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两指宽,四寸长。他拿起一支,吹掉浮土,看出这竹筒也分三色,与木箱对应。绫时捏住竹筒的两端反向一拧,竹筒便被打开了,只是里面空空如也。
“你好像有很多问题。”
青鸳站在大屋一角,观察着绫时的一举一动。
绫时摇摇头。
“与其说心中疑惑,倒不如说叹为观止……”他回头望向青鸳,幽幽道:“曾经,墨黎谷对我来说,就是说书先生口中的故事,精彩纷呈但虚无缥缈。直到我碰到师大侠,见了颜舵主,和叶庄主……”
阿时摩挲着手中的竹筒,好似捧着千万个不为人知的故事。
“我还和文懿讨论过,墨黎谷到底是个怎样的地方……我觉得,我好像知道了……你们,像是身在红尘外的记录者,不加修饰地收集着事实。你们不做评判,只将切实发生的事情一桩一件地记录下来……但正因为你们记录的是事实,才……”
“才招致杀身之祸。”
青鸳微微颔首。从方才绫时与廖成欢的对话他就听出来了,这个少年骨子里带着一丝通透。他稍作推测,却没能猜出少年的身份。
“那小娘子是师晏的女儿,与我对弈的小书生自称姓蒋,颇有文采,莫非是蒋离蒋修远的公子?”
“啊,是啊!他是蒋文懿,是蒋大人与颜舵主的孩子。”
绫时说到这里才发现自己一直没有机会向青鸳自报家门,但他又有些不好意思,故而略带腼腆地说:“我……其实是杭州望海楼的一个小杂役……机缘巧合碰到师大侠,就被他拉进墨黎谷的事儿了……师大侠可怜我没名没姓的,就赠了我姓名。所以我现在姓绫名时,表字寻光……”
青鸳怔住了。少年口中寥寥数语,竟让他头皮发麻,双手颤抖。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他怔怔退了两步,一个劲儿地摇头。
不可能……不可能……!
但是师晏……那个师晏从来不行无益之举……
绫寻光……他到底什么意思?他究竟在暗示什么?!
阿时看出青鸳不对劲,赶忙走上前去扶住他,“先生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这屋里空气不好憋闷的很,要么我扶你去院子里透透气?”
“不、不必……”青鸳按住绫时的臂膀,仔仔细细地审视他的脸。阿时被盯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脸色十分尴尬。
“你只是个望海楼的杂役?你不认识师晏?”
“不……不认识啊……”绫时将他与师晏相识的经过向青鸳简述一番,“真的只是,巧合而已……”
青鸳最终认命般地点点头,放开了这个一头雾水的孩子。阿时既然不知道,再怎么问也没有用。还是先解决灵山的事。
“震舵管辖内所有的武林门派的记录,都在这面墙的架子上。你我二人自两头开始找,我印象中有关灵山的条目不多,试试看吧。”
暗夜之中一片寂静,只能听到他们的呼吸声和翻动书卷发出的轻微响声。绫时借着月光,轻轻拿起一本本书册仔细翻阅。字里行间都是震舵弟子一笔一划记录的调查结果,所见所闻。从武林各个门派名录剑诀,到民间流传的小道消息,无所不包。
绫时一页一页地翻阅,每翻过一卷,对墨黎谷的敬佩和感叹就增加一分。这些记录不仅展示了震舵弟子们博闻广识,更体现了他们对践行幽谷之道的身体力行,和对收录世间万事的不懈追求。
“我找到了!”
阿时从一只深褐色木箱的夹层里,翻出一个布囊。布囊摸起来四四方方的,他将裹布打开,看到里面包裹着一本古籍,封面落有踏遍灵山,玄天遁影八个字。
青鸳快步走来一看,“没想到颜舵主还在箱中加了隔层……真是有心。”
绫时打开剑谱,一边翻阅一边问:“先生,为什么竹筒和木箱都有三种颜色?我之前去过离舵的密室,那里的箱子也是黑色,褐色和黄色。是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青鸳微微颔首,“秩序是幽谷运作中最为重要的一环。事分轻重缓急,墨褐黄三色既代表消息的重要程度,也代表其对应的价值。黄竹筒十钱,褐竹筒十银,墨竹筒十金。”
“十、十金?十两黄金?!”绫时下巴都惊掉了。心说难怪这地方倒了之后,那么多不要命前赴后继要去探墨黎谷的宝库。一支竹筒十两黄金,他们得敛去多少财富!
“并不是你所想的那样。”青鸳有些无奈,但转念一想,他竟然还有机会向他人解释此事,也属实不易。
“这般定价是为了将心怀歹念之人拒之门外。实际上没有一支筒子真的卖出过黄金十两。大多时候都是以物易物,以消息换消息。即便是换得了银钱,也只能勉强支撑分舵的运转。你有没有想过,要让如此庞大的组织运转起来,得消耗多少人力物力?”
绫时诚然道:“虽然我算不明白,但想想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忽地,他手下一停,“咦?这本剑谱只有一半啊!”
青鸳将之要过来一看,果然只有半卷,而且是只记录了外家身法的半卷。他们又回到搁架前继续翻找,但任凭二人将所有的箱子翻了个底儿掉,也没能找到另外半卷。俩人估摸着,说不定当年楚成岳交给颜惜缘的,就是半卷剑谱。他们也不想让廖成欢在外头等太久,免得横生枝节,便退出了大屋,锁闭了屋门。
密林里,廖成欢两腿一盘,眼观鼻鼻观心,在空地上打坐。楚攸宁缩在他旁边的大树下,双手抱着膝盖。心里又是紧张,又是焦急,又怕青鸳骗了他们,又怕找不到剑谱,虽然疲惫不已眼皮都睁不开,但脑袋里乱嗡嗡的,一刻都消停不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又感到地面一阵震动。楚攸宁猛地睁开眼,惊喜道:“啊!默羽先生!你们回来啦!”
青鸳带着绫时走出林子,手中拿着半卷剑谱。他刚要开口,突然觉得身后一阵阴风。
绫时也感觉到了,慌忙一把拉住青鸳的胳膊,向后躲避,同时拔出折光剑。
廖成欢与阿时的反应一样,飞身后撤的同时,长剑出鞘。
那黑影迅如疾风,只在青鸳身前一点,便将他手中之物夺了去。
“慢着!”廖成欢大喝一声,奋起直追。
他纵身一跃,掐灵山剑诀,长剑愚喜破空而出。那黑影见有人追来毫不客气,足点树梢,气灌双掌,回身就是一劈。这一掌巧妙地避过了廖成欢的剑气,不偏不倚地打在他心腹。
廖成欢只觉得左肋剧痛,一口气接不上,径直跌落地面。
“道长!”
绫时他们赶忙追上去,看他伤势。
廖成欢捂着胸口,一口鲜血吐出来,望着茫茫黑夜破口大骂:
“公孙道裕你个龟孙!!尊师重道不懂吗!我他妈是你师叔!你也敢下死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