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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琴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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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文如在心底大声呼喊着。

后面是追逐的脚步声,身侧是各种悉悉索索的脚步和追喊声,身上传来粘湿森寒的感觉,像是有从阴湿地狱爬出的恶鬼附到肩上一般。

母亲的话语又出现在耳边,

“蓁蓁听话,留在这里,若是娘亲有事回不来,便让京城的姨母将你接去。”

“无论之后发生什么,你都要记得,要好好活下去,爹娘都会保佑着你的。”

这句话的意思她当时尚不明白,可现在听在耳中字字锥心,因为这不是告别的话,而是诀别!

“不要,娘——”

“别走!”

黑暗之中好像升起一丝光亮,旁边有人晃着她,好像有人在远处唤她,接着轻唤的声音在耳边回响。

“……主子,快醒醒,主子!”

她猛的睁眼,窒息的感觉得到缓解,她大口大口吸着气,惊颤之中被子将一旁的茶杯扫落在地,发出一声清脆的碎裂之音,尖细的声音回响在深夜里更显凄楚。

江文如发鬓湿透了,满是血丝的眼紧紧盯着前方。

“这屋里的蜡烛不知怎的都被吹灭了,奴婢已经都点起来了。主子放心,之后奴婢会守着,不会再让灯灭了的。”

江文如恍若未闻,虚脱的向后倚倒。

真是好久,好久不曾做那个梦了。

不远处的几棵栾树下,容玢没有睡,只身站在树旁,树上的花叶被雨打落地上,粘上泥污,留下满地残红。

此时这里漆黑一片,静的似是能听见人心底的声音。

容玢没提灯笼,任由自己被这黑暗裹挟,黑暗中看不清他面上的表情,只有一对眸子清明如常,似乎这才是真实的他。

月夜漆黑,白衣翩跹,没有了白日里温润的贵公子,像是暗夜游荡的鬼魅,周身没有丝毫情绪,只是冷漠注视着有生和无声的一切。

直到衣袖上沾满湿叶,他才挪了挪步,扫去那点湿意。

只是他刚转身,便听到旁边有声响,抬眸向那看去,见江文如的房间突然灯火通明,像是把蜡烛都点了起来,清瘦的身影映在窗上,显得有些单薄。

他站的地方离江文如所歇的禅室只隔了一方莲池,屋内响起杯盏碎裂的声音,他以为出了什么事,急忙向那边走去,青石路上覆着一层水露,随着脚步的匆忙贱到一尘不染的衣衫上。

等到容玢走近门口,里面已经安静下来,像是要歇了。

他骤然停下脚步,惊异于自己刚才不加掩饰的情绪,轻轻摩挲着手上的扳指,看了一眼窗影,片刻后转身离开。

屋中江文如看着闻清焦急的样子,声音沙哑,恹恹说着:“我没事,你下去歇着吧,我想自己待会。”

江文如心乱的时候不喜欢有人在旁,闻清知道主子的性子,应了一声,照顾着江文如躺下。将刚才惊慌之中扫落的茶盏碎片收拾了便到隔壁守着。

等屋里安静下来,江文如又拉下被子,半起身随便披了件外衫,抱着膝盖侧头倚着窗。清丽的眸子凄迷的望着那点跳跃的红。

黑夜遮蔽之下,一个人的孤独和恐惧会被无限放大,当选择直面它时,如果定力不足,同时要面对的还有深埋心底的怨怼和妄念。

江文如望着烛台出神,烛火摇曳中,她好像看到了自己,又好像什么都看不到。

容玢向屋室一侧走去,这禅室旁边就是一片竹林,风拂过发出“唰唰”的声音,他有些意外,这是江文如回燕京之前待的地方,一个年幼的孩子,没有亲人在旁,竟能独自在这种寂寞冷清地方待上数年,着实不易。

