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禁所每间屋子基础设施一应俱全,犯罪人吃喝拉撒睡都在里面,因为要保障基本人权隐私,所以没有设立监控,但窃听器还是有的。
林塑认真地听着里面两人的谈话。
戴明禄进了屋,先是简单地介绍了一下自己和马钦然的关系,又表明来意,为了让马钦然安心又彻底死心,让马文烨亲口说出了犯罪事实。
谈话最后,戴明禄还恨铁不成钢地愤怒谴责了马文烨。
“这个世道,还能有这么多亲人在身边,你知道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吗?你这么幸运,眼看生活刚有一点成色!你干嘛非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啊?!”戴明禄怄得咳嗽两声,又喘了口气,“你说你偷鸡摸狗就算了,你还去盗窃那么重要的东西!你这样,钦然那孩子该对你有多失望?你……唉,你让我……”
最后,还是林塑拍门提醒他们时间到了,戴明禄才怒冲冲地走了出来。
“抱歉,给上将添麻烦了。”戴明禄稍微平复了些,扯下因刚刚过于激动而捞起的袖子。
林塑没说什么,只是让个巡备员把他送出去了。
他瞧着戴明禄远去的背影,反复琢磨回味他们刚刚的对话,发现没有任何有用的东西。
林塑没有偷听别人对话癖好。
上次偷听祁漫兄妹俩谈话,是因为他们谈论的主题和自己息息相关。而这次,纯粹是因为里头那人罪大恶极,他想知道戴明禄进去后,马文烨会不会再吐露些什么有用的信息。
但显然让他失望了。
晚上近十一点。
办事大楼不少楼层窗户灯光亮着,都在为芯片被盗一事忙活。本来好好一个休息天,突然一下又被通知加班,自然个个哀声哉道、颇有怨言。
林塑路过一楼大厅时,就已经听了好多叹气声了,他无奈也无法。
办事大楼第十六层是保管库,基地上交的枪支弹药都在这层放着,这层楼的防卫和看守要比其他楼层严苛得多。
林塑一出电梯,就被电梯门口值守的两人拦住了。他们没见过林塑,将防爆棍横在他跟前,语气漠然决绝:“请出示证明。”
“什么证明?”林塑眉毛一皱。
其中一个人说:“出入十六层的证明。”
林塑依然拧着眉,没开口,他不知道进出保管库还要什么证明。
另一个人见他这副模样就知道他没有,奚弄嘲道:“没证明你来这儿干什么?这是你能来的地方吗?要是按错楼层了就赶紧回去。”
林塑面色更沉了,他摸动衣兜。这动作倒是构不成什么威胁,主要是他一动,他身后的向一泊跟着动,摸向后腰,这是个很危险的动作。
那两人见了,瞬间警惕起来,竖眼相对,吊着颗心,又是捏紧手里的棍子伺机而动,又是对着通讯器时刻准备叫人。
林塑只是掏出一张ID卡,卡上照片人的神情和他现在的疏离冷淡一模一样,他怼到两人跟前,说:“我方基地的全部家当在这儿,你们说我能不能来?”
两人纷纷愣住,面面相觑,傻眼了。
虽然林塑不属于专组,可这说到底是基地的高层人员,他们不敢轻易得罪,只好缓和了气氛,捧着笑脸说:“我们不知道您就是林上将,刚刚……也是无心之举,上将别和我们一般见识。”
林塑收回ID卡,眺眼看了下他们身后的贴墙通道,以及最深处那扇看不透的机械重门,问:“所以我能过去么?”
他跟前一人依旧赔笑,似乎非常纠结地说:“上将,这件事儿吧,我们做不了主的。”
林塑看出来了,双方气氛虽然柔和了下来,但对方立场还是分毫不让的。
这东西虽然暂时由他们专组保管,可说到底这一库的东西所有权还是他们基地的,面对林塑,态度自然可以好一点,但专组立下的规矩可是不能破的。
其他人来保管库要证明,他林塑就算再例外,也不能不按规矩办事。
林塑说:“我要见你们负责人。”
保管库负责人叫丁余善。
林塑说要见他时,他正和周公约会。林塑也没为难人要他来现场,只是借着那两个看管人的通讯器,目睹了丁余善的“风采”。
丁余善是个胡子发白的中年人,眼梢上翘,一副精明模样,看着都不怎么好相处。他顶着一头鸡窝,眼底蒙雾未散,明显才睁开眼。
“不知道上将这么晚找我有什么事?”他强打鸡血,把眼睛睁到最大,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凌乱迷茫。尽管他装得很像那么回事了,但烦躁的口吻还是难掩那一丝不耐烦。
他和林塑么没有交集,仅有的偏负面印象还是从别人口中得知的,加上今晚这一出,他对林塑更没什么好感了。
林塑言简意赅:“我要清点基地武器数量。”
“这……”丁余善犹犹豫豫,一脸为难,忽然惊醒似的说话都变得有条理了,“要清点没问题,但是得专组开证明。不是我刻意为难上将,您也知道,这些东西可不是玩具,除了保管库,要想进那扇门的人,需要层层审批才行。这审批流程下来,最快最快也需要一天。”
虽然他现在对林塑没好感,但他还真没唬他。
为了圆下人情世故,丁余善又好心补充说:“上将要是想要清点武器,该提前打个招呼的。”
林塑点了下头:“行,我知道了。”
他说完就挂,没给丁余善继续说话的余地。他向来凌厉果断惯了,没想着和人维持关系,想来接下来丁余善就算要说什么也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他不想做无所谓的浪费。
林塑看了看时间,又回想起刚刚丁余善那副没睡醒的模样,心想,这个点去打扰虞今越也没理,于是想着明天再说。
他也不继续在十六层耽搁,转身回电梯,摁下了技术组所在楼层。
这时候已经近凌晨十二点了,白天忙活了一整天,技术组现在也只留了几个轮班人员,但勉强够用了。
孔易诚还在技术组泡着,帮着那些技术人员整理录像、梳理时间。
大概是愧疚心作祟,潘梅也还待在监控室里,但她忙活了一整天,这会儿已经疲惫得不行,趴在一个空台面上睡着了。
不仅这些人忙着,就连戴明禄也在监控室里。他从监禁所出来后,就直奔技术组而来。他在这儿待过一段时间,能被这些人称作“专家”,自然是有些本事的。
孔易诚是第一个看见林塑来的。
“首长。”
林塑扫了眼那些在屏幕代码跟前忙碌的技术人员,问孔易诚:“怎么样了?”
