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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 2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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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住了半个学期,林春和对沈居安的印象很不错。这不仅仅是因为沈居安是个讲卫生懂礼貌的好室友,更是因为沈居安对他的个人行踪没有丝毫的好奇,也不会把与他同住当成炫耀或者倒卖的资本。

林春和从小生活在镜头前片场里,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但是没见过沈居安这样的人。他与那些老前辈打交道,见到的那些有点能力,又或者说天赋的人总有些怪癖。沈居安就读于少年班,也算是半只脚的天才,可浑身上下都极其正常,十足一个别人家小孩的标准范本。

聪明、活泼、讲卫生、懂礼貌、好相处、多才多艺,长得不错,连脏话都不说。沈居安的世界里好像永远平和得没有需要说脏话的时刻。林春和有时候看着沈居安在宿舍桌前练字或者在阳台练笛总会想:这种人真的会有烦恼吗?

期末在自习室复习,林春和抱着电脑回到宿舍时宿舍罕见有人,一般这个时候沈居安都在图书馆里,难得回来一趟。他刷卡开门,正想问吃饭了没,入目的却是一个陌生的身影。他愣了愣,而后向前挪了几步进门,沈居安看见他笑了笑,转头看向那个身影时又面无表情。

约莫四十多的男人,黑色高领毛衣外套着一件深灰长风衣,身材高瘦,头发梳得整齐,鼻梁上挂着一副金边眼镜。模样与沈居安有六七分像。林春和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心底有大概身份猜想,而后沈居安的介绍便印证了他的猜想,“这是我的爸爸。”

男人和颜悦色地笑笑,同他打招呼:“同学你好,我是沈居安的爸爸。”

“叔叔您好,我是沈居安的舍友林春和。”林春和下意识地就勾起嘴角自我介绍。

对方也微笑,点头,而后在转头去看沈居安的一瞬间嘴角放平。两人之间明显不是融洽的氛围。沈居安看了看他爸,又看了看站在书桌旁的林春和,上前一步道:“你休息吧,我和我爸有点事要谈,不吵你。”

“没事。”林春和应道。

他在桌前看了会手机,本来打算跟沈居安一起去吃饭,现下也因为家长的突然造访而打乱。林春和理了理桌子,翻出衣服去洗澡。

洗得有点久,沈居安也没回来,林春和插了吹风机吹头发。国艺宿舍楼的隔音不算好,门外的沈居安的声音却隐隐压过吹风机的声音。他关了机子,人声隐隐约约,听不太清。

沈居安抬头看着沈桀,多年游走于政治场的父亲早已养成了独一套的说话方式,无论怎么多么凌厉的内容放入嘴里都是和蔼可亲的——

“你天天说拍电影拍电影,可你真的有那个能力吗?”再和缓的声音也藏不住不客气的内容,“你现在年轻,比较天真,所以满脑子都是天马行空的不切实际,被人夸几句有天赋就自以为是飘飘然自认天才。可是就算你真的是天才,你又凭什么认为自己没有江郎才尽那一日呢?”

他说得苦口婆心,娓娓而来,温和得像真诚劝诫,沈居安却毫不退让。“那我就拍到江郎才尽那一日。”

林春和站在窗旁望过去,沈居安和沈父正站在宿舍旁边走廊尽头的小阳台上。沈父面色平静沈居安却激动至极,就站在沈父面前两步的距离激烈反驳。

十五岁的少年当然没有四十多岁的成年人高,沈居安微微仰头,横眉竖眼,清秀柔和的面容上是少有的怒气与固执。“明天江郎才尽我就拍到明天,明年江郎才尽我就拍到明年,三十岁江郎才尽我就拍到三十岁,八十岁江郎才尽我就拍到八十岁,拍到我写不出剧本画不出分镜端不起相机为止。江郎才尽有什么可怕,拍不了电影才可怕。”

“你这就是年轻人的通病。不知天高地厚,幼稚又无知。”沈桀语气没有丝毫变化,依旧温和,“如果你继续这样下去就会成为一个一事无成的社会废物。”

“用你的标准定义是否是‘社会废物’才是最大的无知。”沈居安后退一步,“更何况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去做成功人士,这只不过是你的一厢情愿。”

沈居安停下来,林春和只看见沈父说了几句后转身离开。他把吹风机插头插回插座里,绕着头吹了两圈沈居安才进门。镜子里反射出的人面无表情,林春和吹干头发拔下插头,问:“你吃饭了吗?要不要一起?”

