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柏林,库达姆大街。
寒冷的圣诞日傍晚,路上没有多少行人,麻瓜们都埋头躲过冷风,行色匆匆。云层压得很低,光线暗沉,望眼过去,皆是黑压压的深色。没人注意到那对打扮怪异的父女,他们的黑色斗篷拖到脚跟,兜帽让脸庞隐藏在暗处。
一个醉鬼晃悠身子从街道对面走过来,经过他们,嘴里嘟嚷着伊莎贝尔听不懂的德语。他们来到麻瓜纷纷绕过的一盏街灯前。
路灯在红砖灰顶房屋前发出昏暗的光,分明是很平常的一角,而尤利西斯在此处抽出魔杖,杖尖向上倾斜,对准昏黄的灯光念道:
“Fur das gute.”
随即,路灯向右移动,一个家徽显现出来,仿佛是感受到血缘给她带来的力量,伊莎贝尔的灵魂在看到它的那一刻,不受控制地颤动着。
——它来自于古老的塞格家族。
红面盾牌的主体,正中心,银质老鹰被一根黑棍贯穿,它头部朝上,痛苦地张开嘴鸣叫。羽毛掉落在家徽两侧,化为染血的骑士,骑士紧闭双眼,安宁的泪水让脚底生出深绿色的荆棘,向上攀爬至家徽顶端。尔后红与黑相交,滋生满是尖刺的玫瑰,一半血红,另一半乌黑。
尤利西斯站在家徽显现的那块区域,朝伊莎贝尔伸出手。
小声爆炸声后,两道人影消失了。
阿尔卑斯山脉和葱郁的森林下,一座中世纪风格的古堡安静而孤独地矗立在夜色中。塔楼巍峨且高耸,月亮和星星的光影掉落在楼顶,为它覆上深重的宁静。
伊莎贝尔强忍幻影移形带来的呕吐欲望,跟随父亲走过厚重的木门。古堡前高大的大理石雕像,如同一位沉默的守护者,见证这个古老巫师家族的岁月更迭。
随着靠近,雕像的全貌逐渐显现出来,是一名男巫。他的面容硬朗,眼神锐利,发须整齐地拢在脑后,似乎立在狂风中,双手高举,手中握住的魔杖向上。这个动作让伊莎贝尔想起那盏路灯下的父亲。
她看向雕像下方镌刻着人名的牌匾——霍戈·塞格。
他是谁?伊莎贝尔从未听过这个名字,在愣神的片段,他们跨过种植着大片玫瑰的花园,脚下是松软的泥土,霜露降临在这片土地,散发馥郁而浓烈的花香。
再走过一处庭院,塞格父女来到了城堡入口,沉重的橡木门早已为他们敞开,风推着伊莎贝尔往前。当她踏入庄园的大厅的那刻,她忍不住偷偷打量这座让她望而生畏,萌生退意的塞格老宅。
依托水晶吊灯柔和而微弱的黄光,伊莎贝尔看到了墙壁上挂着的几幅肖像画。他们都在眯眼打盹,伊莎贝尔在一个画框前停下脚步。
浅金长卷发,身穿简便服饰的年轻女性缓缓睁开眼,浅蓝色的眼睛对她产生一股强烈的吸引力,伊莎贝尔无知无觉地靠近。
大厅的壁炉烧起绿光,一道苍老的声音随后传来。
“尤利西斯!我的梅林,你们已经到了。”
年老的女巫步履蹒跚地走出,暗黑色的长袍四边绣着银色的神秘符咒,她的头发已然花白,身材高挑,却被时间的尘埃压得佝偻,
尤利西斯摘下兜帽,弯腰向来人问候,“祖母。”
曾在巴布林教授口中听过的曾祖母——芝娃·塞格出现在他们面前,她不甚在意地摆手,只向窈窕清丽的金发女孩投去视线。
是伊莎贝尔,那位被选中的孩子——她可真像希尔维亚。
“来吧,我的孩子。”芝娃来到女孩身边,牵起她的手,伊莎贝尔犹疑的间隙,她们来到另一面墙壁前,伊莎贝尔在这儿看到了塞格家族的族谱。
挂毯上的树状图谱,每个人头像上都有对应的植株,魔法让生卒年自动更新在族谱之上,死去人的相框变成灰色,花朵凋零。
伊莎贝尔在族谱的最下方看到了自己的头像和姓名。
伊莎贝尔·塞格(1960- )
在金发碧眼女孩的小像周围,盛放开红玫瑰。芝娃领着她视线向上,她们一齐看到两位死亡年份相同的男性。
“莱昂·塞格和卢卡斯·塞格,他们是一对父子,也是希尔维亚的父亲和兄长。”
