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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牵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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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时已过,凤翔府的城门前更加繁忙,远道而来的商旅牵驼而行,车辚马嘶,是熙熙攘攘。厚重的城墙高耸,在沙地上透出一道长影。阴影里,一个瘦削的身影来回踱步,焦躁地搓着双手,目光时不时瞥向城门方向。

“哎哟……都这个时辰了,怎么还不来……”

此人半百年纪背,微微佝偻,双鬓斑白。他肤色黑黄,布满皱纹,如老旧的宣纸上密布着岁月的折痕。身上的青布长衫早已褪了色,袖口微微泛白。

他身后蹲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体态发福,抱着个破鼓。汉子眼珠提溜一转,哼哼道:“我说老倌儿啊,要么甭等了!真误了时辰回头接不上线,咱可就是白跑一趟!”

“不等也不行啊,”

周老倌转过身来,脸上的皱纹因焦急而拧作一团。

“手里的路引明明白白写着一行七人,三元你再胖也不能一个充仨?”

“咋又说我胖呢!”

贾三元撇撇嘴,“可咱们跟这干耗着也不是法子啊!早知道就不该答应让他们先走……诶!阿真!你腿脚快,要么你折回村子看看?”

被唤作阿真的少年瘦小精干,皮肤黝黑,一双眼睛黑白分明。他下巴尖尖的,五官清秀却未完全长开,稚气未脱。

“我看你就是想支使我吧!”

阿真翻了个白眼,“腿脚再快往返村子也得一两个时辰!大事儿肯定耽误了啊!老倌儿,要么就听三胖的,咱把路引的下半截裁掉,先进城找上线人再说?”

“你个小兔崽子怎么称呼你三叔呢!”

贾三元愤而起身,抄起鼓槌拍向阿真的脑袋。阿真反应可快,往边上一跳轻巧躲过,还不忘冲着贾三元摆个鬼脸。他看贾三元不依不饶还要揍他,赶忙小跑两步躲到了另一人身后。

“师父你快管管三胖!他又要教训我!”

“缚生你管管你这徒弟!长幼不分!一点规矩没有!”

贾三元咋咋呼呼的,缚生却半点没有开口的意思。深色长衫掩去了他的身形,整个人都陷入城墙阴影沉默不语,好似周遭发生的这些事与他没有半点干系。

“别闹了别闹了!让我消停消停!”

周老倌一脸无奈地打断了他们。正焦急的时候,他忽然看到一衣着素净的娘子迈步走来,杏眼带笑,风姿自若。老倌略一迟疑,听那娘子道:“老先生可是犯了难处?”

周老倌将她打量一番,见是位二八年华的小娘子,戴斗笠着胡服,是远行装扮。老倌觉她不似歹人,却也摸不清来意,故而含糊地答道:“只是在等人罢了,让娘子见笑。”

“见笑见笑,是得见笑!”

贾三元揣着手挤了上来,不满地嘟囔道:“见笑是小,丢了命根子才是大事!”

“三元!”

周老倌甩了个脸色,狠瞪他一眼。

“哎呀,不好意思啊小娘子,我这兄弟性子直,总是胡说八道,海涵海涵。”

师韵听罢,故作讶异地看向贾三元,关切道:“这位大哥莫不是身有不适,急于进城求医?若真是如此,小娘子略懂医术,可为大哥瞧上一瞧。”

贾三元听她这么一说,马上就喜笑颜开,他跨上一步挡在周老倌面前,笑嘻嘻向师韵道:“娘子真是菩萨心肠!老贾我除了嘴馋,也没别的毛病!多谢娘子!”

师韵一歪头,好奇地说道:“那大哥所指的命根子是……?”

“是道上的规矩!”

贾三元往身后指了指,解释道:“俺们几个是燕西弄班,经人引荐来凤翔府献艺。本来约了牵线人今晨一早在城里碰头,没想到耽搁在这城门口了!你说说要是误了时辰赶不及,这名头不就毁了嘛!名头,就是俺们的命根子啊!”

“原来如此……”

师韵连连颔首,她抬头一看,见贾三元的身后站着眉头紧锁的长衫老者。不远处则是一个头戴斗笠的青年,青年身旁躲了个半大孩子,此刻正探头探脑。他们的驴车停在城墙根下,车身陈旧,车上几个大木箱用麻绳固定。车前套着一头毛色枯黄的老驴,懒洋洋地甩着尾巴,不时打个响鼻。

“所以你们是在等同行人汇合之后,一起进城?”

