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卿怜随便找了个墙角坐下，表情带了点视死如归，重复了一遍：“我说，我们分手吧。”
会议室里短暂地沉默了两秒，紧接着，郑亦唯抬腿一脚踹上了门。
咣当一声。
声音太大了，在学校范围内几乎“绕梁三日”，所有在学校里的都吓了一跳。
林卿怜更是没忍住打了个哆嗦。
郑亦唯看了看缩成一团鹌鹑的林卿怜，揉了揉眉心，拿出手机给程澈发消息：第二会议室，半小时内不许进人。
程澈：收到。
程澈刚收起手机，余鹏程就走了过来：“什么情况啊？哐哐响的。”
实高默认成绩不下降不至于追查手机，余鹏程看得出来学生的小动作，但是没管他。
程澈思考了一下，一脸正气凛然：“会长找人说学生会的事来的，可能动静太大了。”
余鹏程也没往哪边想，恍然大悟地点点头：“郑亦唯这孩子吧，就是脾气太大了……我回头可得跟他说道说道。”
程澈顺着他的意思：“是是是……”
程澈内心暗自腹诽：这俩人真要命啊，吵架就要碎个门板……
他刚扭头，身后就来了另一个男孩：“程澈，咱们今天的校园之声该放歌了。”
校园之声是几个分部门轮流负责，程澈抱怨着“放歌就放歌，找我干什……”，抱怨到一半，想起来那俩“吵架碎门板”的，于是灵机一动：“走走走……”
另一边，办公室里。郑亦唯看林卿怜蹲下来了，也不嫌脏，干脆地坐在他旁边：“怎么回事？谁又跟你说什么了？”
一阵前奏在校园之声响起，两人中间反倒陷入寂静。
林卿怜隐约郑亦唯特别烦躁，但是他现在没时间纠结这个。他定定地看着郑亦唯，恍恍惚惚地说：“郑亦唯，咱们俩不合适的。”
郑亦唯面无表情：“理由？”
如果林卿怜再冷静一点，可能会听出来郑亦唯平静之下的那一丝颤抖。
郑亦唯确实不高兴。
如果沈励千此时在他身边就能看出来，他情绪波动再大一点，他就想动手打人了。
但是沈励千的话还在他脑子里回荡，压住了他脑子里最紧的那根弦：“别急，别生气，他这么说肯定是听别人说过什么，他之前那么喜欢你，不可能是直接想不开了想跟你断。”
郑亦唯发誓，他这辈子的好脾气都放在现在了。
正在这时，广播站突然放了个大招。
悠扬的音□□过办公室里的喇叭，传了出来：
“我们的爱情到这刚刚好
剩不多也不少还能忘掉
我应该可以把自己照顾好
我们的距离到这刚刚好
不够我们拥抱就挽回不了
用力爱过的人不该计较……”
郑亦唯：……
林卿怜：……
悠扬又伤感的旋律在小房间里转啊转，两人中间形成了一个诡异的气氛团。
林卿怜想了想措辞，选择了最冷静的一种：“你听说过一句话吗，教堂的白鸽不会亲吻墓地的乌鸦。”
郑亦唯满腔怒火被一秒凝滞，半晌才愣愣地蹦出一个：“……啊？”
林卿怜捂住自己的脑袋，实在有点语无伦次了：“我觉得……说的挺对的。”
郑亦唯隐约意识到了他想说什么，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你说。”
“咱们不合适的，先不说你家里人能不能接受我是个男生……”林卿怜感觉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像是踩了一次钢针，但是他又必须跟郑亦唯掰扯明白，“你家庭条件那么好，又会那么多东西，我觉得我……就别给你丢人了……
“梁子璇说得挺对的，你的对象吧，就应该是那种条件好的豪门学霸……”
郑亦唯脾气真的不算好，现在听林卿怜这几句出来，他直接气得头嗡嗡响。
林卿怜的衣领突然被拽了过去，他一个没坐稳，一头扎到了郑亦唯怀里。
郑亦唯捧着他的脸，逼着他直视自己：“林卿怜你听着。”
