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路小跑着，渐渐地手脚回暖，不在感到那么冷，方小余缓下脚步，走进那家店面不大的早餐店。
店里摆放着几张简谱的桌子，用煤球烧起的火炉上放着又大又深的复底高身锅，一对夫妻在店门口摆放的几口煎锅上正游刃有余地分工合作。
去吃早餐的人很多，店内已经座无虚席，大家只能打包带回，方小余排了好长时间的队才将早餐打包带回。
他回去的时候，冯光已经进入了回笼觉，方小余没有把他叫醒，他留下冯光的那份早餐后便离开了那里。
冯光同他一起长大，是他最好的朋友。两人除了幼儿园外，小学，初中，高中无一例外都是在同一所学校，就连他没想到的是连大学也考在了一起。
在他灰暗沉闷的童年里，是冯光带着他，给他朋友间的温暖，教他怎么还手那些欺负他的人，方小余觉得很庆幸，庆幸自己儿时能有这样一个伙伴，一陪就是十几年。
两人间不论怎么逗嘴，怎么闹，方小余都知道他们是朋友是兄弟，不管发生什么，那深根固柢在心中的情义永远都是坚如磐石。
冯光说的不假，他们要当一辈子的兄弟，虽然听着中二，可还是那句话，如果可能下辈子，下下辈子他们还要当兄弟。
方小余从冯光那儿离开后的半个月里，他没有联系李怀明，李怀明也像是失踪了似的，没有半点音讯。
起初，他在倔犟赌气，他就不信李怀明不会找他。日子一天天过去了，方小余渐渐地变得底气全无，这段关系，只要他一撒手好像立马就可以断掉，干脆利落。
方小余每天都跟自己过不去，越是走不出的困局越是绞尽脑汁地想，每日陷入其中折磨自己，好像唯有那种不真实又痛苦的感觉，才能让他恍惚地感觉到自己还苟活在这人世间。
他大概是傻透了，明明只要换一种方法就能走出，就能够拥有光堂明亮的未来，可他非要固执己见的只走一条黑路，撞了南墙也不回头。
他不是不想去找李怀明，他怕，不敢。
两人间断了联系足足有半个月了，方小余按捺不住了，他不能因为自己的几句蠢话就这么地跟李怀明稀里糊涂地分开，不能这样……这只会便宜了那帮爬床货，对！还有朱明！
那是十二月份的一天下午，天本来就不好，阴沉沉的，还刮着骇人西北风，方小余逃了课，打着出租车就往许久没去的三环平层赶去。
当他赶到时发现李怀明并不在，方小余觉得自己这段时间真是糊涂到家了，这个时间点李怀明一定在公司！
他又匆匆忙打车去了公司，结果王加一脸诧异地说，啊？李总，他在家办公已经快一个星期了你不知道吗？
在家？家里没有啊？方小余苦思冥想，李怀明到底能去哪儿？难不成是去了朱明家？可……朱明的家在哪儿他也不知道啊！
到底该去哪里找李怀明？！
刹那间，方小余脑内灵光乍现，会不会是去了他妈的那套房子？！
方小余道了谢，下了楼。不管是或不是，他能找到的也就只有那里了。
这时已经五点多，因为天气原因天色已经有些暗沉。楼下的广场上突然聚集了不少人，方小余停下脚步，远远观望，原来是一对正在求婚的新人。
群众热烈的高声呼唤，坦诚布公的深情告白，让方小余羡煞极了，这一辈子他恐怕都体会不到这种光明正大的爱情的吧。
他心中有苦有酸，在旁远远地静看了会儿后才准备离开。
他刚走没几步，迎面朝他走来三个女生，她们手中个个提着花篮，时不时地一阵耳语然后再发出银铃一般地笑声。
她们朝着方小余越走越近，个个脸上露出嗔羞，时不时地还推搡着她们其中一人，看那模样大概是嗔怪对方说错了什么话。
方小余看了看，那群女生也不大，应该都是在校出来兼职的大学生。
“帅哥，要买花吗？”
“不买，谢谢。”方小余兀自绕过她们。
谁知那三个小姑娘竟然追了上来，“帅哥，你就买一枝吧，买来送你女朋友。”
其中一个短发女生笑道，“哎？你是不是没有女朋友啊，所以才不买的？”
另一个小声嘀咕着，“长这么帅，怎么可能没有女朋友。”
“帅哥，要不然咱俩加个微信怎么样？”那短发女生嬉笑道。
“加一个吧。”
“也加一个我吧。”
方小余被这三个女生围攻着，一时束手无策，他只得忙不迭的问道，“多少钱，我买三只玫瑰花。”
“四十五。”
方小余付了钱拿着花就飞快地跑了，那时他算是明白了唐僧误进盘丝洞时的心情了。
三朵裸花玫瑰，没有点缀没有精心的包扎，只是拿礼带简单的捆绑了一下，打了个好看的结，可这却丝毫阻挡不了它的艳丽芬芳。
方小余坐在出租车上，一时没忍住低头闻了闻那馥郁的香味，心旷神怡，久久萦绕在人心头。