他心中有事毫无睡意,穿过竹林,风鼓动它的衣袖,发出飒飒响声。

前面有一处凉亭,桌上放了一把琴,上面落满了残枝孤叶,不知在这放了多久。是把好琴,看出主人对他的珍重,只是此刻却留在这无人问津。

他坐到石凳上,抬指扫了扫桌上凌乱的竹叶。那边的灯仍旧亮着,透过窗影看到那人倚着窗一动不动。

他垂下了眸,心中一动,修长匀称的手指轻轻拨了一下琴弦,竟发现这琴声仍旧清脆。

*

江文如仍然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似乎想呆到天明。

她出神之际,突然听到隐隐有琴声传来,只听“铮”的一声,穿透沉寂的黑夜,接着隐隐传来微弱的琴音。

她还处在半梦半醒之中,不知这琴声是真是幻,她没有动弹,只是静静的听着。

流泻的琴声空灵飘渺,像是染了凉夜的霜气,带了几分清冽。

弹琴者当是洞悉世事境界高远之人,弹奏的琴声不见悲喜、触人心弦,有着抚慰人心的作用

她直了直身,一只手拽着因为起身险些滑落的外衫,一只手推着窗。

窗开了一道缝,秋风瞬间拂面,碎发扫过脸颊,不觉凉意,只觉清爽。

她向外望去,却没看到有人,旁边的竹林寂然,索性闭了眼静静听着。

空蒙的声音像被淡云笼着的月光,淡淡的,渐渐消散风中。

听着听着,突然想起了之前儿时听过的歌谣。

天地无声,万象俱空。

重叠的竹影里,只有一人端坐其间,墨发白袍,眸色浅淡。

他的衣袖拂到一旁的石凳,连带着卷起了掉落的枝叶,月华如水,映到他身上,越发衬得他不像尘世之人。那沾了泥泞的袍角在月白的袍子上十分打眼,倒是给了他几分尘间气。

容玢弹了良久,右手有些失力。

晃神至极听到有声音和着这琴声传来,像是无意识的哼唱,那声音带了韵味,清浅细弱又不失力度。

她唱的声音传到这只剩了隐约的几个字词,但他瞬间听出了她这诗的出处。

上面竹叶滴下的露珠落到琴上,琴声没有停下,那声音到后面有几分哽咽,如泣如诉,悲凉的情绪在无边的夜幕里不加掩饰,显得这般清晰。

禅房外的栾树红黄交杂,挨着竹林,风吹过来,那树上芳菲散落,在空中转了几个弯,其中一片正好坠在容玢右手上,他顿了一下,仅仅一下,又恢复如常。

凡心浮动,不知是为着那人,还是这物。

卿云烂兮,糺缦缦兮。

日月光华,旦复旦兮。

明明上天,烂然星陈。

日月光华,弘于一人。(1)

窗里窗外的两个人,没有见面,没有交谈,却在这一刻彼此熟知、信任,如同辽阔的天地间只剩彼此。

不知过了多久,曙光出现,江文如被光照的眼睫一颤,“什么时候睡着的……”

她揉着有些昏沉的头,回想着昨夜的场景。

不由脱口自语道:“……琴,琴声……”

周围没有来人的痕迹。

*

袁清之今日一早便帮着寺院的人清点新增的流民人数,根据具体情况提前准备着药材。

眼见流民数比昨日多了许多,便想来找容玢商议对策,照着局势下去,他们不能在这久待,却也得先把这的局势稳定下来。

他匆匆赶过来,谁料竟扑了个空,跟蒋殊大眼瞪小眼的杵在这,一脸气闷无语。

见蒋殊没有要解释的意思,袁清之只好又开口说:“容玢不在屋里?”

他知道容玢平日觉便少,自觉的排除了他还在睡的可能。

“不曾见……公子——”蒋殊话还没说完就见着容玢从旁边的小路走过来,话在嘴边急匆匆转了个弯。

袁清之只听见他说“不曾见公子”,刚要说什么,见他突然低头行礼便转身向后看去。

那人仍旧一副温润淡漠的模样,但眼底好像有些疲惫。

袁清之见他满身潮气,问道:“你昨晚干什么去了?看你这模样,不会一宿没睡吧。”

容玢回道:“在外面坐了会儿,一时出神,忘了时辰,看着天快亮了,便没回来。”

“挺有闲心啊,我这一大早帮着你盯着这边的情况,你倒好……”袁清之正想接着数落他,又看见他眼中满是血丝,便住了口。

“你快趁现在没乱起来,赶紧补一觉去吧,还真把自己当神仙了不成,有什么事值得你一晚上不睡觉去想。”

袁清之自然明白他是心中有事,却不知他是在那竹林子里给人弹琴,还吹了一晚上风。

要是他知道这背后的真正原因,定想捶死刚才宽慰他的自己。

“不必了,你一早来找我,可是出了什么事?”容玢说着,一边往屋里走去。

袁清之跟在他后面进了屋,说:“北上的流民愈发多了,有听说这里提供吃食的,都往这里聚,现在寺里的僧人基本都帮着疏散门口围堵的人,那些百姓饿了几天,拦都拦不住,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容玢揉了揉有些酸麻的手腕,敛眸沉思了片刻,道:“我们此行是暗访,带的财货药用有限,到时候流民聚集只怕要生乱。”

“不能一味留人,他们看这里这般好说话不免要赖在这,如今寺里人多眼杂,杂则生乱,先让我们的人和寺里住持商量好,把寺里现在收容的人统个人数,外面的流民先治伤,若有掀起骚乱的,制止之后还不罢休的也不必客气,找个典型的杀鸡儆猴,先把场面镇住……”

容玢说着捂嘴清咳了几声,感觉身上也有些晕沉。

袁清之见状说:“我带了醒神的药,去给你煮些你先喝了再说吧。”

容玢点点头,道:“多备一些,问问其他人需不需要。”

“难道这还有别人半夜不睡觉?”袁清之闻言不由挑眉反问。

对面那人没有理他,径直走进屋里将他关在门外,进了里间换掉染了潮气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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