沈居安整理着桌子上的纸袋,闻言抬头看向他,语气表情又恢复往日的模样,“我吃过了。你去吧。”

期末考试结束,国艺校考开始。

谢煜站在门口排队等核验身份,抬头看见红砖圆楼的走廊上盯着大大的“电影学院”四个大字,一时之间恍惚时间真是极快。

时间短,要求高,谢煜备考的日子里恨不得 24 小时掰成 48 小时来花。形体声乐朗诵表演,介绍考试内容的时候老师还问过他有没有上过兴趣课以此来看看如何入门,谢煜点头,对方问上过什么,然后他报了一大堆诸如潜水马术攀岩之类毫不相关的课程,逼得老师就此认命。完全是一张空白,要如何在一年之内登上国艺录取榜单?颇有经验的培训老师直接选择填鸭式教育,所有东西都掰开揉碎塞进他肚子里,而后一日一日重复直到练成肌肉记忆为止。出发来燕城校考的前一天晚上谢煜还在机构练习,临上车前问老师:“你觉得我现在去国艺考场怎么样?”

老师站在门口送他上车,听到他这句话笑,“能怎么样?好得很。”

然后他就在这里了。

徐康乐在的学校放假早,此时已经是寒假时间,正好有时间陪他飞一趟来校考。两个人抵达酒店的时候谢煜站在窗前盯着对面楼下学生来来往往的学校大门,许多人拉着行李箱走出校门,谢煜后知后觉此时国艺也在放寒假,沈居安也许已经回家了。他在窗前盯得久,徐康乐以为他临近考试情绪紧张,拿出多年老教师对学生考试心理颇有研究的心得宽慰他。谢煜在一旁听罢觉得徐康乐比他紧张多了。

初试、复试、三试,连续几天的考试,谢煜都依着培训时老师交代的细节去做,以至于最后走出考场的时候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他在考场外找着徐康乐的身影,人还没找到就被几个人拦下,拿着话筒扛着摄像机,看见他就立刻自我介绍,“同学你好,我们是 xxx 频道,想要采访一下你。请问你是今天国艺的艺考生吗?”

谢煜挑了挑眉,闻言点头,又听见旁边的人问:“你考的是什么专业呢?”

“表演。”

“感觉怎么样?”

考生陆陆续续地出来,门外等着的车和人流混杂,谢煜在人流车海里寻找徐康乐,却没想到徐康乐没找到,看见了一个意外的身影。

蓝色羽绒服白色直筒裤,胸前挂着一台相机,相机的主人隔着人海与马路跟他遥遥对视。他匆匆留了一句“到此结束吧”就挤入人群中向对方走过去。那人定定地站在马路对面的红绿灯下,视线落点随着谢煜的移动而缩短,最后落在面前一步的距离。

红灯亮起,车辆在谢煜身后汹涌而过,面前的人依旧是那张江南水乡模样的脸。他吐了口气,声音下意识上扬,“亲爱的沈居安同学,好久不见。”

沈居安站在原地,笑了,问了一个颇为奇怪的问题:“你是谢煜吗?”

“当然。”他点头。

“你怎么在这?”

谢煜顿了顿,脑子里思绪纷飞,千百种借口理由在脑海里飞过。他隐瞒了这么久,本计划考上了再跟沈居安见面,考不上就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但想要隐瞒的对象在一个出乎意料的时候站在他面前,谢煜发现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下他最后能说出口的只有坦诚:“我来考表演校考。”

“你怎么突然想学表演了?”

“因为我想要和沈居安一起拍出优秀的电影。”谢煜说得认真。

却看见一滴泪从沈居安的眼睛里落了下来。

原始反应出乎意料,沈居安的后续反应更加让他吓了一跳,谢煜手忙脚乱地从包里翻找纸巾,沈居安站在他面前泪流满面。哭着哭着蹲到地上双手捂着脸,谢煜也蹲下来在一旁翻着书包,“你怎么哭了呀?发生什么事了?”

