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书逸最终选择接过女生手里的报名表。

对方大松一口气，满意地朝他露出笑容并伸手道：“高二四班吕玲，学生会副会长，幸会。”

程书逸这次没有耍酷不跟人握手，他有些郁闷地跟吕玲握了手，吕玲说：“期待你的面试，加油哦！”

程书逸脸色难看道：“还要面试？”

吕玲点点头，有些为难道：“规矩就是这样，再优秀也得按流程来，不过面试不难，我相信你应该没问题的。”

趁着宋西宝填资料的功夫，方思彤和周笃文一起去隔壁围棋社报了名。

折腾完，食堂都没啥学生了，四人在一楼打了饭，刚坐下来，宋西宝眼尖地瞥见程书逸裤兜里插了个东西，她伸手将卷成筒的纸张拽了出来，一看——校学生会面试申请表。

“你要进学生会啊？”宋西宝问。

程书逸一把将东西夺了回来，语气不好道：“怎么，不行啊？”

宋西宝奇怪地看他一眼，没明白他好端端地怎么突然又生气了：“我没说不行啊，你想进就进呗，不过我刚听旁边那些人说进学生会主要就是帮老师干各种乱七八糟的活，你可想清楚了。”

宋西宝从小跟“老师”八字不合，一听要帮“老师”干活，躲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再往前凑？

她说完这话，忽见程书逸阴恻恻地冲她笑了下，她“咦”了声，搓搓两边胳膊道：“你笑这么阴险干嘛？”

程书逸收起笑容，好整以暇地坐直身子，抖了抖那张卷曲的报名表道：“我要进学生会的社联部，知道社联部全称叫什么吗？社团联合管理部，顾名思义，这部门是干什么的，不用我多说了吧？”

程书逸把吕玲同他说过的话原模原样地搬过来又说了一遍。

宋西宝：“……”

大意了。

程书逸看她一脸不爽，心里终于舒服了点。

周笃文和方思彤互相对视一眼，默契地没有掺和到二人的恩怨里去，都假装没听到，只顾埋头刨饭。

因为考虑到第二天上午就要会操表演，表演结束后为期七日的军训也就正式结束了，所以当晚教官们商量了一下，把高一十八个班分成了四大组，搞了个集体大联欢。

组队结果由抽签决定，最终宋西宝所在的十四班和程书逸所在的八班、周笃文以及方思彤所在的六班，再加十三班和二班组成了一组，四人如愿又聚在了一起。

五个班的教官指挥大家手拉手拉出一个大圈来坐下，看到黑皮提着音箱上来时，十四班的学生都叫疯了。

黑皮拿出话筒，打开音箱喂了几声，邱俊杰手扩成喇叭放在嘴边吼：“来一首！”

很快，同学们都跟着喊来一首来一首，连日来难见笑颜的教官终于忍不住在同学们热情的欢呼下咧嘴笑了。

宋西宝看着黑皮教官朴实的笑容，心里突然意识到教官明天就要走了这件事。

她难以形容当下那一刻的心情，回想起大家朝夕相处训练的这几天，好像有点舍不得，又有点感动。

黑皮高举双手下压示意大家安静，然后拍了拍话筒，说：“同学们好，我是教官张磊。”

话音落，他收敛表情，挺直脊背绷紧双腿给同学们敬了个礼，掌声呼啦啦地响了起来。

张磊：“我代表其余四位教官，在这里首先要向同学们说声谢谢，谢谢大家这段时间的理解和信任，谢谢你们的配合。在日常的训练中，我们对你们不苟言笑、要求严格，可能有不少同学，比如十四班的同学，都会觉得我们当教官的太凶了，一点也不亲近，但你们知道我们为什么要表现得这么严厉，这么凶吗？”

大家齐声喊不知道。

张磊咧嘴一笑，画风突变道：“因为我们其实也没比你们大几岁，要是不凶点，怕镇不住你们哦！”

所有人哈哈大笑。

张磊讲完话后，另外一位教官接过了话筒，说他们几个教官各自给同学们准备了一点小节目，希望大家捧场。

欢呼声立马响了起来，首先登场的是十三班的教官马天赐，他唱了一首《星星点灯》，十三班的学生特别给面，好几个男生都跑上去给他伴舞了，“优美”的舞姿和“销魂”的表情逗得大家捧腹大笑。

张磊是最后一个出场的，他拿着话筒表情难得一见的腼腆，他说自己既不会唱歌也不会跳舞，什么才艺都没有，只能给大家打一套军体拳。

宋西宝听得眼睛都有点发酸了，带头站起来啪啪啪地给他们班教官鼓起了掌，邱俊杰也跟着站了起来，大喊道：“黑皮你最帅！我们爱你！”

“哈哈哈哈哈哈哈……”周围一圈人笑得前俯后仰手捶地，张磊伸手一指他，想装严厉结果自己也没绷住笑了起来，“你们再给我乱起外号！”

教官们表演完后，他们玩了几轮大型丢手绢，输了的人要到圈中心表演才艺。

这个环节最惨的就是八班的程书逸和吴静初，他俩受累于出众的外表和过于响亮的名声，一个被丢了五次手绢，一个被丢了三次。

吴静初跑步不行，连登了三次台，第一次登台众人起哄声非常大，她面皮微红，说自己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才艺，就会拉个小提琴，但是今天又没带。

