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洛林。”
“嗯,我在这里哦。”
“给我唱首歌吧。”
“好啊。”
亚路嘉外伊洛林怀里,将面颊贴上他的胸膛。他听见伊洛林哼着歌,是他未曾听过的旋律,非常温柔地低吟浅唱,甚至歌词也有些咬字不清,隔着远一些就只能听见一些旋律。他静静听着,安静地享受现在的伊洛林,他对家人的温柔是无可置疑的,捧在了手掌心那般,珍重的。
他未曾读过伊洛林的记忆,但拿尼加读了。
他流着眼泪,哭了好久好久,一定是因为伊洛林的记忆太苦了吧?可是那么苦的伊洛林,有这么温柔的歌声呢。
亚路嘉闭上眼睛,在歌声停下时,他睁开双眼,黑洞洞的眼睛注视着前方,他站起身,凝视着伊洛林,轻而易举的,就这样随性的完成了三次强求。没人问过他,他们只是不断地尝试,年幼的以为这只是一场玩乐,可他随心所欲提出的要求被满足后,听到的就只有各种各样利欲熏心的愿望。
人心真的好黑,好脏。
他是知道拿尼加许愿的规则的哦,只是没人询问。
他也能够控制自己的想法,而不是被支配着无意识许愿,他们为什么就不能理解自己呢?
没关系,因为有拿尼加,所以没关系。
哥哥有小杰,弟弟有格蕾西,亚路嘉有拿尼加。他们都会获得幸福的。
“哥哥,请你让我,恢复所有记忆。”
“——好哦!”
气氛一瞬间凝固了。
无数的黑气从伊洛林身上爆发式的勇气,杀意蠢蠢欲动。他搂着亚路嘉,与其说是搂,倒不如说是被亚路嘉所支撑着,他在发抖,全身抖个不停,下一刻他掐住了自己的喉咙,捂住了口鼻。亚路嘉温柔地抱住他,抚摸着伊洛林的黑发,他的脸上来回切换着表情,一会儿是孩童的稚嫩面容,一会儿是黑洞洞的五官。
“没关系的,伊洛林,全部都已经过去了哦。”
“伊洛林,是好孩子呢。”
“伊洛林,会获得幸福的。”
“……呐,伊洛林。好好地…对待自己哦。”
伊洛林趴在他的怀里,心跳剧烈攀升,监控的另一端,糜稽几乎大叫起来,心跳已经超过了一百五十,超级危险的状态啊!席巴和基裘也同样在看着监控,亚路嘉开始模仿伊洛林,唱刚刚那首歌,有些忘了词的,就用哼唱来替代。伊尔迷盯着屏幕,恨不得现在就在伊洛林的身边,但他不能去。
揍敌客家的长子,不能做出有让家族危险的动作。
伊洛林似乎慢慢平静下来了,他蜷缩在亚路嘉的身侧,任由亚路嘉给他盖上毯子。他拍着伊洛林的背,哼着伊洛林的歌,缓缓地,将自己的弟弟哄睡。没关系的,没关系呢,明天太阳一定也会升起来的,所以,一切都会没事的。
席巴缓慢直起腰。
“这次可以总结出新的,那家伙的使用方式了。”
“啊,看起来随着年纪的增长,亚路嘉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伊尔迷附和了一句:“不过,或许只是对奇犽和伊洛林来说,是这样的,对于别人,也是按照上一个愿望的程度来强求,不能够令人安心。”
“嗯,毕竟管家如果连锁反应死掉的话,还是挺折腾的。”
席巴回答完这句话,基裘的手指已经摁在了屏幕那里——伊洛林的身上。
“这孩子,也是从那些地方来的吗?”