“问题就是这仨蠢货还没到啊!”

贾三元气得直跳脚,“说好了寅时城门口见,这都快俩时辰过去了!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既是这样,你们先行一步,进城与线人汇合呗。”

师韵莞尔一笑,爽快地说道:“过会儿我若是见到有弄班模样的人,与他们知会一声便是!”

周老倌听出小娘子心地良善,暂时放下了戒备。他摇了摇头,叹息道:“进不得啊……我们路引上书弄班燕西,共有七人。如今只余其四,而且今日守卫众多,一一盘查,人数对不上,我们进不去呐……”

“哈,原来我们同是天涯沦落人……”

师韵不好意思地眨了眨眼,无奈道:“家里闹了旱灾,我与表哥来凤翔投亲。出发时也没想着要备这备那,拎个行囊就启程了。长途跋涉这么些日子,临到了才知城门严加盘查,没有路引进不去……”

贾三元撇撇嘴,说道:“娘子,你们既是远道投亲,就拿着书信去跟守城的官兵说道说道。没准他们心一软就会放行呢!”

韵儿摇摇头,叹息道:“本有乡亲手书,可路上碰到劫匪被抢了行囊,连这点凭证都弄丢了……”

言至此处,她的语调凄婉起来,“表哥还盼着来年参加省试考个举人,也不枉姑母姑丈……”

师韵言止于此,别过头掩去悲戚之色。她停顿片晌才复又看向周老倌和贾三元,“诶,真是的,本来是想来问问老先生,有没有要帮忙的,怎么又自顾自说起伤心事了呢……”

她抿嘴一笑,把肩上的行囊重新背了背,“也不知若是在城外耗上几日,守卫会不会就松动下来……”

“诶诶诶!这可使不得!”

贾三元一个劲儿地摆手道:“娘子身形单薄,你那表哥是个书生?想来也不是能抗冻的!这西北的天说变就变,指不定入了夜便要飘雪花,千万别想着在道旁露宿,不得冻死啊!”

听他这般说,师韵的脸色暗淡了下来。小娘子望向城门口拥挤的人群,月眉紧蹙,羽睫微颤,却将满腹心事咽了下去,只是幽幽地轻声道:“终是……能有法子的吧……”

贾三元见她微微一笑转身要走,不觉心口一震。

“娘子且慢!你说你们几个人?”

师韵还没开口,就见周老倌将三元拽离了几步。

“三元你问人家这个作甚?你又打什么鬼主意?!”

贾三元袖子一甩,挣脱开,回到师韵面前道:“就你跟你表哥是不?”

“啊,还有个杂役!”

师韵估摸着何道非是官差,自有他的办法。她只要能把绫时带进城,怎么都好说。

“姑母家里没剩几个人了……我们不能把他自己丢下……”

“两男一女?那不是正好!”

贾三元一拍巴掌,急急忙忙地说道:“小娘子你看咱们可以这样办!我们这路引上缺仨人,你们正好帮忙补上!你把你表哥和杂役都叫过来,换上箱子里的衣衫,咱就都是燕西弄班的!”

“三元你又胡闹!”

周老倌气得一拳敲在他脑袋上,“先不说这般进城若是被盘查定会露馅!我们先进去了,过会儿婉儿他们到了怎么办?!”

“我看你才是老糊涂了!”

贾三元捂着脑袋争执道:“老倌儿啊,咱们就别再自欺欺人了。婉儿要是想来,早来了!会让我们等上两个时辰吗!那丫头早就想自立门户了你心里不清楚?再说了,咱也没剩几个盘缠,要是这次再黄了,哥几个怎么过冬?而且咱们道上混的,图的就是仗义两字,你就忍心看他们兄妹俩露宿街头?走走走,”

三元边说,边让师韵前头带路,“我同你去将你表哥杂役都寻来,换了衣衫咱速速进城!”

城门这一侧搭设了一些供路人整顿歇脚的凉棚。近来入城缓慢,便有店家搬了长凳,在凉棚下叫卖茶汤笼饼。绫时买了些吃食,让蒋文懿在凳上休息,自己则隔着人群,远远瞄着师韵那边的进展。他观望片刻,见韵儿带了个人走过来,赶忙回到了文懿身边。

“贾先生,这便是我表哥文懿。”

师韵不甚自然的笑了笑,冲着蒋文懿一个劲儿使眼色。

“诶呀呀,不过是个扮丑的戏子,先生二字可担不起!娘子称我三哥就好!”