“希尔维亚·塞格,是她,她一直在看着你。”芝娃指着不远处画框里淡蓝色眼睛的年轻女性说道,有些渗人,这让伊莎贝尔赶紧转回目光。
“他们死于1916年,麻瓜历史上的第一次世界大战,当时德国魔法部部长霍戈,也就是他们父亲和祖父实行亲麻瓜的政策,他们参与了一战,救助了许多无辜的英法德士兵和平民。”
“但在那场战役,我清楚地记得麻瓜们称它为——凡尔登战役,他们没能躲过麻瓜先进武器的轰炸,牺牲了。”
伊莎贝尔呼吸一滞,“麻瓜的武器也会让巫师死亡吗?曾祖母。”
“当然了,我的孩子。”芝娃慈爱地看着她,“巫师的魔力有限,但人类的智慧却是无穷。”
“他们,霍戈和达芙戴尔。”她们看到族谱最上方的两个灰色头像,“他们死于1920年,德意志反动派的袭击,他们是希尔维亚的母亲和祖父。”
“芝娃,看着过节的份上,请别再细数我亲人是怎么接二连三的离我而去的了。”希尔维亚的画像终于不满地开口。
伊莎贝尔被吓到,她原以为那个年轻女人打算一直带着高深莫测的微笑端详她们。
“维亚,我告诉她了。”芝娃像透过画像,跟那位真正的希尔维亚对话一样。
“哼,我想你们该去书房里了。”希尔维亚打了个哈欠,“我感到好困,你们最好还是别在这扰我清净。”她眨动她眯起来的杏眼。
伊莎贝尔注意到族谱最右侧一团被灼烧过的黑色头像,她不禁问道,“那个人是谁?”
芝娃顺着她的目光,“一个不重要的人。”
在被领着离开之前,伊莎贝尔看向她的父亲,她希望他能够一起陪她走进那黑漆漆的廊道,可尤利西斯还是狠心把她抛下,独自留在大厅内。
未曾谋面的曾祖母领着她,拖着步子。
“原谅你的父亲吧,有些事他不便知道。”
“我很抱歉,但是为什么?”伊莎贝尔语气急速,“请别当谜语人,曾祖母,你能告诉我父亲他到底是怎么打算的吗?”
在一扇刻着神秘如尼文的黑色大门前,芝娃停下脚步。
“适当的时候。”芝娃对她说,“我可爱的孩子,你这种小狼似的的眼神很像希尔维亚。”
“你想了解她吗?”
曾祖母颤颤巍巍地伸出手,魔杖划过她的指尖,血珠渐渐渗出,她抬高手臂,按压在门框的如尼文痕迹上,平稳地向下滑动。
金色光芒出现,伊莎贝尔似乎能听见身体里“咚咚”的剧烈心跳声。
“吱呀”声后,门开了。
“进去吧,我的孩子,你会得到你想要知道的事情的。”
芝娃为她让出一条路,伊莎贝尔明白,这是让她自己走的意思,芝娃和尤利西斯一样,选择停留在原地。
这是一个满是灰尘的房间。木质书柜占据了房间很大部分的位置,上面的书籍摆放得满满当当,而在书房的正中间,放着一个冥想盆。
金属和石头制成的宽浅器皿镶嵌大小不一的宝石,伊莎贝尔在靠近它的一瞬间,一股力量把她推倒在冥想盆上,手抵在冰冷尖锐的盆沿。
场景发生变化,伊莎贝尔旋即意识到自己被吸入了某个人的回忆。
她的身体好似泡入海水之中,混沌侵袭她的大脑,在瞬息万变的黑色泡沫里,三个人影在房间中显出身形。
伊莎贝尔躺在一件软皮沙发上,她看着天花板,像在思考。
不对。一个声音说,她的心迅速跳动,对危险的感知让她猛地起身。
最为年长的那位男性此时也朝她跑来,嘴里喊着伊莎贝尔听不懂的德语。
下一瞬,变故突发。夺目的红光击碎大门,巨大的爆破声让空气里翻起热浪,刹那间,她被黑魔法冲击得撞到墙上,喉间泛起的铁锈味让她吐出一大口鲜血。
不速之客西装革履,他们猖狂地在这间装饰古朴的房子里施出一道道黑魔法,红绿色的光交替出现。伊莎贝尔想要毫不畏惧地迎接战斗,但她被已满头白发的男子牢牢护住,可终究寡不敌众,一道钻心咒让他面容痛苦地在她面前倒下,蜷缩身体,鼻腔和嘴都喷溅出血液。
