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卿怜第一时间拽住了郑亦唯的衣角，郑亦唯勉强稳定住了自己，朝林卿怜笑了笑：“嗯，没事。”
那几个六校的男生笑了起来。
郑亦唯已经感觉自己有一点发抖了，不过不是怕的，是气的。
从小到大，他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在他面前说林叙楹。整整一天，他感觉自己考试都是凭着肌肉记忆，他的脑子乱得很，什么都想，反应过来又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像是站在一片洪流中，周围全是会说话一样的鱼，他一句也听不到。
会考期间，林叙楹要求他回家休息。不出意外地，当晚，郑亦唯从梦魇中惊醒，坐起身，浑身是汗。
那种无力感他已经很久都没有过了。
林卿怜说的对，他本质上就是一个还没怎么长大的小男孩。郑亦唯头一次有了想抱着被子像小时候一样去林叙楹房间找她的心思。
小时候夜里情绪控制不住了，他就喜欢去找林叙楹。当时林叙楹还不算特别忙，可以抱着还小的他哄一会儿，但是林叙楹现在有时候会写一点东西，每天都会熬到很晚……
不知道怎么想的，他还是硬着头皮站在了林叙楹的房门前，皱着眉走来走去地纠结。直到门从里面被打开，林叙楹一身白色睡裙看了他一眼：“进来吧，别晃了，你那脚步声榻拉得我烦。”
郑亦唯一脸懵地“哦”了一声，乖巧地跟了进去。
“什么事啊，那么大晚上的还不睡。”林叙楹习惯性地坐在了旁边的旋转座椅上，看着郑亦唯，“你考试好像还没考完。”
郑亦唯只知道林叙楹不太喜欢别人进她的卧室，手足无措地根本不知道坐哪，更不知道说什么。林叙楹察觉到了他的局促，有点无奈，站起来让郑亦唯坐过去：“说吧，怎么了？”
郑亦唯坐在凳子上，纠结了半天，随手捞过林叙楹放在旁边的猫咪抱枕抱着，一言不发。
林叙楹也不急，很有耐心地等着他开口。他犹豫了半天才开口：“妈，你……你有后悔过生我吗？”
“没有啊，”林叙楹动作一顿，“你怎么会这么想？”
郑亦唯看着地板：“我有没有害你……你……有没有被人在背后说过？”
林叙楹从这颠三倒四的词句里精准地听明白了郑亦唯的意思：“你意思是有没有人因为你说过我什么？”
郑亦唯点点头：“嗯。”
她神色探究，语气像在哄一个还没长大的小朋友：“又有人说我什么了？”
郑亦唯听到这熟悉的语气，整个人都委屈了：“他们说的是我。”
林叙楹抱着胳膊：“嗯哼？”
林叙楹听郑亦唯复述完，看着郑亦唯委屈坏了的样子有点想笑：“我不感觉你解决不了啊。”
郑亦唯委屈死了：“这就特别像被狗咬了一口，我能咬回去也能打回去，但是就是觉得憋屈……”
林叙楹笑了：“豆奶啊，你还小。”
经历的太少，才会过于在乎别人的看法和议论。
郑亦唯可怜兮兮地抬头：“妈，也有人说过你吗。”
林叙楹笑了：“是啊。”
郑亦唯懵懵然地抬头：“真的吗？”
“你不好奇吗，你那两对爷爷奶奶你都见过，但是你从小到大都没过外公外婆。”林叙楹不仅没有回答郑亦唯的问题，更是扭头避开了他的目光，“还有，我明明还小，为什么被送去和那个谁结婚。”
郑亦唯“啊”了一声。
“因为那时候我在我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被造……不光彩的遥，是我妈，我亲妈往外说的。”时隔多年，林叙楹说起来还是有很多不真实感。
