球儿擦了擦嘴角边的可疑痕迹,一脸的满不在乎:“我可是月老一脉啊,就算是个童子,那也是掌风月的,有什么好伤眼睛的,哼。”
“我们只掌管人间风月,又不管仙人姻缘,你少拿这话堵我!”
球儿不服,对他做了个鬼脸。
月老感到很伤脑筋。
“月老公公,”球儿又想起个问题,去扯月老袖子:“既然小狐狸和那位病公子都带走了一点碎镜片,那你手里的镜片就不完整了呀,会不会影响我们回天界?”
虽然很想回天界去,但是球儿不想让月老公公把小狐狸和病公子身上最后那点碎镜片也取回来。如果能有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就最好了。
“当然不会。”月老胸有成竹地去扒拉那个沾满墨迹的布口袋,扒拉着扒拉着连头都要拱进去了。
很快,他又重新捞出一个东西来,举高:“你看!”
球儿的眼睛一下子瞪圆了:“好大一个瓜!”
口水ˋ( ° ▽、° )。
月老反手又是一个脑瓜崩儿:“什么好大一个瓜,这是另一枚碎镜片!”
球儿这才想起来,月老刚才说过,他这趟出去一共找回来两枚镜片。
“月老公公你好厉害!”
球儿很激动,围着月老不停转圈,还试图跳着脚去够这片像蜜瓜一样大的碎镜片。
这枚镜片可比第一片大多了,而且没有缺口,非常完整。
“有了这枚碎镜片,哪怕另一片不太完整也不打紧。”月老眉开眼笑:“我这可是天大的运道啊。”
其实连他也没想到,之前不过是道听途说了一些关于段泓仙君与那镜子碎片的消息而已,谁料竟有一天能派上大用场。
这是多大的好事儿啊!
两个人高兴了一会儿,球儿就问他:“月老公公,这么大的瓜,哦不,这么大的碎镜片,也曾经被人吃到过肚子里吗?我看它也是桃粉色的。”
“这倒不是。”月老把这枚大镜片搂在怀里,跟球儿蹲在一起:“这枚碎镜片我是在一条很大很长的河里找回来的。”
“河里?”
“对。”月老道:“在大齐朝的东面,越过一片广袤的海,有一片大陆,那里也有许多国家,许多凡人。那边的人间姻缘,是十二天干中的戊月月老管的。”
“六十多年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这枚碎镜片突然出现在了那条大河里。”
“这镜片可不是什么普通宝物啊,既然出现了,那可不是会带来些异变吗?那条大河就是如此,它就发生了一些奇特的变化.......”
球儿瞪大眼:“什么变化什么变化?”
“它可以映照出怀孕妇人肚中的胎儿是男是女!”
球儿很敏锐,一听就皱紧了小眉头:“这可真是个麻烦的变化。”
“可不是。”月老叹息道。
“这条河可不是普通的河流,而是那片大陆上最大最长的河,横亘整个东大陆,支流主干穿过所有的凡人国度,被那片大陆上的人视作母河。”
“曾有传言说这条河可以许愿,还非常灵验,所以许多年轻女子都喜欢去河边求姻缘、求子嗣,沿河还有很多相关的庙宇道观。”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碎镜片落入这条河之后,就朝着这方面异变了。”
“当时恰好陆地上的几个国家正在打仗,还打得很凶,持续了许多年,把各国的壮年男丁们都差不多打没了,各个国家的君王们于是就拼命鼓励生育。”
“就在那个时候,有人发现母河异变了。只要怀了孕的妇人去河边照一照,就知道肚子里的胎儿是男是女,于是全大陆的人都疯了!”
“只要有孕的妇人,无不或主动,或被迫地赶到河边,去查看自己肚子里到底是男胎还是女胎。”
“是男孩就留下,是女孩就被打掉。因为彼时各国还在互相打来打去,男丁急缺,所以哪怕有人觉得不妥,各国还是相继下发了诏令,鼓励民间多生男孩。”
“于是乎,世间的男女比例开始大幅度失衡,直至达到了一个可怕的地步。”
“二十年后,已有大量的适龄男子娶不到媳妇,民怨沸腾,怪现象频出,民间甚至逐渐出现了男子互相嫁娶的情况。”
“伦理纲常遭受冲击,秩序道德更是岌岌可危。加上多年战乱,十室九空,民不聊生,整个东大陆几乎处于崩溃边缘。”
“直到三十年前,位于大陆西部的周国异军突起,逐一平定各国战乱,只用了八年时间就统一了天下,最后加冕称帝,建立大周朝。”
“大周皇帝称帝后,第一件事就是严禁有孕女子及其家人堕下女胎,一旦发现就要处以极刑。后来皇帝还在母河周围布下大量人手,明令禁止成年女子靠近,否则严惩不贷。”
“即便如此,世人重视男子,延续香火的想法根深蒂固,难以撼动。加上之前几十年,各国一直都在鼓励生育男丁,哪怕现在时事变迁,都知道生女孩更好,这种风气还是一时扭转不过来。”
“再说了,母河那么长,那么大,皇帝就算是派出再多人手,沿河一撒开,守卫又能防得多么严实?自然总有那么些胆大包天的人,敢冒着丢命的危险,非要去河边看看怀着的胎儿是男是女。”
“而母河作为东大陆最重要的河运和灌溉渠道,即便百般找不到它异变的原因,皇帝也不可能下令把它填埋.......那也不现实。”
“基于以上原因,哪怕现在战乱已经结束了二十余年,东大陆男多女少的局面还是没有太大变化。”
球儿听着听着就明白过来了,这个时候插嘴道:“东大陆出了这样的乱子,许多原本注定要出生的女子就都没机会来到这个世上了吧?”
