们聊天，自己一个人走到二楼书房外。

书房门被拉开了一条细缝，邵文拿着一个藤条，冲着邵厉的后背就是一鞭，嘴上还骂道：“你长本事了！这家里的东西哪一样是你买的？爸妈年纪都大了，你闹这么一出要吓唬谁？！”说罢又抽了一鞭，“前几天你那么努力学习，我以为你终于懂事了，现在看，你还没长大！”

邵厉跪在地上，指节上都是血，他啐了一口：“学那么多有什么用，到头来还不是在家里干？”

“啪”的一声鞭子落下，邵文怒不可遏：“越长大越会顶嘴了，知识有没有用无所谓，成绩有用！”

邵厉咬紧牙关道：“我不吃这套。”

邵文气的来回踱步，指着邵厉的鼻子骂：“从小到大，你没有一天让我们省心的。”

“小时候考试故意交白卷，上初中就偷家里酒喝，现在好不容易上了高中，开始在家里□□摔了。你真以为这个家没你不行是吧！”

邵厉攥紧双拳，不再多说一句。

邵文气急，在他身上又抽了几鞭，怒气冲冲地踹开房门，姬煜翔赶紧反身躲开，还是与邵文打了个照面。

邵文见到他先是一惊，随后深深叹了一口气，指了指房门，说：“去看看他。”

姬煜翔得令，先探进去一点身子，看到邵厉还跪在原地，索性直接走进去，盘腿在他身边坐下。

“分手了？”

“放屁。”邵厉瞪了他一眼：“闹别扭。”

邵厉垂着头，闷闷地说：“你说他怎么这么不知好歹，有人捧着他他不愿意，非要上赶着去追那个看不上他的。”

姬煜翔敲了敲他的膝盖，“谁说不是呢，你们两个半斤八两。”

“别。”邵厉一敲地板，抚着伤口从地上站起来，说：“老子以后再也不追了。”

姬煜翔仍记得邵厉当时决绝的表情。那一刻他真的以为，邵厉和聂丞枫从此会一刀两断。

此后的一个月，邵厉重新回归到认识聂丞枫之前的模样。每天和姬煜翔插科打诨，时不时对姬煜翔和白皓月品头论足。再也不会一天三趟往高三跑。

姬煜翔看得出，他还是很不待见白皓月，每当知道姬煜翔从高三回来，总是一脸鄙夷地嘲讽他。

某个周末，姬煜翔来学校练球，在班级门口看到他。

认识邵厉这么多年，姬煜翔第一次在周末的校园中见到邵厉，那个少年双腿交叠着搭在课桌上，叼着根棒棒糖棍似乎坐了很久。

他的眼睛始终望向窗外，不知在看天上的飞鸟，还是地上的人群。

看到姬煜翔的瞬间，邵厉立刻收敛了神色。姬煜翔顿了顿，没有走近他，而是笑着将篮球丢过去，挑着眉说：“我们正缺个人，赶紧过来。

邵厉接过篮球，抻了抻裤腿起身，语气如往日般不羁：“走，打球去。”刚走出教室，他的手机突然响了，他将球还给姬煜翔，按下通话键。

“您好，请问是邵厉先生吗？”

声音从话筒里溜出来，姬煜翔自觉往后退了两步。

“是我。”

姬煜翔无聊地转着篮球，忽然听到他拔高了声音：“好的，我这就过去。”

姬煜翔疑惑地转过头，只见邵厉飞快地套上外套，匆忙道：“陪我去趟警察局。”虽是一脸茫然，但兄弟都开口了，姬煜翔还是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