对着林卿怜茫然的眼睛，郑亦唯皱着眉一字一顿：“你配得上我，从我喜欢你的那一瞬间开始，你就配得上我。”
郑亦唯看见林卿怜的眼睛一点一点湿了。他确定了林卿怜也舍不得他，放了大半的心。
“你不要躲我，我会担心；你要说，你要告诉我，我才知道。”
林卿怜脑袋靠在他怀里，身上还带着点淡淡的洗衣液香味。郑亦唯感受着他失神的样子心软，压低了声音哄他：“有误会要跟我说，喜欢也要跟我说，好不好？”
林卿怜抬手搂住他，往他身上又埋了埋。
“所以啊你，这次闹什么脾气呢，跟我好好说说好不好？”
郑亦唯拿来哄林卿怜的声线很温柔，根本就是哄小孩子的语气，特别有蛊惑力。尤其是对于林卿怜来说。于是林卿怜跟被什么下了蛊一样，就那么跟郑亦唯一五一十地说完了。
“那谁说……然后……还有……然后我就觉得……”
林卿怜逻辑思维能力不差，很快就把话讲明白了。
不正常的地方就是语气太乖了点，郑亦唯莫名有一种媳妇在外面鬼混完之后回家给他做检讨的感觉。
郑亦唯对着林卿怜那双生怕他不相信而紧盯着他的眼睛，这种心情到达了巅峰。
接着就是酸涩和复杂的情绪疯狂上泛。
他实在忍不住想到，他不知道林卿怜的存在的时候，林卿怜看着他背影的眼神会不会也是这样。
或许更失落，连光都没有。
郑亦唯没有说话，伸手把林卿怜整个人搂进怀里。
不知道为什么，郑亦唯总觉得林卿怜这个时候就需要这样。
林卿怜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然后忍不住笑出来了：“真不愧是……状元。”
他这一笑郑亦唯就放心了，这是林卿怜开心或者放松下来时候的笑。他伸手一搂，就把林卿怜搂到了怀里。
他的心终于放下来了。
林卿怜没有安全感，所以他会躲，他早该知道的。
他也抱着林卿怜，声音很轻：“我妈从小就跟我说，谈恋爱了就是自己挑的家人。
“我对你这件事，真的很认真很认真。”
林叙楹无数次跟他说过，如果她和郑亦唯他爸能顺顺利利地在一起，绝对不会有郑亦唯。
她不喜欢世俗的结婚生子，但是她很爱郑亦唯父亲。就是因为爱到近乎痴狂，所以被迫离别之际，她做的最大的赌注就是赌郑亦唯会不会出生。
她赌赢了，郑亦唯确实出生了。
有这样的妈，郑亦唯有时候对于感情不可能那么理智。
郑亦唯从小到大在什么样的家庭情况下长大，林叙楹宠着，旁边有弟弟妹妹和沈励千陪着，他可以说不缺爱。但是林卿怜跟别人不一样。林卿怜不是任何一个人可以代替的。
他知道自己不是患得患失，安全感低的人，但是他从只想林卿怜好好的，开始变得疯狂害怕林卿怜离开他。
要命的是，他从不知道哪一天开始意识到，他真的想和林卿怜永远在一起，哪怕仅仅只是这一辈子也好。
他设想了往后所有可能，包括了自己和林卿怜的几乎所有变数，但是没有任何一个路径的结果是跟他分开。他也没忘了把林卿怜的往日也算在变数里。这些足以在证明，真要分开，他根本舍不得。
林卿怜如果退一步，他可以朝林卿怜走两步；不仅如此，林卿怜敢退多少步，他就敢朝林卿怜走多少步，然后再多一步。
他笃定林卿怜不会舍得让他走太久。
“我认真的，你相信我。”
“嗯，信你。”
林卿怜还缩成一团，不过看着他的眼神明显乖了很多。
“你说实话，跟我在一起，开心吗。”郑亦唯捏了捏他的脸，压低声音。
林卿怜点点头，给了一个肯定回答：“开心，特别开心。”
他脑袋往郑亦唯肩上埋了埋，声音很小：“所以我怕你会离开我。”
郑亦唯抱着他不敢松手，林卿怜抬头看到郑亦唯的脸，愣住了。
林卿怜试探性地碰了碰他的脸：“你哭了？”
郑亦唯哭倒是没哭，叹了口气：“一言不合突然给我提分手，我本来心里就七上八下得这么叫你搞得头都要炸了，难受一下怎么了。”
他轻叹了一声：“你要我怎么办啊，林卿怜。”
