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静了一些,回到工位后却提不起什么兴致继续干活,脑子里面乱七八糟的。他看了一下工作日志,自己手里还在连载的两部作品,卢光远那部已经提交了最后四话的分镜草图,不出意外的话,一个月后就能顺利完结,另外一部今天更新最后一话,统计完稿费后就算正式结束合作了。
蔡春禾靠在椅背上,轻轻地出了口气……就算自己某一天真的会辞职,这样也算是陪着作者们走到了最后,给大家都有一个交代。
忽然□□图标闪烁起来,有人加他好友,蔡春禾点了同意,跟对方聊起天来。
哈鲁:你好。
色彩助理:你好,你是哈鲁吧?我是大猫工作室的色助,想问下还需要不?
哈鲁:要!不过不是我们公司招,是帮我朋友招的。小光,就是那部《春日恋歌》的作者,他注册了一个工作室,需要招助手,远程坐班都可以,坐班要来武汉。
色彩助理:是他啊!我晓得,也喜欢他的作品,我能试试不?
哈鲁:可以,欢迎试稿。你之前的作品能看下不?
色彩助理:就是刚被砍掉的那部作品,是我负责上色和后期的。
蔡春禾回忆了一下,那部作品的上色风格比较有特点,很小清新,卢光远应该会喜欢的。
哈鲁:我跟小光说一下,你怎么出来接私活了?大猫同意么?
色彩助理:我不在她那里干了。
哈鲁:???
色彩助理:一言难尽,很烦。
哈鲁:怎么回事,方便详细说说吗?
色彩助理:可以是可以,但情况有点复杂,你语音方便吗?
蔡春禾回复了个“可以”的表情包,拿着手机去吸烟室,主动连接对方。
那边是个女孩,带着浓厚的四川口音,语气也相当火爆,一上来就骂道。
“老子憋一肚子火气,早就想找人摆一下的嗦!”
“嗯,你讲。”
蔡春禾笑了起来,这亲切的口音,让他莫名想起崔芒。
女孩说道:“她们两个简直就是一对瓜麻批——格老子滴!老子长这么大,就没得见过那么不要脸的臭婆娘!那部新作品签约的事情,你还记得不嘛?”
蔡春禾说道:“记得,她们说要分担流水。”
“铲铲!那两个贼婆娘在扯鬼!那时候她们在闹分手嘛,你晓得分手的原因是啥子不?轩轩的作品卖了版权,赚了好多钱,不满意大猫用工作室的名义跟她分钱!两个人在工作室里头,当着我们的面大打出手,轩轩就闹着要分手,要出去单干。”
蔡春禾:“……”
女孩继续说道:“后来不晓得是啥子情况,两人又和好的嗦,还喊我们莫要开腔,莫要跟你跟小沫讲,还威胁我们,哪个说漏嘴巴就扣一半工资……格老子滴!臭婆娘想钱想疯了嘛!两个人贱得很,变着花样扣我们的钱,迟到一分钟扣半天工资,她们个人打1%的税,按照16%的税扣我们的!过中秋节我们工作室里头好多人,她们就买十块钱的水果喊我们吃!我们哪个好意思?一人一口都不够分!后头那些水果也是进到她们的狗肚子里头了。”
蔡春禾问道:“大猫之前跟我讲,她们拖稿是因为有个色助的外公去世,她回老家奔丧克了。同一个借口,在不同时间用了两次,这件事你晓得不?”
“啥子?!”女孩尖叫着骂了一串脏话,怒道:“贱婆娘!那就是我撒!我外公崴了脚,我只是回去探望,她敢咒我外公死?!还咒两次!格老子滴!老子撕烂她的臭嘴!”
当时的聊天记录蔡春禾一直留着,直接截图发给女孩看。
女孩也把自己的请假内容发给蔡春禾,上面明确写着,她的外公在干农活时崴了脚,自己需要请假两天回家探望。大猫当时也回复了,表示知道了。
蔡春禾只觉遍体生寒,一种深深的无力感自心底蔓延开来,他忽然觉得自己之前做过的很多事情一点意义都没有,对这个行业的最后一点希望也泯灭了。
蔡春禾不抱希望地问道:“我给她转的那一千块钱,她有没有给你?”
女孩怒道:“给个屁!肯定是她个人拿了!”
“好,我晓得了。”蔡春禾深吸一口气,说道:“应聘有结果的话我再告诉你。”
挂断电话后,蔡春禾站在窗边一连抽了好几根烟,定定地看着楼下的车水马龙出神。片刻后,他拿出手机直接给大猫打去电话,开门见山道。
“你骗人的事情我已经全都晓得了。你现在就把那一千块,一分不少地退给我。”
那边沉默两秒钟,直接挂断电话。
蔡春禾再打过去,已被对方拉黑,□□和微信无一例外也被拉黑了。
蔡春禾摁灭烟头,一言不发地回到编辑部。他走到主编办公室门前,平静地敲开了门,看着徐亮那略显疑惑的眼神,淡淡地说出那句话。
“我要辞职。”
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中,蔡春禾冷静地收拾起自己的私人用品来……电脑上跟私人有关的资料全都拷贝出来,与公司有关的一点都不想带走;水杯、零食等统统塞进一个大纸箱里;还有一些跟行业有关的书籍,他也不打算要了,全都留下来给同事们。
他做这一切的时候,没有人过来打扰,全都在默默地看着他。
蔡春禾将最后一样东西放在箱子里,缓缓抬起头来,环顾四周。
昔日的同事们也都在看他,表情各异,但所有人的目光里都有一种兔死狐悲的情绪。
蔡春禾都要走,这下编辑部是真的没人了,或许下一个要走的人就是自己……
蔡春禾点点头,微笑道:“我要辞职了。谢谢大家这些年对我的照顾,跟你们一起共事我很快乐。希望大家再接再厉,希望我们今后能在其他地方相遇。再见,祝你们幸福。”
一个责编小声啜泣起来,大家都低着头,沉默着,说不出告别的话语,任由悲伤的情绪在编辑部里蔓延开来……
蔡春禾抱着纸箱向门口走去,当他将工牌摘下,走出大门的那一刻,情绪终于爆发了,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汹涌而出。他回头看了一眼公司,再看一眼这个自己奋斗多年、创造了无数记忆、承载着许多悲欢离合的地方,便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