美人就是美人，宋西宝看她垂着眼咬唇，一副生涩又娇羞的模样，差点想冲上去英雄救美。

可惜教官是个心硬的，不肯放过她，最后没办法吴静初只好唱了两首歌，然后小跳了一段民族舞。

程书逸比她要好些，五次里逃脱了四次，只有最后一次实在跑不动了，才认输。

在一阵又一阵的欢呼声中，程书逸一脸尴尬地走到了圈中心站着。

他取下帽子往后顺了把头发，因为有汗，额前的刘海被他捋得往后立了起来，看着就像抹了发胶做了个造型似的，操场的大灯打在他精致立体的五官上，有种惊人的美。

谢飞燕激动地抱住宋西宝的胳膊抖动，说：“他真的好帅啊！”

宋西宝：“……”

隔壁几组的人听说程书逸输了游戏要表演才艺，好多都张望了过来。

马天赐拿着话筒采访他，问他打算给大家表演什么才艺？

程书逸想了想，说：“我给大家吹一段手哨吧。”

谢飞燕疑惑：shoushao？

宋西宝两手握在一起给谢飞燕示意了一下：“手哨，就是利用指节间的出气口吹哨子，技术好的还可以通过调整手位吹曲子。”

谢飞燕恍然大悟。

程书逸的手哨是宋西宝教他的，而宋西宝的手哨则是跟爷爷宋定邦学的。

宋定邦不止会吹手哨，还会模仿好多动物的叫声，宋西宝是亲眼见识过她爷爷模仿各类鸟叫的，那动静不说九成像，简直是一模一样，别说人分辨不出来，就是鸟自己听见估计都犯嘀咕。

他俩一起在梧桐一小念书那会儿，程书逸老看见宋西宝在路上摘叶子吹小曲儿，他央宋西宝教他，宋西宝教是教了，可惜他怎么都学不会，学不会他就不高兴，宋西宝为了哄他，就教他换个方式吹，吹手哨，其实手哨还要难点，可没想到程书逸居然一学就会了。

马天赐站在程书逸身旁给他举着话筒，程书逸闭上眼睛，以手作哨，五指起起落落，吹了一段小曲。

他发是黑的，脸白得反光，长长的眼睫盖住狭长眼眸，高挺的鼻梁在侧边打下一片三角阴影。

极致的色差带来了极致的视觉美感，他只要站在那儿，就仿佛天生被聚光灯笼罩。

谢飞燕沉浸在美色中，喃喃自语道：“好想试试长这样一张脸啊……”

就连早已对他那张脸免疫的宋西宝瞧着这一刻的程书逸，都不免生出点——“程书逸这厮看上去好像是有点小帅啊”这样的想法。

女生们悄悄摸出手机拍照，吴静初坐在草坪上以手托腮看着圈中心万众瞩目的少年，清晰地感知着自己剧烈的心跳。

宋西宝玩了一晚上游戏都没输过，结果最后一轮玩击鼓传花时却老马失前蹄输了。

起哄声、掌声、欢呼声如期而至，她也没扭捏，手往草地上一撑跳了起来，大步朝圈中心的教官走去。

不远处，程书逸并没有跟着众人一起鼓掌，而是目光担忧地看着她。

也不怪他忧虑，毕竟往事还历历在目，他可没忘记某人小学四年级参加比赛表演完后哭成花猫似的一张脸。

“我给大家唱首歌吧！”宋西宝从教官手里接过话筒，大大方方地说。

底下几个她的熟人带头鼓起了掌，邱俊杰最显眼，还喊了一声“女神”，吓得宋西宝瞪圆眼睛看了他一眼。

完全出乎程书逸的意料，宋西宝竟然唱了一首粤语歌，周慧敏的《最爱》。

她唱歌的嗓音同她说话时不太一样，明显要更磁性一点，有种娓娓道来的故事感和深情感，情绪特别足，邱俊杰听得入迷，手都挥起来了。

程书逸想象中她会有的拘谨、瑟缩、别扭实际通通都没有，她唱歌的时候是那么地沉醉其中，肢体舒展自然，甚至连表情她都拿捏得恰到好处，就像一个舞台熟手。

周笃文靠过来，撞了下程书逸肩膀，说：“没想到吧？”

程书逸心情复杂地嗯了声，说：“没想到她唱歌变这么好听了。”

周笃文笑了笑，说：“你还记得那年你俩参加的那个比赛吗？当时西宝输了以后不是哭得特伤心吗？”

程书逸点头：“是啊，但是她今天表现得很好，跟小时候完全不一样了。”

周笃文问他：“知道为什么不？”

程书逸摇头。

周笃文说：“因为熟能生巧。”

程书逸不解问：“什么意思？”

周笃文：“你转走后的那两年，学校组织的每一届文艺之声她都报名参加了，包括上了初中之后也是，学校但凡有文艺类的比赛她都会去报名。西宝跟我们说过，她说她可以丢脸，但不会一直丢脸。”

可以丢脸，但不会一直丢脸。

这确实像是她会说的话。

一曲终了，宋西宝在全场热烈的欢呼声下俏皮地将手在空中绕了两圈然后弯腰给大家行了个鞠躬礼。

即便眼前没有像样的舞台，灯光也不够绚丽多彩，但她依然闪耀得令人心惊。

程书逸看着人群之中笑容灿烂的女孩，虽然脸上表情很平静，但心跳却难以抑制地加快了。

他知道她一向勇敢，从八岁那年他俩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就知道。

他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她的魅力，然而事实证明，他永远无法逃脱她的吸引。

隔着人群，宋西宝向他投来一瞥。

像是要为这个惊喜画下一个完美的句号，她莞尔一笑，俏皮地朝他眨了下眼。

轻盈，又美丽。

夜风轻轻拂过少年心湖，涟漪泛开，一朵细嫩白荷施施然自心湖中央升起。

月夜幽寂，白荷含苞待放。

少年心事，明明白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