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镜却落寞下来:“皇宫里这样复杂,人心叵测,危机四伏的,以后真的嫁进东宫了,还不知道怎么过日子.......现在就让我遂心一会儿吧。”
春儿也沉默下来。想及入京后的种种,再想想今天经历的事情,春儿整个人也变得愁云惨雾的。
心道大公子这样仙人般的人物,难道真要嫁给太子那个混蛋?真是想想都腻歪得慌。
他们也不是没有逃过。大公子自小不识路,但春儿记性很好,两个人逃走完全不是问题。
可惜萧家势大,他们逃了两次都被抓了回来,连京城都没跑出去呢。此后大公子就被关在萧府中,半步都不得出。
“大公子,你给七老太爷写封信试试?”
春儿突发奇想:“之前就是因为七老太爷写信给老爷,老爷才把你从老家接到京城的。七老太爷的话,老爷应该会听。”
宝镜摇摇头:“且不说我写的信能不能寄出,如何寄出,单说七老太爷,不见得会插手这件事。”
七老太爷是宝镜祖父的族兄,也是萧氏宗族的族长,向来与萧老太爷交好。当初萧正天停妻再娶,七老太爷也写信斥责过他。萧正天一度与萧氏宗族关系极差。
可惜,时过境迁,萧老太爷故去,萧正天权势日盛,七老太爷也不得不让步。
“当初七老太爷写信让老爷将我接入京,恐怕只是个试探的信号。”
宝镜轻声道:“他需要知道老爷的态度,对萧氏宗族,到底是怎么个想法。”
结果,萧正天选择将宝镜接入京都,又给族里置了不少义田和学田,捐了族学,显然是与族里和解的意思。
七老太爷既然知道了萧正天的态度,自然不会再在宝镜之事上与萧正天起争端。
更何况,圣旨与口谕已到萧府,七老太爷再大的胆子,也不敢与圣意作对。
若说宝镜原先心里还残存着一点奢望,这些日子以来,他已经渐渐想得透彻了。
宝镜轻声对春儿道:“你还不明白吗?以后所有的事,都只能靠我们自己了。”
从祖父母相继逝去,宝镜就失去了依靠。天下之大,无人可依,无人可盼,只能靠自己。
将这些事情一点点讲给春儿听,宝镜最后沉默下来。
春儿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非常的不甘心。
想他家大公子年方十六,风华正茂,神仙般的人才,什么样的人配不得呢。
谁成想连女子的手都还没碰过,就要嫁给那个酒色过度,眼袋都要掉到脚底心的太子当男妾了。
真是一朵XX插进了XX里,想起来就让人呕心得要死啊。
春儿试图说服自己,起码太子将来要当皇帝,大公子以后说不定还能捞着个贵君当当嘛。但是........
春儿抓头发,为什么还是有种吃了个死耗子的呕吐感啊。
春儿还在哀声叹气呢,一抬头却正见到自家大公子偷偷揪了身边的牡丹花瓣,要往嘴里塞。
那花儿开得确然好,如皇冠一般,又大又有层次,内中嫩蕊娇艳,外面花瓣大而平展,看着就好吃.......才怪!
春儿扑上去,叫道:“大公子你又乱吃东西!”
宝镜把最后一点花丝塞进嘴里,一脸委屈地说:“我没乱吃......我饿嘛.......”
为了进宫不尴尬,他们从早上起来就米水不沾牙,这会儿确实饿得厉害。但是——
春儿抓狂地摇晃宝镜的肩膀,小声尖叫:“在家也就算了,在宫里你还敢乱吃,我要疯了啊啊啊啊........”
一主一仆苦中作乐,不愿想那些糟心事,躲在半人高的牡丹花丛下乱扑腾。
却不料这会儿花丛之外有个人慢慢走了过来,脚步很轻,宝镜二人一时竟没有发现。
直到——
那人捂着胸口,无声无息地跌倒在地,正好倒在围住泉眼的小池子旁,将宝镜主仆吓得一下子跳了起来。
春儿魂飞天外:“哎呦妈呀~”
宝镜惊了一下,立时走上前去,查看那人的情况:“喂,你怎么了?”
那人年纪看起来二十岁出头的样子,容貌生得极好,只是这会儿面如金纸,唇色惨白,呼吸急促,紧紧闭着眼睛,满头汗水涔涔而下,手指紧紧攥住胸口的衣物,身体微微蜷缩,瞧起来就十分痛苦的模样。
宝镜不通医术,但也能看出此人情况不妙,忙忙抬头冲旁边的春儿喊:“快!快去找郎中!”