“那之前给她们定好的姻缘线岂不是都断了乱了?所以甲月月老才请公公你去东大陆看看情况?”
“球儿真是聪明绝顶。”月老摸摸他的小脑袋,点点头。
“戊月月老掌管的姻缘簿乱作了一团,偏偏怎么也联系不上他,甲月月老没办法,只好让我帮忙去东大陆看看是怎么回事,顺便把那边的姻缘簿理顺了。”
“我过去一看,好家伙,原来是有一大块镜子碎片落在了那里啊,可把我乐坏了,当场就把镜片捞出来揣回来了。”
黑球儿捂住脑顶上被剔秃的部分,不让月老摸:“那月老公公把那边的姻缘册子理顺了吗?”
月老一看就知道球儿在想什么,呵呵笑道:“理顺啦理顺啦!你要是想听听那片大陆的姻缘故事,可是有很多呢。”
“让我想想,先给你讲个什么故事好......”
“话说离着母河不远处,有一座小城,叫作郊河城。那里有一户人家,姓章,乃是世代官宦人家,只不过不太显达罢了......”
***
烈日炎炎,蝉鸣声声。
西洲睁开眼,从榻上坐起来,只觉得浑身粘腻得很,说不出的难受。
外面树上的蝉还在扯着嗓子拼命地嚎,好像生怕别人午觉睡好了对它不公平一般,总要惹人心浮气躁。
西洲捂着额头缓了一会儿,才靸着鞋慢慢站起身来。
大少爷之前送信回来说,今天大概晚些时候能到家,他心里惦记着,这两天一直睡不好。今天中午实在撑不住歇了一会儿,却偏偏怎么也安稳不下来。
既然如此,西洲也不打算勉强自己了,干脆起了身。
刚走出里间,小厮寿儿捧着只白釉的双耳花瓶走了进来,里面插着几只橙红色的虞美人。这花儿据说是从西边舶来的,这几年颇是受富贵人家追捧。
今年春的时候,西洲也让人移栽了几株到花圃里养着,想着等大少爷回来,多少能看个新鲜。
“怎的才送了来,又躲懒去了?”
寿儿原本还轻手轻脚地往里走,这会儿乍一见西洲从里间出来了,吓了一大跳,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行了,今天大少爷回来,我不与你计较,下次再这么惫懒,仔细你的皮!”
西洲训完了他,就要往外走,刚走出几步,又突然回头。
果然见到寿儿正对着他的背影做鬼脸。
西洲的脸色一下子拉了下来。
寿儿:.......
他鬼脸也不敢做了,臊眉耷眼得恨不得把脸塞进衣裳里藏着。
西洲看他一眼,自顾自出去了。
寿儿暗暗松了一口气。
要是平时,他少不了要挨一顿骂。虽然西洲人很好,对他们这些下人都很宽待,但要是做错了事,照样是会被罚挨骂打板子的。
不过大少爷快回来了,家里长眼睛的都知道,西洲这几天心里高兴着呢,对他们自然就更松缓些。
寿儿把花瓶摆在外间的高几上,仔细挪到正中间,看了又看,觉得没甚么差错了才走了出去。
临出去之前,他还羡慕地往里间看了一眼,想着西洲真的很受宠啊,哪家的仆人能在主人不在的时候,还能三五不时地在主子屋里歇着啊。
哪怕只是睡在里间屏风后的榻上,那也不得了了。
果然不愧是大少爷养大的,情分就是不同。
西洲哪里知道寿儿在那里嘀咕些什么,他回到自己房里,让伺候他的小童冬儿打来井水,好好洗了把脸,又脱了衣物,把身上的汗简单擦了擦,这才感觉清爽些了。
精神好了许多,西洲就开始一一检查家里的东西准备得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