“不,可能只是普通的有上一世吧。”伊尔迷否决了这个揣测:“他稍微有些不同,但特别之处甚至不如格蕾西,在这个世界上很危险,幸亏是在我们揍敌客家呢。”
否则这种脆弱的小孩,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亚路嘉转过头,他看着监控室,说出了他的想法:“我要和伊洛林一起在这里,过完这个夜晚。”
隔了许久,话筒里才传出席巴的回应。
“可以。”
伊尔迷独守空房,摸了摸身侧,弟弟睡了三天还没捂热呢,可惜又没有什么任务,他做任务太迅速,以至于家族进入了难得的空闲期,可一开始他其实只是想抽空去接伊洛林回家。再次翻了个身,他突然感觉到一种不同寻常的力量,让他很快睡意涌上心头。他迟疑了一瞬间,便顺从了。
梦很清晰,像是真实发生的,他行走在人与人之间,没人在意他。
黄土地,种着庄稼,小孩子跑来跑去,嬉戏打闹着。天上的太阳毒辣,周遭是一片森林,有连绵不断的山重重叠叠,村口坐着几个老年人,卧着一条毛光水亮的大黄狗。伊尔迷在这个地方走了一会儿,发觉这里几乎是个世外桃源一般的地方,山清水秀不说,出村子的路只有一条,白天有人,晚上有狗,实在是难以离开,真是适合软禁的好地方。
他往村子深处走,脚下有自己的方向,当他走到一栋土房子前,听见了女人刻薄的咒骂声,低矮的围墙遮挡不住伊尔迷的视线,他往里头一看,衣着陈旧而朴素的女孩正抱着头躺在地上,而那有些微胖的中年女人正一脚一脚往她肚子上踹。嘴里骂着赔钱货,骂着该死的东西,仿佛这女孩不是她生出来的,而是天生有仇。
她似乎是踢累了,骂着什么乱七八糟的话语,回了屋内。女孩爬起来,散乱的黑发下,脏污满脸,然而哪怕如此,脸上的巴掌印还是鲜明的,她的眼神冷漠,像死了一样冷,捂着肚子爬起来,开始收拾残局。她动作麻利,扫了院子喂了鸡,捡了鸡蛋洗了衣服,又出门去了。
伊尔迷跟着他,那十几脚踹得不轻,女孩走着走着捂着肚子蹲了下去,她在狼狈地调整呼吸,勉强自己去地里干活。她像一头倔强的小牛犊,拼了命地在太阳下劳作,颤抖着双腿和双脚,眼里却越发得狠了。
她还要去山上,割草,采野菜,回家之后马不停蹄开始做饭,并且趁着家里人不注意,开始往嘴里塞东西吃。伊尔迷原先还不解,直到发现四个人的家庭,只有三个碗。
中年妇女和中年男人,还有个胖墩男孩。
他们吃完了,剩点残羹剩饭,男孩嬉笑着倒在地上,女孩也没怎么挣扎,像是习惯了一样,跪在地上舔干净了。
她眼里是活下去的意志,是怨恨在不断累积。
伊尔迷听见房间里,中年夫妻在说话。
“她那学还上?不给钱上什么学,小学都是贴补了,初中再去,就真的赔钱了!她也配和我们宝宝一块上学,等再过几年,嫁人了就是!”
“我看行,今年都十二了,再两年,嫁出去,彩礼也是一笔。”
“可不是,养在家里吃饭,真浪费粮食!”
女孩大概也是听见了,可她什么话也没说,安静收拾好了一切,收了衣服,忙碌起别的家务活来,而那个男孩,吃着零食,玩着游戏,在这个贫穷的家庭里,生生活得像个皇帝。
他们都有房间,女孩睡在鸡窝隔壁,茅草垫着,半夜发起烧来迷迷糊糊,似乎哭了两声,又似乎没有。她紧紧闭着眼睛,凌晨四点,翻身吐了一场,她好像被踹得有些熬不住了,狼狈地像狗一样爬出家门,找到一处杂草多的地方,囫囵吃了几根野草——伊尔迷认出来,是草药。
接下去,他就在这里看。
看女孩日复一日被折磨,动辄被打骂,还看女孩被男孩的朋友尾随,她被压在角落里,她谄媚地笑,她顺从,却撇开了脸,僵硬在原地,她像说,忍住,忍住,要忍住……而在这时,她自家家里那个男孩出来阻止了,不是第一次,卖不出好价钱,你要是有钱,隔两年来带走。他朋友提起裤腰带,用脚踹了一下女孩的前胸,笑道:“不过一个烂货,我就摸两下。”
女孩在角落里捂着脸,不是在哭,她嘴里不断低声念叨着:杀了你,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她似乎是陷入了某种情绪里,几乎癫狂。
每周五,她都会守在村口的小卖铺里,下午六点,会有一通电话是给她的。她叫对方深深,对方叫她,林洛。这个时候她的情绪会好一些,伊尔迷也听了个大概,小学春游组织去市里看展览,两个女孩误打误撞认识了,互相倾诉了自己的事情之后,顾深深承诺自己会每周打一个电话来。
而这一次,顾深深说。
“逃吧,林洛,逃啊!”
握着话筒,林洛笑着回答:“好,我下次一定给你打电话。”
“不要回头,不要怕。”
“嗯,我会想要继续念书的。”
“不要杀人,你的以后不应该在这里,不要杀了他们,把那些东西丢了,我来带你走!”
林洛依旧在笑,眼泪却簌簌落下来,
她捂着肚子,艰难地从嗓子眼里挤出回应。
“明天……不会下雨,星星会很漂亮,你要记得看星星。”
“你还有未来,我们约定过的!”
“嗯,下周五,我们再聊。”
啪,电话挂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