贾三元嘿嘿一乐,向蒋文懿道:“小兄弟,刚听你表妹说你们进城有难处,正好我们也需要人手。我和老倌儿寻思着邀你们一道,就是得提前合计合计。跟我来吧!”

三元说完这句抬头一看,发现书生身后还站了个人。那人一身侠客装扮,手中还握有长剑。

“诶?娘子不是说就你们仨吗?”

“啊,要进城的就是我们仨!”

师韵绕到何道非面前,向贾三元解释道:“这位何大侠是我们在路上遇到的。我们初次远行准备不周,让劫匪给盯了上。多亏何大侠出手相救,这才能顺利抵达!”

何道非一听就明白了,看来师娘子费尽周折,自己得牺牲一把才能才能帮文懿和阿时混进城去。

“呵,娘子言重了。既然你们已来到凤翔,也就无需我从旁相护。我还有些杂事缠身,不如就此别过。”

蒋文懿心说韵儿你简直是天降福神。他想尽各种办法都赶不走的人,竟然被师韵一个小伎俩就轻易打发了。文懿赶紧起身,向何道非拜了一拜,“大侠救命之恩,文懿铭感五内!来路道阻且长,愿大侠诸事随顺,一路顺风!”

何道非一挑眉,皮笑肉不笑地答了一句:“公子多珍重,来日方长。”

言毕他向众人一拱手,真就潇潇洒洒地大步离去。

周老倌双手抱怀,缩在城墙下的阴影里,没等多久就看到贾三元将那三人带了过来。对于三胖的建议他一直是心存顾虑,可他也无法不去面对盘缠见底的困境。不日便要入冬,届时设场献艺就是难上加难了。愁眉不展之际,三人已来到面前。

清秀文弱的书生,俊俏机灵的杂役,以及方才的小娘子。三人年岁都不大,脸上带着长途奔波的疲惫。他们看来并无异样,但老倌儿底还是存着一丝怀疑。

他的目光落在蒋文懿身上。

这少年一身儒衫,气质沉静,显然不是走江湖的。可越是这样,周老倌越觉得蹊跷。多少年过去了,他见过太多“出身不凡”的人,那些贵家公子、文人雅士,谁不是嘴上谦和,骨子里傲气?而眼前这位,面对他的审视却丝毫不怯,甚至在迎上他目光时,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文懿见过周先生,”

蒋文懿拱手一揖,向周老倌道:“自舍妹处听闻先生愿慷慨相助,救我等于水火。文懿感激不尽!”

这一揖让周老倌微微一怔。

周全的礼数,没有半分刻意讨好,也没有读书人惯有的酸气。他忽然想起了多年前的某个夜晚——金銮殿上的灯火摇曳,他与众伶官吹管弄弦,侍奉着王侯将相五陵年少。散席之后,有个孩子慢走了一步,正正经经地向他行了一礼。那是他对京城少有的温暖回忆。

“公子不必这般客气!”

周老倌迅速收回思绪,将文懿扶了起来。眼下班子正缺盘缠,婉儿他们迟迟未来,不能不冒这个险了。“权当是各取所需,担不起公子一个谢字!就按照三元的法子,几位速速更衣,咱们一同进城。”

燕西弄班的行囊都架在驴车上,蓬布半掀,露出箱笼边角,几缕戏服的流苏垂落在地。贾三元打开两个箱子翻找片刻,拿出一件做工考究的长袍,刺绣虽因岁月褪了些色,却仍可见飞凤流云的精致纹样。他将袍子抖了抖,交给蒋文懿道:“小公子就换这件吧!”

阿真对这几个陌生人充满好奇,不愿靠三元一人忙活,也打开了一口箱子。

“听说你是他们家的杂役?”他眨巴着眼睛看向绫时。

“啊!是呗!”

阿时裂开嘴巴嘿嘿一乐,心里头却不咋情愿。凭什么他就不能扮做表哥,让蒋文懿当一回打杂的呢!

“你家公子娘子还挺好心的咧,逃荒还能带上你。”

阿真上半身都欠进箱子里,寻思着得找一身像样的行头。“原先俺家闹灾的时候,村里人各自逃命,谁也顾不上谁。要是不是遇到师父收留我,我早就没命了!”

他翻出一套藏青色的短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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