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甩了下头,冷冷道:“总之,你喝我的酒就是了,哪里来的那么些歪理?”
元浮的手指在酒坛边沿扣了几下,摇头点评:“太霸道了.......不好,不好。”
段泓仰头,使劲灌酒。
沉默片刻后,段泓低声道:“我听说老龙敖宸新养出来一条罕见的酒仙虫,遇到不同水质,可化作三千美妙佳酿,滋味儿无穷。等我与你讨来,以后你总不会缺酒喝了。”
元浮听了,顿时气笑了。
他这个老友脾性最是霸道,相处多年,元浮早就心知肚明,刚才那般也没有生气。他知道段泓最近心情不好,也明白其症结所在,于是借着说酒委婉劝了他几句。
谁知道段泓完全没听到心里去,依然我行我素,没有半点要改的意思。就连对别人的好意,都透着股子强买强卖,巧取豪夺的意味儿。
“你可放过老敖宸吧!之前因为公平王的事,你已经把他削去半条老命,这会儿又去讨他心头爱物,岂不是杀人诛心?就算要薅你也不能总是可着一条龙薅啊,换一个也行啊!”
“再说了,我对酒仙虫没什么兴趣。想我元浮堂堂一个道君,难道还缺了这口酒不成?你可.....”
“哼!”段泓突然冷哼一声,打断了元浮的话。他咬牙道:“公平王、公平王......那件事儿还没完,下次去地府,我一定要好好与他算一算账!”
“你!”元浮被气得一阵脑壳生疼。感情他苦口婆心说了半天,段泓就光听他想听的那几个字眼,光记他想记的那点私仇,把别人的意见统统都摒除在外了是吧?
元浮一时都懒得劝了,心道快随他折腾去吧。反正这天上地下的,三界之中恐怕没什么人能说动他了......
哎,不对,还是有人能奈何得了他的......
元浮心头滑过一个人影,忽而笑了。他本就是个胸襟旷达的人,要不然也不会与段泓做了这么多年的好友。这会儿怒气过去,心中不觉生了点幸灾乐祸的意思。
他也不理会段泓,只抬手拍了拍身边的桂树,微仰着头笑道:“树兄啊树兄,我这酒干喝起来少点滋味儿,可舍我点好东西吧。”
老桂树听罢,树梢轻动,落下一枝桂花来。元浮于是摘下上面的金桂花,洒在自己带来的酒水中,又将桂叶握在手中一团,化作盛酒的绿玉杯。
金桂遇酒即融,酒液变得金黄,花香幽然,倒入叶脉宛然的绿玉杯中,金色与碧色相映成趣,引人垂涎。
元浮懒散地倚在树干上,悠悠然喝了一杯酒,之后方说到:“行了,你这到底是又怎么了?说说罢.......可是又与你家那位吵架了?”
段泓见元浮这副怡然自得的样子,不知为何心中有点窝火。
不过有些话他确实只能跟元浮说说,这会儿也就没顾得上那点不快,闷闷地喝了口酒,这才道:“说什么吵架不吵架的......我已经许久没见到他了。”
元浮喝酒的手一顿,诧异道:“他又藏回镜子里了?哎,不对啊,你上次不是说他肯见你了吗?”
段泓阴沉着脸没说话。
肯见是肯见了,他使出了千般手段,也只得了那人一面。之后那人再在镜中现身,都是背对着他的,连个正脸也见不到。
见段泓这般反应,元浮也能想见是个什么情况,不觉叹息道:“我还以为他对你转变了态度.......”
“唉,凡间有谚道,强扭的瓜不甜。他既然百般不愿意,你干脆放手如何?他修得如今的修为十分不易,你何必坏他道心?”
“呵,道心。”段泓忽然冷笑:“我看他根本就没有心!他从风月中而生,那些情痴爱恨在他眼里大概就跟清风浮云差不多,任是别人栽在他手里,他也不过当个笑话看看!”
元浮不爱听这个:“上界本来就不容许情痴爱恨,他哪里做错了?要说风月惑人,那也是他晋身悟道的方式,原也没招惹你,更没打算让你栽在他手里!”
“你是说我一厢情愿,自作多情了?”
段泓大怒,一摔酒壶:“元浮元子华,你以为我只是心血来潮,动了凡人心肠,要与人玩一场风月游戏吗?我、我......”
后面的话段泓说不出来,但是元浮能看出来。
段泓动了真心。
眼见他气得脸色发青,气息起伏不定,元浮只好好言安慰两句:“是我说话不中听了。不过你既然想与他在一起,现在这样总是拘着他也不甚妥当.......”
