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皇上听闻冯雪找到了亲哥哥,没多久就亲自召见了冯熙,看在冯雪的面子上给他封了个冠军将军,赐侯爵身份——肥如县侯,还让冯熙尚主,和自己的亲妹妹博陵长公主成婚,拜驸马都尉。
这是天大的荣耀,无异于一步登天,冯熙连连叩谢皇恩浩荡。
皇上哈哈大笑,觉得这个大舅哥还是很忠厚的,是个老实人。立即下令,不日就为公主和冯熙二人准备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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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出降当日,全宫都去贺喜,李嫣然当然不能扫公主的面子,也去参加了这场宫廷喜事。
她早就听说冯家现在成了魏国新贵,心中暗自恼恨,但她也不敢在对付冯雪了。
可冯雪这人手段太高,多少次李嫣然想要暗算冯雪都被她轻飘飘得举动挡回来,反而让李嫣然吃了几个大亏。
正想着,李嫣然忽然听到一个有些醉醺醺的女声,“冯家有什么了不起的?冯昭仪之前还不是求着,要将冯月嫁给我大儿,是我儿尚了公主,不喜欢她家侄女……”
李嫣然心思急转,这妇人的意思是冯月之前还和人谈婚论嫁过,人家还尚了公主。
宫里的公主一共就那么几个,和冯月一般年龄的只有长城公主,长城公主嫁给了穆真。
是穆家!
说话的醉鬼是穆家夫人!
若是我能将冯月和穆真之间的事传到常禄耳中去,引导他揣测两人之间有过什么首尾……
李嫣然觉得自己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在破土而出。
她的嘴角轻轻弯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
冯雪,我奈何不了你,还奈何不了你姐姐么?
你让我过得不痛快,我也不能让你好过!
*
这一日官府甚是闲暇,常禄跟着几个同僚下值,去摘星楼喝酒聊天,放松心情。
摘星楼是平城中大多数官员会选择的酒楼,掌柜的长袖善舞,能说会道,能把人哄得心情愉快,楼里的大厨做菜手艺也非同一般,清蒸羊羔,煮的半点膻腥味儿都没有,入口即化,配上店家自己酿造的花雕酒,酒足饭饱后,只有唇齿间留下的阵阵清香。
常禄几人甫一入门,店小二就立马招呼掌柜的来接待,他们都知道,常禄不是一般人,这是太后娘娘宠爱的金疙瘩侄子,宝贝得很。
掌柜的亲自把常禄几个人引到大厅里的隔间,边走边说,“真对不住您各位了,今日小店的雅间都被各位大人订完了,只剩大厅里的隔间了。大厅里的隔间,从外头看不着里面的人,各位爷今日的饭菜小人请了,酒肉管够,望各位爷海涵。”
常禄有点不高兴,本来想着发脾气来着,可同僚冲着他摆了摆手,“大厅就大厅吧,凑合凑合吃点酒肉得了。”
常禄不愿意拂同僚的面子,皱着眉在大厅隔间里选了个最靠里的位子坐下了。
几人坐下不久,一道有一道菜如流水般送进来,常禄和同僚边吃边喝边聊天,说些平城新近的趣事,例如皇后找回了自己的亲哥哥,皇上对皇后不薄,一上来就给皇后的亲哥哥封侯。
大厅里传来一阵阵说笑声,常禄眉头一皱,筷子往桌子上一撂,胃口全无。
“要说最近咱们平城中谁最得意?当然要数皇后娘娘了,亲哥哥尚主,亲姐姐嫁给太后侄子,哈哈哈哈,真是一步登天啊!”
一群人开始感叹人生无常,谁能想到皇后娘娘命如此之好,居然获得太后娘娘的赏识和皇上的宠爱,顺利通过手铸金人的仪式,成了皇后。
“切,她姐姐就是个破鞋,之前还想嫁给穆家那个长子穆真呢!”
“这话怎么说?”
“对啊,对啊,这可不能乱说!”
“我可没乱说,我姐姐是宫中的宫女,她亲眼见到冯昭仪数次和穆夫人言笑晏晏,两家的孩子也都彼此见过面了,就差交换合婚庚帖了,结果先皇给穆真和长城公主赐婚了,两家这才没成!”
……
大厅里继续熙熙攘攘,可常禄却已经听不见了,周围的同僚也都听到了这些话,完全不敢说话,生怕惹到太后家这个小霸王。
常禄呼的一声站起来,没跟同僚告辞就离开了。
*
常府。
常禄一言不发地闯进冯月的院子,一进门就把院子里的仆妇都清出去。
冯月被吓了一跳,走到常禄身边问他,“怎么了,你是在外面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了么?”
常禄抬起头,眼睛里面全是烧红的血丝,他哑着嗓子问冯月,“你之前是不是和穆真议过亲?”
冯月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愣了一下,最终也没说出这个不字。
常禄已经明白了冯月的意思,他狠狠地剜了眼冯月,“我为了你,从来没多看其她女人一眼。”
冯月不知道说什么,只是下意识想抓住常禄的衣袖。
可常禄挥开冯月的手,转身就走。
*
自那之后,常禄就常常夜不归宿,他故意在青楼里买了个清倌儿,一月里有半月歇在淸倌儿那里,嚣张得很。
每次回家,常禄也不消停,故意挤兑冯月,说些不干不净侮辱人的话。
“你还不如个青楼里的淸倌儿干净呢!”
