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特阿姨的惩罚是用小竹条抽了两下零洛的掌心。

不痛不痒，甚至没什么感觉。

零洛本能觉得疑惑，却瞥见米特阿姨悲伤的眼睛，于是也只好缄口不言。他被奇犽拉走再教育，小杰乖乖听训，而另一套新的干净衣服被米特阿姨送了过来。

她开门时，奇犽正戳着零洛的脑袋念叨他。

“都说啦，家里不正常的，你怎么还让米特阿姨抽你鞭子，那种事情就家里人会做！”

“对不起嘛……我不知道怎么样才能算被惩罚。”

零洛虚心听教。

他抬头看见米特阿姨，心虚地低下头，而米特阿姨递出衣服，让奇犽先出去让他换衣服。零洛摇摇头说没关系，奇犽挠着头，还是没继续瞒着米特阿姨：“其实……零洛是男孩子。他是我弟弟，不是妹妹。”

今晚的打击一个接着一个，有什么是比自己从小养大的孩子成为基佬更加让人震撼的呢？

米特阿姨有点晕，小杰换了一身衣服，悄悄探头。

零洛正背着他们换衣服，穿上去才发现，这一套应该是小杰的衣服，白色背心绿色短裤，湿透的头发散在身后，稍微有一点大，但是穿着倒是挺舒服的。想来米特阿姨是觉得无伤大雅，因为年纪小，混着穿也没关系，只是碰巧他现在是男性而已。

“抱歉，因为我也会以女性的身份生活，所以并没有特别纠正。”

米特阿姨只有一件事需要在意。

“不，问题是……格蕾西不是女孩子吗？”

“她是女孩子。”

“……那么你们一起洗澡一起睡觉？”

“我们一直都这样。”零洛认真回答：“洗澡增进感情，睡觉增强亲密度，我们是最好的朋友，我们是家人。”

奇犽不想再听这种话了，丢了条毛巾在零洛头上擦，擦他半长不长的头发，把他擦成一只炸了毛的小猫，碎碎念着，你半夜跑出去干什么，有什么地方想去不能等明天吗，又不是使命在召唤，你要是感冒了还怎么玩啊！

零洛总不能说自己是出去接伊尔迷电话了？怕自己在说话，吵醒了奇犽就不好。他只能用无辜的眼神看奇犽，再用无辜的眼神看米特阿姨，小杰过来打圆场，这一夜终究睡得不是很安稳。

格蕾西被零洛叫醒时，已经是早餐时间，她懒懒散散地坐在桌子上吃早餐，听见米特阿姨问她昨晚怎么醒不来。

做完为什么要醒来？

格蕾西茫然了一瞬间，歪了歪头，视线落在零洛的脸上，发现他的脸上是0.5微表情的心虚，她缓缓眯眼，露出一抹甜甜的笑容来：“因为昨晚实在是太累了，米特阿姨叫我吗？是为了什么呀？难道是——零洛的事情？”

米特阿姨把零洛的老底抖了个干净。

大半夜不睡觉跑出去，和小杰一起，湿淋淋地回来。

如果放在昨天，听到这些事，格蕾西会觉得零洛和小杰有点什么，但是放在今天，看到零洛的心虚，格蕾西意识到事情并非这么简单。能让零洛对自己心虚的，只有一件事……她毫不客气放下碗筷，直言不讳。

“伊尔迷给你打电话了对吧？”

旁边的奇犽剧烈咳嗽。

他昨晚上可没想到这一层，没想到自己怕得要死的大哥，电话就追过来了，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质问零洛，是不是给大哥发定位了，或者说和大哥说他们在哪里了？小杰让奇犽不要这么凶零洛，他或许只是想家了呢？

想家？什么鬼。奇犽和格蕾西如是想到。

零洛举手投降，他承认了：“是大哥在我的手机上安装了实时监控，检测到我的心跳过快，所以给我打了电话。”

正常人的心跳是60-100次一分钟。

揍敌客家人均50左右，而昨晚上零洛有时候的心跳突破了100，这算得上是危急状态了。

“真的假的？超过100了……”奇犽不可置信，他都觉得有时候零洛的心跳过缓，才导致有点呆傻，当然这句话是不能和他说的，不然零洛就要鼓包子脸了。小杰更震惊的是，怎么你们还搞低于正常人心跳那一挂啊：“打架的时候，一定要维持吗？”

“你们家真BT。”格蕾西得出评价。

“要维持的，不过没什么特别的训练，自然而然就会了。”零洛咬了一口三明治，慢慢在嘴里咀嚼，他也没系统性地学过，只是自然而然就会了。

“好厉害啊——！”