元浮没经历过情情爱爱之类的事情,一时想不出什么好见解,只能照着自己的想法提议道。
“莫不如将他的本体放出来,之后先与寻常神仙那样与他相处看看?起码先把你们俩的关系缓和了再说。”
说着,将一杯金桂酒往段泓身前推了推。
“不可能!”段泓斩斩钉截铁地拒绝了:“我若是将他本体放出来,他会立刻跑得不见影子!让我放开他,这绝对不可能!”
“我不仅不能放,相反......”
段泓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脸色变得越发冷了,眼神也狠狠的:“我要让整个上界......不,我要让上界、凡界和地府,整个三界都知道我与他的事情!”
“我要他终此一生,不论走到何处,都别想摆脱我的影子!”
元浮听了不由大皱眉头。
他其实不太能理解段泓这种近乎癫狂一般的想法,在他想来,面对喜欢的人,得珍而重之,好好对待。起码不能像段泓这样肆意妄为,恨不得要将喜欢之人推到对立面去一样。
“我说,”元浮费解道:“你这么做,到底是图个什么啊?”
段泓冷冷一笑:“要是好听点的说法,就是我想着,哪怕他不喜欢我,但有一天他改变心意了,因为三界皆知道我们的事情,此前的风波都已被我一力抗下,之后将不会再有任何人,任何事,能阻止我们在一起。”
“那难听点的说法呢?”
“难听点的说法?”段泓反问一句,忽然狂笑起来。
“难听点的说法就是我在宣示所有权!我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是我的!若是有人敢于靠近他,就要做好承受我所有报复的心理准备!他将无路可走,只能与我在一起!”
“疯子!疯子!”元浮大骂:“你这个丧心病狂的疯子!!”
段泓也不理会,兀自狂笑。
元浮被气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段泓身为三界第一战力,一身修为深不可测,且因为当年为上界立下不世战功,地位极高,受众仙推崇,不知不觉间就变成了如今这副骄狂肆意的性子。
一旦他脾气上来,大概是没什么不敢做的。而如今他既然这么说了,就一定会做的。
眼见一场风波将起,元浮想要打消段泓的心思,就拿了许多话来阻拦他。
譬如仙家之戒律,那人的处境,玉帝与王母,还有段泓战神的名声什么的。凡是能被元浮想到的,都被他拿出来说了一嘴,可惜段泓一概不听。
元浮见段泓如此冥顽不灵,大怒之下,拔出剑来就要与他打一架。可剑都拔了,元浮似乎想起来什么,忽然又偃旗息鼓了。
他把剑一扔,将滚到一边的酒坛子拿过来,哼笑道:“随便你去做吧,我不管了。”
段泓疑惑地皱了皱眉,不明白元浮是怎么回事。不过他既然不愿意打架,段泓也没有上赶着一定要打一场的意思,干脆也坐下身来,拿着酒壶猛灌,一副喝闷酒的样子。
元浮知道段泓一时没想到关窍处,乐得看他的笑话。
段泓的那位意中人来历神秘,跟脚不凡。不论凡人神仙,只要入了风月局,陷入情爱之中,都在一定程度上受到那人的掣肘。
首要一个,就是没办法说出那人的名字和身份。
所以,段泓想得是挺美,可一个连名字都没办法说出口的情爱对象,段泓又不愿意把那人放到人前来,那么,关于他忽然间宣布自己是个断袖的这件事实,又能多么取信于人呢?
元浮很愿意看段泓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却又无可奈的恼怒模样。
呵,这么一想,被他气得发疼的脑壳都舒坦了许多。
两人闷不吭声地喝了一阵闷酒。周围仙气袅袅,仙乐隐隐,桂香幽幽,明明好一派仙家景象,却又冷得好似常年刮着阴风的地府一样。
元浮觉得有些没意思,把酒坛子一扔就打算打道回府,却不料段泓又出言留他:“急个什么?干喝酒没意思,我找个小仙给你跳个舞,唱个曲如何?”
元浮摆手:“甭了,上次你非逼着飞天九仙给你跳霓裳舞,结果最后闹到玉帝那里去的事都给忘了?我可不想因为点无可无不可的乐子,就给人背地里戳脊梁骨。”
“谁说那些个了!”段泓不耐烦道:“这回又不同,你且看着!”
说罢,段泓竖起手掌,在身前一划,面前的空间便如布帛一般发出撕裂的刺啦声,内中有海风呼啸,还有海水特有的腥咸味隐隐传来。
段泓伸进手去,摸索一会儿,似是抓到了什么,用力往外一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