孔易诚神色不妙地摇了摇头,说:“北下园那天下午四点半到五点的监控录像全部遗失,技术人员正在找回。”
林塑无言相对。
说起这个,上次傅记光那事儿也是监控录像出了岔子,修复几个月仍没个头绪,这次又出了问题,连下手都不知道从哪儿开始,不禁让人头疼。
林塑只恨自己技能不够多,只能眼睁睁看着帮不上忙。
正想着,监控室的门开了,林塑打眼一瞧,虞今越。林塑脸上闪过一丝诧然:“你怎么来了?”
“很意外?”虞今越装作不经意地看他几眼。
“我以为这个点,你早该回去睡觉了。”
虞今越幽幽叹气,说:“我在你眼里就这么不务实的吗?”
“没有,这件事总归和专组没关系,”林塑有一说一,“我只是觉得,这不是你该有的上心程度。”
虞今越没看他,不自然地双手交叉,横在胸前,说:“睡不着,就来看看。”
林塑奇怪:“你回去睡了?”
“……没有。”
林塑以为他下午在六十九楼办公,就没继续追问下去,念头一转,又想起刚刚那一茬,忽然拉起虞今越手腕匆忙往外走。
“正好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虞今越大步配合林塑,垂眼盯着那只手。
指骨分明,手指手背都分布着不少细疤,有擦伤的,也有利器伤的。晃眼一看称得上完美漂亮,但凑近瞧就能知道,实际已经饱经风霜。
林塑指腹和掌心都有层厚重的茧,常年拿枪习来的。攥着手腕有些硌人,但充满热意,虞今越还奇怪,林塑穿得这么少,这手居然是暖的。
脑子里没个正经事儿,直到林塑把他逼到自个儿办公室了,他才想起来问人家要干什么。
“我要清点保管库的东西,”林塑直入主题,甚至贴心地帮他打开了办公设备,容不得拒绝,“刚刚我和丁余善交谈过,他说要申请证明。我本来以为你都睡了,这下刚好,省时间了。”
他说着,揉了揉太阳穴。
虞今越本来正要答应,就这么一抬手,他目光定格到某处,陡然改口:“你身上怎么……”
有血。
林塑掌心侧边有一道血迹,已经干涸,捻一下就能成块成渣地掉下来。不止手上有,仔细发现,下颌也有血点,衣服领子也有几不可查的血渍。
虽然林塑对马文烨动手的时候已经很小心了,但刀子进去得太快太突然,难免溅到身上,而且时间紧迫,他还来不及处理。
虞今越伸手想给他抹掉脸上的血迹,但就在要碰上时又觉得怪别扭,于是及时刹住手,指了指:“这儿有血。”
他又指了指林塑跟前一片,说:“领子也有。”
林塑拧眉,一边拿出口袋湿巾,一边说:“申请书我就不写了,你直接帮我开证明吧,丁余善说最快也要一天时间。我去洗手间去处理一下。”
虞今越盯着他往外走的背影,笑笑:“上将使唤人这么顺口呢?”
“之前你说的,基地有任何问题可以找你帮忙。”林塑扶着门,回头看他一眼,郑重其事,“谢了。”
他说完就走,但想到某事儿又退回来,问:“你鼻血好了?”
“……好了。”
虞今越去顶层天台吹了一下午的凉风,不好也该好了。
林塑处理完血迹回来的时候,虞今越已经把证明给他弄好了,不过还得要相关部门签章。
林塑问他:“传下去了吗?”
“还没有。”虞今越说,“其实你要是想跳过审批时间,我可以直接给丁余善打个电话。”
“……你怎么不早说?”林塑看着屏幕上的几行字,对他脱裤子放屁的操作实在不理解。
虞今越似乎很喜欢他被捉弄流露出的语塞表情,忍不住发笑:“你也没问嘛。”
林塑按捺下动手的欲望,说:“明天吧,今天太晚了。”
“行。”虞今越关掉办公设备,看了眼时间,已经一点多了,“我送你?”
“不用,那车又不用人开,”林塑无情拒绝,“而且我今晚不回去。”
“那你睡哪儿?”
“临时中心。”
“要不然就睡这儿吧,”虞今越朝一个磨砂落地门扬了扬下巴,示意明显,“来回跑也麻烦,要是技术组有什么情况,你直接一个电梯下去就是了。”
他的办公室的办公区和休息区就是由那扇门隔开,办公区井井有条,休息区则是另一方天地。
林塑衡量了一下,觉得他说得十分在理,心中答应下来,嘴上还是玩笑说:“就不怕我偷你什么东西?”
本来以为虞今越会同样以玩笑的口吻应付一下,却不想他微愣了一下,神色变得微妙起来。
“你说得对,我是该防着你,”虞今越手指煞有其事地点了点桌子,满脸沉思,“所以今晚我也睡这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