“你不是喜欢穆真么?正妻你不配做,去穆真房里做个妾还凑合!”
冯月辩解过,她和穆真只是见过几面而已,当时议亲连合婚庚帖都没交换过。
可常禄就像陷入了某种情绪中,无法自拔,就是觉得冯月背叛了自己。
冯月拿这样的常禄完全没办法,她每月都要进宫,去看望妹妹和姑姑。
冯月不想拿这种事烦扰冯雪,在她看来,这是极不体面的夫妻之事,她怎么好意思开口?况且冯雪在宫里还要看常太后的脸色过日子,就算说了也只是给妹妹添麻烦而已。
冯月前不久就被查出已经有了身孕,身体十分不适,身边的随从看到主人这样辛苦,就劝冯月,“郎君这样侮辱您,您这回进宫,不若去找皇后娘娘做主。”
冯月摆摆手,“阿雪的处境也很不好,现在还要讨太后娘娘的喜欢,我这点小事,还是不要给她添麻烦了。”
随从眉头皱在一起,似乎还想说什么。
冯月这时候却端正神色,严肃地告诫随从,“我不说,自然有我的打算,你要清楚你是谁的随从,若是被我知道了你背着我去跟皇后说什么,我就把你发配到庄子里去。”
不光随从不敢说了,其他人听了,从此也安分下来,再也没人想跟皇后报告了。
冯月在心里告诉自己,天下男子都是这般的喜新厌旧,她不能因为这些小事去烦扰妹妹,自从萧沅触柱而亡,妹妹就变得行事狠辣起来,不肯让人伤害家人。
可太后一家深得皇帝宠信,妹妹若是贸然出手,会不会反倒让她们坠下深渊?
男人喜欢别的女子不是什么大事,只要她还是主母,能在家里做主,享受荣华,旁的她都不在乎。
冯月放任的结果,就是让事情愈演愈烈。
常禄似乎是看冯月不反抗,反而越发变本加厉,将秦楼楚馆的淸倌儿带回家,大肆宠爱,把冯月这个主母的面子踩在脚底下,整个后院任由淸倌儿做主,完全不把冯月这个当家主母放在眼里。
那淸倌儿平日里学的都是些魅惑男人的手法,并不是个懂分寸的,见自己受到常禄的宠幸,冯月又不敢反抗,越发猖狂得意起来,将自己当成了常府的女主人。
常禄也故意恶心冯月,带着淸倌儿在家里横行霸道。
那淸倌儿在常家过得顺风顺水,觉得常禄对自己是真心宠爱,就想飞上枝头做凤凰,听着底下侍候的丫鬟小厮吹捧,竟觉得自己能在常家做主母。
她偷偷叫来抓药的丫鬟,在主母的药丸里加了堕胎药,淸倌儿想让冯月生个死胎,最好一尸两命,她到时候吹吹枕头风,没准常禄一松口,她就真成了常夫人。
冯月没防备,仆从端过来药,就径自喝了那药,没多久堕胎药就发挥药效,头上出了层冷汗,后来实在坐不住,被人扶到床上,在床上疼的死去活来。
下面人看主母疼得厉害,立马就找常禄,求常禄寻个太医过来。
常禄怨恨冯月,听了下面人的禀报,也不放在心上,“女人生孩子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冯月又不是什么金贵人物,奴仆出身的,身子结实,让她先疼一疼吧。”
许是堕胎药下得太多,冯月声音格外凄厉。
仆从又去叫常禄,这回求他千万去看看主母。
常禄隔着老远,就听到了冯月的叫声,他这时候才有点害怕,命人赶紧去请太医,但一切都为时已晚,冯月血崩,太医到时,只留出气,没有进气了。
*
甘泉殿,冯雪正修剪一株月季花,月季花开得正好,是嫣红色的花朵,冯雪拿了把专门的小剪子修剪花枝。
“呀!”冯雪不知怎么的,忽然被月季花枝子上的花刺狠狠扎了一下,手指肚上冒出了一个血珠儿。
鲜红鲜红的,看着刺眼。
冯雪摇了摇头,她今日心神不宁的,脑子不舒服,心里也闷闷的。
忽然有宫人进来,似是有话要说,冯雪让她直说。
“皇后娘娘,常夫人没了。”宫人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冯雪愣了一下,“你说谁没了?”
宫人颤声重复道,“冯月,冯月没了。”
冯雪脑中轰的一下,嘴唇依靠本能发出声音,“怎么没的,上个月我见她还好好的……”
宫人不敢欺瞒冯雪,“进来禀报的人说常夫人血崩了,太医救治不及,没多久,常夫人就母子俱亡了。”
冯雪从口里蓦地吐出一大口鲜血,“姐姐,姐姐……”
冯雪的眼睛视线越来越模糊,最后只看见宫人扑过来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