司机师傅随口问道，“小兄弟，送女朋友呢？”
方小余只是礼貌性地回笑一下，没有回答。
李怀明母亲的那套房子他只去过一次，方小余按着记忆中的路线，让司机师傅往哪开去。
方小余下车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空气阴冷，天上还飘着细细的毛毛雨，他一路小跑，可在赶到别墅前雨就像瓢泼一样地倾泻了下来，淋得他满身都湿了。
他狼狈地抹了把脸，将玫瑰花上的水轻轻甩掉，然后拍按着门铃，“李怀明！怀明？”
“怀明？你在家吗？给我开开门啊！”
“怀明！”
“他该不会没在这吧”方小余小声咕哝着，一阵阴冷寒风夹着大雨卷席，打的方小余满脸是水，他看了看已经黑了的天，赶紧掏出手机打电话给李怀明。
方小余躲在屋檐下，手机拨上李怀明号码，他打了足有五分钟也没个人接听。他一条条地给李怀明发信息，留言，可所有消息都像是沉入了大海，等不来回信。
方小余瑟缩地蹲在门旁，隐隐地闻见烟草味，他打开手机上的灯光，看见地上居然有烟头！
这肯定是李怀明留下的！看这烟头的模样，应该是今天刚留的，李怀明今晚应该会回来！
方小余的心中燃上了颗明火，他看着手中三支玫瑰，小心翼翼地将他们揣进怀中。
雨越下越大，像是天漏了个窟窿一样，都没有要停的意思。大风卷席着残雨，即使有屋檐可以躲避，但耐不住这呼啸的大风，方小余即使蹲在屋檐下，还是让那风刮得淋湿一点。
慢慢地他只能从门旁蹲靠到最里面的墙角，起初还好方小余身上有些温度可以抵抗，渐渐地在室外待的时间长了，这又狂风不断的，他开始感觉到冷，一阵风吹来，浑身发抖牙齿打颤的那种冷。
他将手放进心窝处，紧紧地抓着那束玫瑰花。他想打电话给李怀明，可手机拿在他手上，他都感知不到了，太冷了，冻的手都没有知觉了。
方小余打了一便两遍三遍……永远都是没人接听，他看着已经黑透了的天，呼呼作响的大风，雷电交加的大雨，心中逐渐升起恐惧……
大雨在深冬的夜晚狂下，院子里的绿化树也为它在孤冷的深夜振奋摇曳，雨水冲刷着洗礼，干脆利落的“啪嗒”声，有节奏地打落地面，一声一声催眠人心。
方小余不知道等了多久，他只知道自己很冷，很困，像是坠入了冰窖，那漆黑的瞳仁逐渐染上困意，时不时地就困倦的瞌上。
他在那等了很久很久，仅存的一丝心火也快跟着灭了，方小余似乎有些醒悟，可他有太多不甘在里面。
明知这条路难走却偏要走的人是他，觉得能与李怀明闯过这些艰难磕绊的人也是他。当初的满志踌躇，稳操胜券地觉得李怀明会爱上他，到头来，他们连起跑都没有就已经输了。
输的一败涂地！
或许这时方小余已经不能再用自己的那套说辞来麻痹自己，相处地越久，企望得到的就越多。而现在的这般状况完全不是他想要的，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朝着他无法预料的方向发展。
方小余紧紧攥住手中的玫瑰，那是他最后的倔犟。
雨下了很久，从滂沱大雨到阴雨连绵用了很长时间，直到凌晨才彻底停了，天上露出的星辰暗示着明日会有个好天气。
李怀明一身酒气地下了车，他刚要开门，却见墙角处蹲了个人。李怀明微微眯眼，叫了一声“方小余？”
方小余猛地抬起头，一时间两人四目相接。他咬紧牙根，握着玫瑰花的手狠狠用力，掐破了皮肉都不自知。
方小余一眼就注意到了李怀明脖颈那惹眼的红痕，他藏好怀揣在羽绒服里的玫瑰花，缓缓站起身。他蹲得太久，站起来时腿脚都已经麻木。
“李怀明，你回来了？”
李怀明眼中流露怜惜，他伸手揉着方小余又凉又湿的头发“……你什么时候来的？”
方小余闭了闭眼，脑袋朝着温暖的掌心轻蹭着，“下午。”
李怀明的眉头紧紧地蹙着，他深深地又不解地看着方小余，看得那般仔细，却永远都摸不透眼前这人到底还会做出什么事来。
他看着方小余浑身湿透了的狼狈样，心中绞痛。他摸着方小余头发的手微微用力，轻拽着他后脑勺的头发强迫他抬头。
方小余被迫仰起脸，眼泪一下子就从眼角滑了出来，他声音极小地叫了一声“李怀明”，像是做错了什么事一样。
方小余睁开眼，偏头看了看身边，却发现李怀明却并不在旁。
方小余不敢正坐，只能找个枕头垫在腰后，微微侧卧。他伸手够来手机刚想给李怀明发信息，卧室的房门就被人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