纸巾没找到,口袋里倒是有手帕。谢煜蹲在地上凑过去看沈居安,眼泪顺着对方的手指缝隙淌了出来,亮晶晶地泛着光。他有点急,怎么一见面就哭了?又不能急,毕竟沈居安现在情绪正泛滥。红绿灯转换了好几个,旁边的人来了又走走了又来,路过的时候都往他们这边看。谢煜陪着沈居安蹲在马路边,低头靠得很近,仔细地擦着沈居安指缝里溢出来的泪。这几天正寒冬,燕城冷得惊人,说话都扑着热气的日子没人会在外面久呆,但他俩现在就在冷风里蹲着,一个哭一个擦眼泪。沈居安没戴手套,手冻得通红,谢煜刚刚从考场出来也没来得及戴上,一双手冷得发疼。他给沈居安擦眼泪,温热的泪水从指尖滴出来打湿他的手帕,在棉布料上留下片刻的温度,短暂得几乎不做停留,谢煜却好像在那一瞬间摸到了沈居安的心脏。不知道过去多久,断断续续的抽噎从掌心里传出来,而后是巨大一声吸鼻涕的声音。

谢煜愣住,擦眼泪的动作都停了片刻,还是没忍住笑出声。伸手推了推沈居安,“别哭了,燕城怪冷的,等一下眼泪就结冰了。”

沈居安立刻松手抬头看他,一双眼睛哭得像六月烟雨江南。谢煜愣了一秒,伸手把手帕递过去,那人接过擦了擦脸,又说:“谢谢你,其实我有纸巾。”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捂住鼻子擤了一把鼻涕。两个人蹲在路边默默对视,都没忍住笑。谢煜又问:“怎么哭了呀?”

“我感动得涕泗横流。”沈居安扶着他站起来,话里还夹着鼻音。

谢煜想说这有什么值得感动的,可看着沈居安又说不出来。沈居安在他面前认真叠好手帕放进口袋里,抬头看他时眼睛已经恢复清明,面上根本看不出刚刚大哭一场的模样,只有说话时藏不住的闷声在记录着刚刚的事。

“谢煜,我很感动。”沈居安说得很慢,“看到名字的时候我以为是同名,没想到真的是你。那时候我觉得你其实很适合做演员,但是我没想到你真的会来考,这个太……”沈居安纠结了许久也没把后半句说出口,谢煜追问:“太什么?”

太什么?沈居安一时之间突然说不出话,谢煜站在他面前,一张英俊的少年的脸注视着他。任谁都会承认那是足够令人难忘的脸,只要谢煜愿意站在镜头前,他甚至什么都不需要做,只需朝镜头遥遥一望,观众就会为他补足所有剧情。如此适合被注视的脸,而脸的主人却在注视着他。沈居安很想说太不知轻重,太儿戏,太随心所欲,又或者是太勇敢。他想问谢煜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你真的知道吗?沈桀前几日在楼道里问他,你凭什么认为自己没有江郎才尽的那一日?沈居安此时此刻也很想问谢煜,你怎么可以把自己的前途轻飘飘地改变方向来跟我说要跟我一起拍电影,你怎么知道我不会有江郎才尽的那一日?

“太疯狂。”所有纷乱的思绪最后只变成了三个字。

沈居安拉着谢煜的衣服帮他躲过人行道上的电动车,“这个决定太大,大到可能会影响你的一生。我知道你会选择表演肯定不是因为我,但是我一想到我在其中可能给你带来了一些影响就觉得有点对不起你。”

“为什么说对不起?”谢煜问。

“如果你最后不开心,我要怎么办呢?”沈居安垂下眼皮,说得很落寞。

谢煜停在原地不动,沈居安走了几步发现他没跟上,转头看他。两步的距离,不远不近,他们两个人隔着两步相望,在车水马龙旁站出了一片寂静。他想沈居安有点误解了他的决定,但是又觉得只是误解了沈居安应该不至于哭。谢煜从不觉得自己是敏感的人,可他的直觉却告诉他沈居安的泪水并不仅仅承载着那些可以言说出口的情绪。在知道这件事的那一瞬间谢煜突然明白沈居安为什么流眼泪,因为他也无话可说。

只是谢煜年长几岁,到底没流泪。

“沈居安,我今年夏天就 18 了。你知道 18 岁意味着什么吗?”谢煜问。

沈居安摇头。

“意味着我是一个成年人,我可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可你现在才 17。”

“脑子又不会瞬间进化。”谢煜道,“我很清醒,我知道我在做什么选择,我也知道我需要承担什么样的后果。在经过权衡之后我还是决定要这样做,这就说明那些后果与我想要的相比不值一提。”

两步的距离缩短,谢煜话音刚落就被抱住。沈居安的拥抱很紧,潮湿的呼吸落在他的耳畔,他听见沈居安的祝福,“谢煜,祝你得偿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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