说罢又立时反应过来,这里是皇宫,哪里来的郎中。
那、那要找御医吗?宝镜也慌了神,站起身四顾,想找找附近有没有宫人在此,起码得找到人去请御医啊。
“那里有人!”春儿先一步发现远处有个人跑了过来。
那人面黑无须,年纪二三十许的样子,一身衣裳与宫内的大太监们很像,仔细看去又有点不同,应当是个地位不低的内官。
“王爷!哎呀王爷,您这是怎么了?”
那内官大呼小叫地跑过来,蹲下身就把地上的人扶了起来,面上的表情十分焦急。
王爷?这人......是个王爷吗?
宝镜吃了一惊,去瞧那个始终闭着眼的年轻人。
刚才实在太慌乱,这会儿宝镜方才看清楚,此人头上戴着一顶螭龙纹的镂雕白玉冠,身上的衣物配饰也都十分贵重。
想想也是,这里毕竟是皇宫,一般的人也不能在这里走动。
看着这位年轻王爷人事不省的样子,宝镜不知为何竟微微失神,总觉得眼前这一幕十分熟悉,好像有什么久远的场景一下子呼啸而来,令他心中惊跳,越来越不安。
周围的一切响动都在逐渐远去,不知不觉间,宝镜蹲下身,拉住那人的手指,恍惚开口:“你醒过来啊........不要吓我.......”
一开口,方觉得嗓音发颤。
“大公子!”春儿一脸惊疑不定地望着他。
宝镜懵然抬头,方才察觉自己脸上不知何时流下泪来。
被春儿这一喊,宝镜一下子醒神,就要把手缩回来。
却在这一刻,那紧紧闭着双眼的年轻王爷倏然睁开了眼睛,直直望过来。
宝镜一直都知道“剑眉星目”这个词,却从来没有想到,有朝一日真的能在人间见到这样出众的眉眼。
那人睁开眼的霎那,如同一双星辰初绽光芒,明明遥远却耀人心神。宝镜只觉心中一麻,四肢百骸蹿过异样的感觉,瞬间红了脸。
就这样一迟疑,宝镜一下子被那人反抓住了手,死死不放开。
宝镜的脸登时更红了。他浑身不自在,下意识想要挣开。
那人却唇角一勾,露出一个恍惚又温柔的笑来。
宝镜看呆了眼。
便见这位初次见面的年轻王爷,唇形微动,盯着宝镜,无声说出两个字来。
虽然他没有出声,宝镜却看得清楚,那人说的分明是“宝镜”二字。
宝镜一下子呆住了,这人、这人为什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
下一瞬,这位身份不明的王爷却重新阖上眼,昏了过去,只还紧紧抓着宝镜的手,怎么也不肯放开。
***
金山扶着自家主子,将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不由得心下啧啧称奇。
今日陪着主子进宫给太后请安,途经这处花园时,主子突然说要进去走走。金山很奇怪,主子即便要赏花,总也不会挑这么个时候吧?
可主子一句话不说,径直就往里走,走了一会儿,还摆摆手,不让金山跟着,自己独身一人走进去了。
这园子虽然不大,但也分了好几块区域。有一片种满了各色牡丹,如今开得正好,主子就自顾自往那儿去了。
越走主子步伐就越慢,越轻,到了后来,他似乎心疾发作,步伐都有些踉跄了,但还是未曾停步,一直往前走。
金山心里纳闷,虽说与主子提前通好气了,必要在宫里发作一回“心疾”不可,但原本不是在这里呀,主子这是啥意思?临时换了计划吗?
然后,金山就震惊地发现,主子在一丛牡丹花边晕倒了。
那里还突然跳出两个人来。
金山:.......
虽然不知道主子这是啥意思,但是作为一个合格的伴当,金山还是立时进入状态,将焦急不已的面具往脸上一挂,就冲着那边扑了过去。
可谁知到了地方一看,主子的样子却很是不妥。
他眼睛紧闭,面色惨白,一身衣衫尽被冷汗湿透,手指紧紧攥着胸口处的衣裳,一副喘不过气来的样子。
自从主子八岁之后,金山就没再见过他这番模样了,一时之间,金山有些拿不准眼下是何情况。
到底是主子演技大涨,假作心疾发作足以以假乱真,还是他真的又发病了?
正迟疑的时候,金山发现主子突然又睁开眼了,还调戏了一把在旁边守着的不知谁家的小公子,死死攥着人家的小手不放。
金山:啊这.......
虽然不知道这位小公子是谁,但这个长得过于好看的小公子与自家主子都很可疑啊。
金山从小陪着主子长大,后来还陪着主子去北疆,再从北疆回到京城,可以说向来不离主子左右,可是他从来不曾见过这位小公子啊。
那么,主子到底是什么时候与这位小公子相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