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子珊。”欧柏文落下车窗,“文子珊。”
“欧先生?”文子珊停住脚步,略低一点头,语气嘲弄,“有这么巧?”
欧柏文不接话,只是说:“我想同你谈谈。”
“我们之间似乎没什么好谈的。”文子珊这样讲,脚步却再没移动。
欧柏文笑了,“不如你先上车。”
文子珊也笑,“不如我们找个公开的场所。”
“我知道前面有家不错的西餐厅。”
“我走路过去。”文子珊拒绝上车,“还请欧先生等我。”
西餐厅——不是文子珊工作的那一间,红酒牛排。文子珊兴致缺缺,只吃了一点沙拉。
“饭菜不合你口味?”
“我不饿。”文子珊彻底放下叉子,“欧先生,不妨直入主题。”
欧柏文却下定决心同文子珊兜圈子,“我见你第一眼的时候,就觉得莫名亲切,莫名喜欢。”
文子珊表情复杂。内眼角在抽搐,不停止,文子珊不得已抬手去按。
“没休息好吗?”欧柏文关心。
“是被你的话吓到了。”
当真被吓到——莫名亲切,莫名喜欢——毛骨悚然。他们大概率有血缘,父与女,只是一个不知道,一个不确定。
“我和你的爸爸还有妈妈都是很好的朋友。”欧柏文喝一口红酒,“当年,你爸爸为我做事,你妈妈……你妈妈在我照看的场子里当舞女。”
“我妈妈叫什么名字?”文子珊突然问这样一个问题。
“什么?”
“我问,我妈妈叫什么名字?”文子珊身体前倾,小臂压在餐桌上,“你说你和他们是很好的朋友,总不至于忘记她的名字。”
欧柏文同文子珊做久久对视,彼此不想让;半响,欧柏文侧开脸,笑了。
文子珊以为胜利,放松紧绷的神经,向后靠在椅背。
然而听见欧柏文追来的话。
“徐佩珊。”
轮到文子珊怔愣。
“你妈妈叫徐佩珊,七四年,六月生日。”欧柏文不疾不徐,“你爸爸文嘉豪,七二年,九月生日。我和他同月份,常常一起庆祝。”
“还要我讲你的吗?”欧柏文胜券在握,“子珊?”
“不用了。”文子珊强颜欢笑,“欧先生记忆力真好。”
“做律师这一行,脑袋要灵光。”欧柏文问文子珊,“你学传媒,以后想做什么?”
“今时今日的传媒,早已不是大众的传媒,我以后做什么还犹未可知。”文子珊夹枪带棒,“我听说欧先生是在监狱里学的法律,看来一切皆有可能。”
“你的消息蛮灵通的。”欧柏文不恼,“但我猜告诉你的人不会是你爸爸。”
“托你的福,我们没什么机会见面。”
“可惜他短命。”欧柏文假作惋惜,“不然再过十几年,你们父女能团聚。”
“你说什么?”
欧柏文摊手。
“不准你这样讲我爸爸!”
文子珊情绪激动,打翻红酒杯。色块污蹧衬衫,服务员拿布来擦,文子珊摆手拒绝,“我去洗手间。”
镜子里文子珊面色惨白,她干呕几声,胃里没东西,嘴中荡漾苦胆滋味。心里荡漾苦胆滋味。她的爸爸,她的爸爸。
眼泪流出眼眶之前及时用水冲脸。
“我为我刚刚的失礼道歉。”文子珊回到餐桌,径直拿起背包,“我要走了,欧先生再见。”
“你很关心马家杰的案子,是吗?”欧柏文问,“这么着急走?我们还没聊到正题。”
“您有何指教?”
“请坐。”欧柏文为文子珊添红酒,“边喝边聊。”
文子珊警惕看向红酒杯,“不了,谢谢。”
服务员端上甜点,是冰淇淋,欧柏文又说:“这个总吃一点吧。”
文子珊吃了小口。味道出乎意料的好,文子珊贪凉,吃尽冰淇淋。
欧柏文还是那套说辞,认罪有利于马家杰,表现良好可以减刑……文子珊听得发晕,她扶住额头,眼皮越来越重。
“怎么了?”欧柏文询问。文子珊看向他时,发现他在笑。
“你给我……”文子珊双手按住桌子,尝试站起来,但双腿疲软无力。
“没事的,她有点醉了。”欧柏文抱住文子珊,向服务员解释着,“我送她回家就好,谢谢。”
不是的,文子珊想摇头否认,但她再也支撑不住。
冰淇淋。
又冷又热,如堕冰窖,如坠火坑。有虫在身上爬,密密麻麻,啃咬侵蚀。她被剥夺,所有所有,全部全部。
那是一个陌生的男人。
她遭捆绑,挣脱不能。
又一个。
时间碎开了,流逝极慢,一秒似一天,一分似一年,整个宇宙困顿了,在她的身上打个歇,而她,她渺小着,只能惊慌流泪。
“爸爸。”轮到他压在她身上时,她哭着说,“爸爸。”
“你爸爸帮不到你了。”他动作着,狡猾而残忍,邪恶而狎昵,“告诉你,是我找人解决他。”
眼泪流进耳朵,她仿佛失聪,再听不见任何希望,再听不见任何未来。
多呆傻;她试图在这个时刻唤起他沉寂已久的良知与爱,多呆傻。他是只禽兽,他又不知道她的身份……知道都没有用,他是只禽兽。
凌晨时分有人送她回家。
故事串联起来了,又在脑海中纷乱;如果不是文嘉豪或马伯的事让她羊入虎口,那必定是刘少强。
文子珊去了餐厅。
“我打算去找你的,没想到你先来了。”刘少强说,“你来得正好,我有东西给你看。”
刘少强带文子珊去他的办公室。
“你皮肤好白。”刘少强让文子珊坐在他的椅子上,而他站在她身后,下巴贴住她的太阳穴,双手撑在桌子,“又好细腻,你看,从视频里都看得见你身上的血管。你的胸部肯定是真的,我没见过哪个假胸部上有……”
“你闭嘴!”文子珊一把拽下电脑上的U盘,逃开刘少强的约束,后退几步,“有这段录像,我可以告你们……”
“有空查查你的银行卡,里面应该多了三十万。”刘少强环抱双臂,不以为意,“一人十万,如果你要报警,我们可以告你提供非法服务。”
“疯子!”文子珊哭着骂道,“你们这些疯子!”
“把东西给我吧。”刘少强伸手去接U盘。
文子珊将U盘丢在地上,抬脚踩烂。痛苦到撕裂的夜晚,屈辱的经历,败坏的道德与伦理,通通踩烂在脚底。
刘少强的话却为一切不堪做复原,“我们还有备份。”
“你乖乖听话,这个视频就不会被更多人看到。”刘少强说着,大力掐住文子珊的肩膀,“你也不想这种事发生,对吧?”
“我不想。”
“三十万还是你的。”刘少强放文子珊离开,“合作愉快。”
钱,当即花掉,衣服,包包,首饰……隐形摄像头。他会再找她的,在她清醒的情况下,她知道。
可这有什么用呢?文子珊不知道。
不知道也要做。
文子珊将摄像头嵌入新耳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