第一次被造谣，就是被亲妈亲口说出来的。
她只记得自己的发展靠的不是毅力也不是爱，只是一闭眼就想到如果不发展好，她亲生孩子就要跟着她回到她父母身边。
“我恨我的原生家庭，可我爱你。所以让你和你弟弟任何一个人接触到，都是我的失职。尤其是你。”林叙楹伸手摸了摸郑亦唯的脑袋，眼神柔和若有所思，“至于说我不是个好东西……不过我好像也没说过我是个好东西。”
林叙楹更偏向于理想主义，比如在认定与郑亦唯父亲情投意合的情况下很难放手。当初选择让郑亦唯出生，是最冒险也是最符合她的个性的一条路。
“其实很多情况下我很庆幸你父亲早逝，”林叙楹低下眼睛，“我们当时才二十多一点点，年纪都不大，我被迫离开后，如果他不去世，他大可能喜欢上别的女生，成为别的小孩的父亲。”
郑亦唯不知道说什么：“他……他不会……”
“我不相信，这世界上变化太多了，”林叙楹打断他，“我是利己主义者，对于某些事，做过之前不到最后不能判定它有用与否。很多事情呢，我没想过回头，所以从来没觉得可惜。
“比如……让你出生。”
所以即使郑亦唯的身世顶着多少人的议论，林叙楹的做法只是用各种方式让那些人闭嘴。
“郑亦唯，你是我这辈子最满意的浪漫主义作品，”林叙楹声音很轻，看着他的眼神异常温和，“所以就算你在外面乱搞，我也只会尽最大的努力让那些人闭嘴。”
林叙楹总是想到这个别墅交房的那天，郑亦唯什么也不说，只是很开心地晃着她的手看着她。
郑亦唯的眼睛和她很像，正如他父亲说过她的眼睛很漂亮。她从来没有察觉过，只是从郑亦唯的身上看来，她才觉得确实……很漂亮。
当然，也可能是郑亦唯过于像他的缘故。
林叙楹的声音很温柔下来：“回去吧，乖，早点睡。”
郑亦唯应了一声，放下怀里的猫咪抱枕，然后回到房间。他好不容易睡着了，就开始无缝衔接地做梦。
梦里，他年纪还小，那会儿林叙楹年纪也不大，但是依然还是特别活泼的生意场上的女人。
“妈妈？”他听见自己含含糊糊地叫了两声。
她在不远处推开另一个人递过来的烟，笑眯眯地说：“不陪了，家里还有三个小孩呢，怕养不活。”
那人的声音很哑：“我记得你以前……根本不想要孩子。”
林叙楹依旧笑眯眯：“我想留下郑亦唯，这个理由怎么样？”
“宝贝，你怕什么啊。”留意到他的目光，林叙楹走过来把他抱起来，声音温和，“你是我的孩子。”
她的身上除了淡淡的香水味还有一点酒味，郑亦唯下意识地抱紧了她。
林叙楹已经很久没有喝过那么多酒了。
这梦境太遥远太真实了，以至于他根本不敢放开手。
“想做什么就直接去做，没人能为难你。”林叙楹像是知道他在做什么，只是抱着他，声音很轻，“你开心平安就好。”
林叙楹的声音和身影渐渐淡去，可梦里的他还是很小很小的他。
他转身，然后看到一个陌生的男人走了过来，把他整个人抱起来。
郑亦唯梦里的自己年纪不大，但也不小了，林叙楹都只会蹲下身抱着他，但是这个陌生男人一把就把他整个人抱了起来
他不认识他，他在他的梦里甚至没有一个很明确的身影，但是很奇怪，郑亦唯就是莫名很喜欢他。
男人抱着他走了几步，像新手父亲生疏地哄着自己的孩子。半晌，他轻声安慰他：“崽崽，别怕。”
郑亦唯微微睁开眼睛，在床上辗转反侧了很久，终于还是选择了坐起来。房间在夜色之下还是有一点凉的，他发了一会儿呆，伸手拿过遥控器。叮的一声，黑暗中，空调的灯光亮起，扇口缓缓打开，开始刮风。
房间很快暖和了起来。
郑亦唯坐在床上，若有所思。