小杰赞叹。

四个人说着话突然话语一收，站在那的米特阿姨被四双眼睛盯着，他们说了了不得的话，才发现还有个完全不知道什么心跳，正常人不正常人的米特阿姨，正微笑着看着他们。这个词很新鲜，比起另一个词的话，还差点。

“实时监控？”

众人又是一阵兵荒马乱，遮掩得这样那样，勉强蒙混过关。

早饭后分工合作时间，格蕾西帮忙叠被子，奇犽帮忙搬东西，小杰帮着收拾清洁卫生，零洛扛着斧头把后院的柴劈了。奶奶出门一看，每根柴粗细差不多，整整齐齐垒出一座山，甚至零洛尤嫌不够，出门砍了两棵枯树回来。这下米特阿姨今年冬天都不需要去砍柴了。

零洛不知为何进入了状态。

他找到了家里的地，开始翻地锄草，开始用草木灰灭虫，浇水施肥。他像一头骡子，拼命地拉了三亩地，米特阿姨看着自己的地，震惊这两个字她实在是腻味了。

下午做完了事情，吃过午饭就是去森林里玩。

小杰一个没注意，零洛就已经销声匿迹，他们找到他时，他抱着个篮子，里头装了一堆的野果。奇犽不明所以，还以为零洛玩上瘾了，只有格蕾西黑着脸走过去擦他手上的脏污。

“不要做了。”

她说。

“够了，已经够了，不要继续做了。”

零洛有一瞬间的恍惚，他看着篮子里的野果子，脑子逐渐清醒过来，沉默了一会儿，他笑起来：“吃果子吗？我洗干净给你吃，好甜的。”

他用溪水清洗野果，奇犽和小杰到处跑跳，格蕾西坐在一侧等他。水从竹篮的缝隙里溢出来，湿淋淋地打湿了他的双腿，零洛抖了两下竹篮，让水甩干些许，再挑选一个最大最红的，用衣服擦干净了再递给格蕾西。

他坐在格蕾西身边，望着天空。这片林子里的树木都很高，天空被树叶切割开，碎了一块又一块。

“格蕾西，你以后，想要做什么呢？”

“嗯……还在考虑。”

“来到这里之后，好像能做的事情变多了，虽然这只是我的感觉吧，我好像自由了。”零洛垂下眼睫，他躺了下去，躺在青草地上，面前是格蕾西微微扬起的长发，她吃着东西，一言不发：“但是我又没那么自由，本来我觉得，能被我放弃的记忆一定是无所谓的，但是我觉得这样没有记忆的自己，很奇怪。”

格蕾西面色复杂，她也想说点什么，但…这种事情，还是需要他自己做决定才对。

“你以前……喜欢做甜品，想要开个咖啡厅，用咖啡来搭配蛋糕。”

零洛笑起来：“一定是因为格蕾西你喜欢吃甜的，我喜欢喝咖啡，所以我想结合起来。”他说着，格蕾西也躺下来，在风里，他们两个人相视一笑。手指拉着手指，头发纠缠在一起，他闭上眼睛回忆起来：“你说，那你就开个书店，书咖一体，客人之类的都不重要，偏僻一点，空气好一点的。我说，那我要一个院子，院子里有秋千，我们可以坐在上面看星星……”

“好远的梦啊。”

是啊，已经过去整整十二年了。

他们不是从前的模样已经十二年了，不再是普通人，甚至手上不止一条人命。

“嗯……以后我要做宝藏猎人吧？想要很多，奇奇怪怪的收集物，还要去抢劫库洛洛的密室游鱼！”

格蕾西馋密室游鱼可不是一天两天。

第一次见识过密室游鱼之后就难以忘怀，真想狠狠地拿到手！

“嗯——那我就跟你一起去！”

这句话说出来之后格蕾西微微沉默了几秒钟，她说，好啊，那你可得看好你大哥，不然啊，他肯定要来杀我的。零洛侧身抱住她，像是抱着自己最珍贵的东西一般，于是他们相拥。

“不会的，我会保护你。”

“没有人能够伤害你，没有人能够背叛你，没有人能够杀掉你。你要做的一切我都要陪你去……就算是大哥，也不能够阻拦我和你。”

他绝对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格蕾西。

西索……可以杀了，对吧？

零洛想，自己最好还是恢复记忆，否则自己就会像病了一样，他不停地怀疑自己，怀疑自己是否出现了第二个人格，为何他能够一瞬间就变得那么残酷呢。记忆，果然，不要丢比较好，既然格蕾西已经在他身边了，那么就可以着手了。

他要见亚路嘉。

他要说服亚路嘉。

……他要提前回家了，毕竟，时间不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