直到一切都停止,这群黑巫师在被摧毁的房子里悠闲地踱步,大笑,怒骂,用轻慢的语气对他们大肆喊叫,伊莎贝尔被一个黑巫师揪住头发,狠狠推倒在地,钻心咒打在她身上,五脏六腑感受到的剧烈疼痛,让她近乎休克。
一心想保护她却又过早衰老的男性,是霍戈·塞格,他怒吼着,两位黑巫师把他死死压制,此时此刻,他的脊背却依旧挺拔。
在死亡的倒计时声中,霍戈饱经风霜而疲倦的脸上也没有恐慌,他讥诮而轻蔑地看着这一切,伊莎贝尔能感受得到这位老人的魔力已经接近衰竭。
他们用德语交谈着,直到霍戈发出一阵大笑,这种态度很快激怒了为首的那名短发巫师,他的杖尖指向他,发射出绿光。
——是索命咒。
霍戈没有躲,绿光直直隐入他的身体,家具被强大的魔力击倒,木屑和墙灰迸发。塞格家主在他生命的最后一秒,倒在了家中冰凉的地毯上。
霍戈·塞格死了,在“伊莎贝尔”拼命扑过去之前。她眼睁睁看着他的眸子失去色彩,月亮从灰色眼睛里陨落。
她嘴里发出悲戚到极度的喊叫——祖父!
伊莎贝尔这才意识到她现在的角色,是希尔维亚·塞格,这是独属于她的记忆。
希尔维亚立刻被黑巫师施咒脸朝下按进地板,泪水从她被打断的鼻梁不断滑落下来,随后,女人的尖叫声传来。
伊莎贝尔能听懂德语了。
“不!请您放过我的女儿,求求你!”
“母亲!不要央求这些狗杂种!我宁死也不会跟随他!我宁愿死!你们有种就把我杀了!把我杀了!”
“希尔维亚!不要说这样的话!”她的母亲匍匐在黑巫师的脚下,她被碎玻璃扎得满脸都是血,眼球染上血污,她抬起头,像抓住一颗救命稻草,“菲利克斯,菲利克斯,他是格林德沃先生的弟弟!格林德沃先生会看在他的面子上放过我女儿的,我和塞格家主的命就足够了。她,她只是位过于年轻的女孩,对伟大的事业造成不了什么影响,我求求你们,求求你们....”
伊莎贝尔的视角变换,她看到了悲愤痛苦的希尔维亚。希尔维亚长得很美,此时看来约莫不过才20来岁,穿着时下最流行的裙装,还戴着时髦的麻瓜耳环,看上去是位自由不羁的姑娘。
刽子手说话了,“少说些鬼话,达芙戴尔,怪就怪你们愚蠢地选错了队。我们和那位令人尊敬的先生无关,我们只是,”
“为了更伟大的利益。”
绿光闪过,塞格夫人的嘴张大,她最后的话尚未说出口,大概还是一些卑微恳求放过她女儿的话语,没人会听,她也再也说不出了。
伊莎贝尔不忍再看,在她偏头的那瞬,场景再度发生改变。
这次只出现了两人,是希尔维亚和另一位骨瘦如柴的中年女人。
希尔维亚活了下来,伊莎贝尔从胸膛缓慢吐息。她成熟不少,金发束在脑后,五官变得锋利更具攻击性,而病弱的女性一直在哭泣,泪从浑浊的双眼里流出。
此刻两位女性双手紧握,红色丝线缠绕上她们交缠的手臂,古老的如尼文符咒在两人的手腕间留下血红色的印记。
“希尔维亚,请你听好。”她拼尽最后一口气响亮地说道。
“塞格家族魔法从已逝之人的灵魂中产生,我用执念将它们唤醒,我愿意!愿意用自身生命来作为媒介!将这股力量传递给你,你是被家族魔法选中的孩子,你将得到他们的力量,完成你的使命。”
“而我们一定会胜利。”她大喊,“只因为我们有良知!”
无穷无尽,耀眼的金色光芒在房间内经久不衰,令人畏惧的魔力在希尔维亚身体里涌动,金光消失的时候,她们手腕间的印记也随之不见。年老女人倒入希尔维亚怀中,她安详闭上双眼,总算了解了此生所遭遇到的所有痛苦,泪水凝结在她沟壑的面庞。
我已不信梅林,请正义之神睁开你的眼,看看这满目疮痍的人世间吧。逝去灵魂给塞格家族带来的无穷力量,已由我唤起,现在就请你明察秋毫,让他们获得该有的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