最后一场考试结束，那几个在背后嘀咕郑亦唯的学生还是一切平安。考完了嘴上也得意了，他们忍不住在路上开始嘻嘻哈哈。
“笑死我了，早看他不顺眼了，还唯神，我还以为多厉害呢，没想到真是妈宝啊。”
“估计怕得找他妈哭去了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这时，其中一个笑得最放肆的男生身旁被人拍了一下，他手一抖：“哎！我的书包！”
拎着他的书包的人置若罔闻，闷声不响地跑了，只留一个背影任凭几个人伸手上去抢也只是躲开。几个人直到在某个比较陌生的死胡同的时候，书包才被那人丢回他怀里。
抢书包的人拽下口罩：“我不找你不代表我不记事，还有，虽然我妈要求我以理服人，我比较喜欢用我自己的方式解决，比如直接动手。”
六就算生源再不好，这几个学生也应该算在“老实”一类中，哪见过这种场面。
其中一个男生大着胆子瞪他：“郑亦唯？你……你有病啊！”
这个男生就是当时笑得最厉害的男生。
郑亦唯拽着他的领子把他扣到墙上，歪头打量了他一下。
“你这话说的真好笑，我开始干架那会儿你连小学还没毕业吧？
“不好意思，我妈厉害是因为我妈比你妈优秀，我厉害是因为我比你优秀。
“你自己是没妈还是没本事？给你上一课，人不行别怪路不平。”
郑亦唯松开手把他拽起来，温柔地帮他整好衣领：“你告，你尽管告，我可没有造成实质性伤害哦。”
郑亦唯练过假声，压音压得特别好，就算是那几个人身上带了录音器，也绝对听不出来，查不到郑亦唯身上。
郑亦唯本人根本算不上温文尔雅，虽说从小受到的教育有一定影响，但是家规是家规，他是他，再加上从小到大家里都是宠着他惯着他长大，所以让他上手干架根本不是什么难事。
那几个人匆匆忙忙慌不择路地跑了出去，在路口见到了一个看起来文文弱弱白白净净还有点冷的男生，其中一个男生忍不住提醒：“你赶紧走吧，里面有个……”
另一个人在他头上招呼了一巴掌：“赶紧跑吧，你装什么好人呢搁这。 ”
林卿怜推了推眼镜，伪装一副乖孩子的样子，背着书包走进去。
然后他和蹲在路边叼着烟的他家男朋友四目相对，忍不住踹了他一脚：“喂，干啥呢。”
郑亦唯没什么表情地把烟扔到旁边，顺手把林卿怜捞过来摁墙上：“宝贝儿，你要替他出头啊。”
林卿怜摇了摇头，抓着他的手，压低声音一脸讨好：“哥哥你好帅啊，你手疼不疼啊。”
郑亦唯：……
郑亦唯那一副吊儿郎当的表情瞬间收敛，压低声音的时候手上也用了点力生怕他跑了：“你这跟谁学的？”
林卿怜明白了他的意思，笑了笑靠在他的手上：“我就谈过一个……”
郑亦唯猛地感觉身后有动静，心里狠狠地咯噔了一下。林卿怜眯眼看了看，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五校的，学生，看校服是一年级的。”
郑亦唯脑中飞速运转，最后一下把林卿怜摁倒墙上。
即使距离不远，但是没有心理准备的林卿怜还是疼得闷哼了一声。
郑亦唯讨好地压低声音：“乖，校服脏了我帮你洗……”
林卿怜：“唔唔唔……咕噜咕噜？”你为什么要捂我嘴？
郑亦唯手上用了点劲，然后开始换了个声音：“钱拿出来！快点！”
林卿怜试图附和奈何说不出来话：“呜噜呜噜……咕噜咕噜……”
脚步声一顿，然后伴随着几句压低的“卧槽卧槽卧槽快跑”就脚步杂乱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