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度一怔。
房屋过户，流程繁琐，虽有聚香楼老板带着，省去了很多麻烦，但也花了不少时间。
沈度并未全程跟着，而是跟沈清在县衙大堂内等待。他没想到，余笙在买房子这么重要的事情上还能想着他的事。
“钱庸是谁？”沈清问道。
“怎么说？”沈度问道。
余笙沉吟，“大约十年前吧，聚香楼刚开业不久，有个女子来他这里吃饭，身上带着一股药香，周老板与她攀谈却发现她并非大夫甚至不懂医术。”
“原本时间过去这么久，周老板不应该记得她，但当年发生过一件事，让周老板不得不记这么久。”
“聚香楼死了人。”
沈清吃惊地瞪大双眼，自小的淑女教育让她忍不住抬手挡住了因震惊而张开的嘴巴。
“中毒？”沈度沉声说道。
余笙点点头，“没错，有个姑娘死在了二楼包厢。那姑娘是郡守之女，途经云城，偶然进到聚香楼吃饭。”
“跟她一起死的还有一个丫鬟，仆从见状当即封锁聚香楼报了官，官府初步验尸的结果是，聚香楼的菜里有香葵，而那姑娘对香葵过敏，因误食导致窒息死亡。”
“不对吧，不是说还有一个丫鬟也死了？若是过敏死亡，那丫鬟也对香葵过敏？”沈清蹙眉，觉得这个说法不可信。
“周老板也是这样说的，但那姑娘身份特殊，在没有明确凶手的情况下，府衙只能拿周老板交差。”
“所以，钱庸的师娘站出来了？”沈度很快就将故事串联起来。
“是，周老板说那女子身着一袭白衣，宛若谪仙降世。脸上虽戴着面纱，瞧不清楚容貌，但站在那就像是一幅画作，美得不可方物。”
“女子交给知县一个锦囊，周老板并不清楚里面是什么，但知县看后不久就将他放了。周老板本想向那女子答谢，可自那以后，那名女子再也没有出现过。”
沈度眼眸微垂，神情晦暗不明。
虽然在周老板这里有了一点进展，但也只是一点而已。
周老板给的信息太少了。
白衣，药香……
“好了，故事讲完了，我们回家吧。”余笙话题转得极快，打断了沈度所有的思路。
“诶？等一下，你们还没告诉我那个钱庸是谁，为什么要找他的师娘？”沈清赶忙追问。
“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少打听。”
“喂喂，我才不是小孩子，我们两个同岁好不好……”
——
十二月中旬，云城下起了冬日里的第一场大雪。冰天雪地里，云城发生两件事儿。
一件是经营了十年的聚香楼换了东家，另一件是福安酒楼宣布卤味涨价。
卤味是新兴起的菜式，从开售起可谓是供不应求。原本以为这次涨价会损失不少顾客，其他酒楼都在等着看笑话，谁承想涨价后第二天，福安酒楼门外就排起了长队。
买的人，比之前多了一倍还不止。
“这群人疯了吧，一两银子一份居然也有人抢。”沈清把外面的消息带回来时，小院众人纷纷惊叹不已。
余笙做卤味的时候从未瞒着众人，沈清沈知的账册也会向大家公示，以便大家知道现在家里的状况。
因此，小院里的人对卤味的价值，都是清楚的。
“从众心理，可以理解。”余笙笑笑，对此见怪不怪。
“听说有个秀才去吃了卤味，当场作了一首诗出来，还被掌柜的表了卷轴，挂在了大堂中央。”沈知坐在炭炉边，与众人闲话。
“我知道，《品卤味有感》对吧。写得还算不错，但也不至于这么追捧吧。”沈清摇摇头，并不理解这种行为。
余笙闻言笑了，这种套路怎么听起来有些熟悉呢？
这不就是炒作么？
“噱头而已。”沈度坐着轮椅进来，朝着几位长辈微微颔首，而后抬手递给余笙一张纸。
“这是什么？”余笙好奇。
“打开看看。”
余笙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将折起的纸张打开。
里面是一幅画。一个圆形的铁锅，四周围着一圈烙饼，中间堆放着排骨和豆角。
画的上方，是龙飞凤舞的三个字——炖天下。
这是……
“我是根据你之前丢掉的画猜的，不知道画得对不对。”沈度温声说道。
余笙这几日一直在偷偷画着什么，但总是不满意，有的时候画得烦了，就把糙纸揉成一团，恨不得再踩上两脚。
沈度看了几次，心里大概有了想法，便画了这一幅。
“太好了！”余笙直接扑到沈度的怀里，兴奋地抱着沈度，就差亲上一口了。
她画工有限，但又怕跟其他人说不明白，画不出她想要的效果。
现在沈度全解决了。
余笙感谢完很快就站了起来，沈度看着空落落的怀抱，心里是说不出的失落。
刚刚余笙扑过来的一瞬间，他感觉周边的时间仿佛都凝固了，明明每天都躺在一张床上，可偏偏这一次让他发晕。
鼻息间是她的味道，手指上是她的温度，心脏跳得飞快，一阵阵酥麻的感觉从心头传至四肢百骸。
“什么东西啊？”沈清动作最快，已经跑过来看。