林卿怜想笑，但是勾了勾嘴角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他抱着郑亦唯，靠在他耳边小声地说：“对不起……”
郑亦唯抱着他：“叫声哥哥听听。”
“哥哥。”
郑亦唯弯下腰，压低声音：“叫个别的？”
“……”林卿怜睁开眼睛伸手准备推开他，“得寸进尺。”
郑亦唯忍着笑：“不叫我就不放你走了。”
林卿怜感觉郑亦唯不像是开玩笑，整张脸都烫了：“以后、以后再说……”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郑亦唯凑过去，摘掉他的眼镜，“乖。”
林卿怜眼前一片模糊，他听见了镜腿在空气中微微碰撞的声音。
他从来不会拒绝被郑亦唯包围。包括郑亦唯的元素，郑亦唯的气息，以及郑亦唯本身。
临近傍晚，会议室里没开灯，一片昏暗什么都看不清。遥远的教学楼里传来阵阵读书声，不算真切。林卿怜闭上眼睛，沉默地感受着郑亦唯的手指慢慢触碰着他的五官，直到抚到眼尾，抹掉了他刚刚残存的泪。
泪痕，他自己不觉得是个什么令人开心的东西。就像他不喜欢自己哭，觉得那样懦弱。他开始暗暗祈祷这种昏暗程度下郑亦唯不会注意到，但是他也知道郑亦唯十之八九意识到了自己指尖湿润的来源。
眼角一片温热，林卿怜慌忙间不停地眨着想睁开眼，却被郑亦唯伸手捂住了。
郑亦唯在亲他。
林卿怜心里一酸，不知道为什么泪再一次流了下来，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汹涌。他没敢睁眼，一直在哭，他甚至感觉眼泪把郑亦唯给他擦泪的手都打湿了。
“别哭了，卿宝，”他听见郑亦唯的声音带着不忍，“至少别因为我哭，好不好？”
意识到林卿怜越哭越厉害，郑亦唯把他整个人拽进怀里抱着，极有耐心地用校服口袋里的纸帮他擦泪。直到又好一阵子，林卿怜伸手挡开了郑亦唯的纸，一头撞在了他的肩上。
郑亦唯被他这一撞得闷哼一声，但还是稳住了他：“不哭了？”
林卿怜摇了摇头。
郑亦唯在昏暗中看了他半天，看不出来眼圈是不是红了，但是看出他的中分刘海压得有点软了。郑亦唯伸出手，帮他理了理刘海，然后最后一次用纸巾帮他擦了擦眼睛，伸手要给他戴上眼镜：“时间差不多了，我们……”
林卿怜挡住他的手，然后又一次抱住了他。
“你说要亲我的……”
直到晚读快结束了，林卿怜才被郑亦唯带回班里。
实高读书喜欢站着读，读完了再坐下。林卿怜刚好坐第一排，跟他隔了一个走道的邵敏读着读着就见林卿怜被另一件黑白校服带了进来。
邵敏心里好奇，抓心挠肝了半天最后找好角度眼睛一斜：得，郑亦唯。
郑亦唯的校服肩膀上湿了一片，好像是刚擦干净。他站在林卿怜桌子前面跟他说了两句什么，然后就溜出了二班门回一班。
余鹏程不在班里，林卿怜回到位置也就没立刻拿书。
邵敏内心的八卦因子活跃，忍不住偷看。
林卿怜依然是那一副清心寡欲的样子，就是校服被拽到了最上面，特别像欲盖弥彰地挡住了什么。他简单地收拾了一下桌子，顺手抽了一张餐巾纸擦了一下嘴，然后动作顿住，他又找后桌借了张湿巾，继续擦嘴。
就是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越擦脸越红，最后面无表情地一把把湿巾纸扔在自己的垃圾袋里。
邵敏：！！！
看他那样子，绝对刚刚被会长祸祸过了。
行，看来俩人的感情没啥问题了。
……
会长真厉害。
邵敏一边趁林卿怜没注意缩回目光一边在心里默默地嘀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