余笙笑着将纸张递过去，沈清看完有点不明所以。
“这是什么？看着像是锅？”沈清说着，将纸传给沈知和郑淑宁。
“是我给酒楼起的名字。”余笙解释，“我打算开一家炖菜酒楼。”
余笙买下聚香楼的事情，小院众人已经全部知晓了，除了沈母有些担忧外，其他人没什么意见。
再有二十多天便是除夕，酒楼那边暂时搁置下来，只等年后动工修整。
“炖菜酒楼？”
“对，炖菜也有很多种类，炖鸡炖鱼炖排骨炖猪肉，不喜欢吃肉菜，还可以炖素菜。”
“炖白菜茄子粉条……我想这种菜式，应该很少有人做吧？”余笙说道。
“不是很少，是没有。”郑淑宁看过沈度的画后，语气迟疑，“我不太会做饭，但据我所知，炖菜时间都很长，如果真的要开一家炖菜酒楼，时间上是否可行呢？”
郑淑宁的问题算是问到了点子上，素菜还好说，若是一些大鱼大肉的话，大火炖煮也至少要一个时辰，没有客人有这个时间等待。
“这确实是个问题，但你们知道为什么福安酒楼把卤味涨了价还能如此畅销吗？”
众人摇头。
“因为特色。”余笙将自己的想法讲给众人，“虽然云城内其他酒楼也都在模仿制作卤味，但味道上始终有所差距。除了味道不同外，更重要的是许杰赋予它的特殊性。”
沈知反应极快，“《品卤味有感》！”
“没错，虽然这首诗写得一般，但这是一个噱头。读书人听到会好奇卤味的味道，有钱人听到会附庸风雅，普通人听到会跟风模仿，总而言之，没吃过的凭着好奇也会想去尝一尝。”
“炖天下以后也将会是这样。”余笙指着沈知手上的纸张说道，“首先，名字要与众不同，区别于大多数酒楼雅致好听的名字。什么聚香、福安、邀月的，我们就走朴实无华的路线。”
“其次，酒楼要有独特的记忆点，哪怕是没到酒楼吃过饭的人，看到这个图案就能想到我们酒楼。所以我画了一口锅，一道菜。”
余笙有些羞赧一笑，“不过我的画工实在有限，还是沈度画得比较好。”
“最后，是宣传。”
“那个秀才吃了卤味后作了一首诗，真的是有感而发吗？这首诗又真的好到值得口口相传，仅两天内就传遍大街小巷吗？或许是，但最大的可能是许杰的安排。”
“通过秀才即兴作诗这个噱头，给卤味增添趣味性，让所有人在短时间内知晓这道菜，这就是宣传。”
“那我们要怎么做？也找个秀才作诗？”陈氏忍不住插了一句嘴。
余笙摇摇头，“同一件事发生一次有新鲜感，发生两次就变成了笑话，我们不能学。”
“那怎么办？我想不到。”沈清看向沈知，谁料沈知也摇摇头。
“我上次看到沈清的手帕，心里有个想法，不知道可不可行。”余笙抽出之前沈清绣着梅花的手帕，“我想请你们帮忙绣几条手帕，不需要太高端的技巧，只需要双面即可。”
“正面是这幅画，背面是炖天下三个字，你们觉得怎么样？”
沈知和沈清对视一眼 ，语气迟疑，“绣倒是能绣，只是要绣多少？即便是不用太高超的技巧，单单是这幅铁锅图就要花费不少时间。”
沈清认同地点了点头。
余笙想了想，看向沈度，“这幅图还能再简化吗？最好就寥寥几笔。”
“我可以试试。”
“那就先试试吧，若是不可行，我们再想别的办法。”余笙说道。
郑淑宁看了看众人，忽然想到什么，开口问道，“就只是绣手帕吗？手帕只有女子用，恐怕达不到宣传的效果吧？”
“确实，我还有一些其他的想法，不过需要再斟酌斟酌，回头我列张单子出来，大家帮忙看看可不可行。”
其实余笙并不担心，毕竟炖菜馆本身就很特殊了，只要解决菜品制作缓慢的问题，其他就都不是问题。
从西厢房出来，众人心情都很不错，沈母也是浅笑着。
临近过年，日子越来越有盼头，沈母回到主屋，看着老太太有些病恹恹的神色，不免想把今日的喜悦跟她分享分享。
心情好些，身子也能轻松些。
“笙笙给酒楼起了名字，叫炖天下，说是一口铁锅能炖万物，听着还真像那么回事儿似的。”沈母一边说着，一边给老太太倒了杯水。
“炖天下？”老太太缓缓撑起身子，就着沈母的手喝了两口水，“以后开业了，笙笙岂不是要两头跑？”
“这倒是没说。不过进城不方便，若是两头跑也太辛苦了些，回头我问问看看笙笙有什么打算。”沈母说道。
老太太睨了沈母一眼，暗暗摇头，“虽说家里现在都是笙笙管着，但没想到她的主意这么正，酒楼说买就买，也不跟家里商量商量，咳咳咳！”
“说是酒楼急着脱手，不然那么大的楼不可能这么便宜。”
“便宜又如何，你就没想过，万一笙笙以后忙起来，小七怎么办？”
“小七？”沈母不解。
老太太也不欲多说，买都买了，也不能再卖掉。
顺了顺气，老太太拉着沈母的手道，“你是她婆母，得时刻约束着她些，如今淑宁有了身子，你也得催着点笙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