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老而坚定的话犹在耳边，眼前的男人还是淡定地坐着，忙得不给她一个眼神。
向阳还是鼓起了勇气，弱弱地问了一句：“你外公……他还好吗？”
这一刻，车内恍若投入了凝固剂，向阳甚至怀疑世界上是不是真的有时间停滞器的存在，直到祁宥手指轻轻敲击了一下键盘，很清脆，向阳的心也跟着颤了一下。
“他很好，”他把比笔记本合上，上挑而略深的眼眸忽然染上攻击性，向阳忽然明白为什么他可以这么快继承家业了。
如果他用这种眼神面对竞争对手，没有人会不发怵。
“因为当年他说的那些话，你现在才敢问起他？”
向阳愣住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你，你知道了？”
“你觉得这事能瞒得过我吗？我只是想要等我能掌控一切的时候，再回到你身边。”
祁宥的眼瞳黑很深，和他的白衬衫截然相反。
“所以，你外公和你说过他和我说过的话吗？”
“没有，想想就知道，除此之外，你没有离开的理由。”
向阳憋嘴，这话题简直是自己给自己挖坑。
祁宥半晌没得到答案，又问了一遍：“会吗？”
“我到了祁宥你先忙我先走了拜拜！”向阳一整句话都不带断句的，麻溜地蹿了出去。
向阳发誓再也不敢问这个问题了。
第一天工作，向阳就算只是做一个牛马也莫名快乐，以她以往的性子，她从没想过最简单的裁剪和选料都让她如此雀跃。
Madonna告诉在场的所有设计师，他讲述这次时装秀的设计理念，他要以古典音乐为灵感，用流动的线条去创造不同的线条。
向阳要完成的是一见相当具有流动感的作品，下身是贴合身材的流线型，上身肩膀部分如同音轨一般有几道流畅的弧形，从肩膀前方延伸至衣服的后面，衣服进行了压褶设计，全部镶嵌着珍珠，宛若从天而降的白月光女神。
繁复与简约融合得极为巧妙。
这一套Madonna全权交给了她，一想到这，向阳就无法抑制地兴奋。
她将所有的热情都投入其中，她从早上到下午，连午饭都都是同岗位的一个姐姐拉着她去，结束时才发现她甚至不记得这个姐姐的名字。
“向阳。”
向阳背着自己的棕色仿羊皮包，如常在门口看见了祁宥。
他独自靠在黑色迈巴赫边，只要向阳一跨出门就能看见他挺拔的身影，当然还有来往纷纷注目的行人。
毕竟祁宥的相貌实在过于惹眼。
“你怎么不在车里等着？”
“怕你找不到我。”
祁宥在黄昏中的眼神明亮，里面的情感热烈而难以让人忽视。
向阳咬着唇，有些不敢直视，她尽力忽略心中过分强烈的心跳。
这些天她越来越觉得不知所措，心底的声音告诉自己，不能让祁宥的情感继续下去，一切都应该回到原位。
另一方面他却不知道该如何改变如今的一切，所有事情的发展都不在她的意料之中。
她自己也分不清对祁宥究竟是怎样的心理，以祁宥的外貌，一般的女人很难不沉溺其中，至于资产，更是无可挑剔，前提是两人没有经历过小时候的那段姐弟情。
向阳无法忽视她对祁宥的悸动，却明白自己已经是钟祺铭的女朋友，两人在一起也很开心。
向阳坐在车上，她能感受到祁宥在自己身上的灼灼目光，无人出声，静谧的空间充斥着无法忽视的沉沉气压。
“我今天祺铭联系我了。”
其实没有。
祁宥沉默了一阵，又问道：“他不是消失很久了？”
“他说最近一直在忙着工作，公司出了些事。”
“你在害怕？”
祁宥忽然靠近，沉稳的木质香气在鼻尖萦绕，向阳反射性地转头，只看见他墨色的狐狸眼，让人怀疑即使是再大的风波，也激不起一丝浪花。
向阳茫然地摇着头。
“你，真的这么喜欢他？”
祁宥凑在她耳边轻问，这个距离已经完全超过安全范围了，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向阳的心也跟着颤栗着，她的心跳怎么这么快。
“你很紧张？”
“你哑巴了？不会回答我了？”
向阳伸出手放在他的胸口，感受到不同寻常的速率，她轻笑着，似小猫般狡黠：“你比我还紧张呢。”
祁宥抓起她的手，把她的手放在手心揉了一会，深深地望着她的眼，向阳属于一动都不敢动，看起来冷静，实则慌乱得不行，完全不知道如何反应。
不过嘴上还是得逞强一下：“我喜不喜欢他，是我自己的事，你别操心了。”
“我不操心？你如果不想让我操心，为什么要问我外公？为什么还接受这份工作，为什么还答应让我在你身边？”
向阳不知道这些和现在的话题有什么关系，但是她克制着自己，告诉自己绝对不能冲动说出不该说的话。
无论如何，当初在她无依无靠时，只有祁宥陪着她，如今异国他乡，祁宥也时刻为自己着想。
“对不起，是我不该这样说……”
向阳本来只是想好好道个歉，谁想到泪腺太发达，竟然开始哽咽，眼泪也止不住往下流。
泪水越擦越多，向阳又气又恼，实在是太窝囊了。
祁宥却一把把向阳拉近了怀里，轻轻扶着她的背。
最后两人竟莫名其妙变成了相拥的姿势。
向阳一面在心底唾弃自己，一面有感慨着，祁宥每次就穿那么点，怎么怀里这么暖和。
向阳可能这辈子都不想回忆那个晚上，是她第一次哭着鼻子和祁宥道别。
祁宥像哄孩子一样告诉她没关系，不要哭，眼底的宠溺丝毫隐藏不住。
前面的司机无意中瞥见，只觉得心脏骤停，从没想过自己狠戾的上司还会有这样的表情，让他知道自己看见了后果不堪设想，他赶紧目光如炬地望着空无一物的前方。
向阳更新了一则ins，这是她这几周第一次更新。
祁宥在别墅顶楼的玻璃窗边俯瞰远处的巴黎夜景时，第一时间刷到了。
她永远是他的特别提醒。
前面几张照片是她在工作间隙拍的，一张是她拿着咖啡的随手一拍，素面朝天却很生动，照片里的她正低头专注地修改布料，工作台密密麻麻放着不少工具，却意外井然有序。
后两张是在她的房间，她从上往下的自拍，她眼圈红红，面上的表情却冷冷的，嘴唇也涂上了艳色的口红，一时分辨不清是她画的哭妆还是真的哭了，她坐在一个奶白色的桌子上，一只手靠着一台缝纫机上。
祁宥把照片来回看了不下十遍，轻笑一声：“小哭猫。”
手指快速转换到对话界面：“你买了缝纫机？”
“嗯。”对面很快发来一条言简意赅的信息，还加了个冷漠的句号，和之前每次一个感叹号的语调完全不同。
祁宥一点也不恼，自觉的她真是越来越可爱了，继续熟练地打字：“你打算自己做衣服？”
他其实一点也不习惯打字，他重要工作时从来都是直接电话打过去，偶尔有需要回复的，也是几个字往上蹦的。
自从到了这里，他已经磨练出了对他来说非凡的耐心以及飞快掌握了快速打字的技能。
“对！我打算之后自己也可以在工作之余做衣服！”
得，一说到这个，向阳就忍不住激动，她看着自己上一条好不容易高冷一次的信息，抚了抚脑袋，终究还是没有绷住。
“期待你的作品。”
向阳看了半晌，最终躺靠在床上，发了一个开心到有些谄媚表情。
她一个人在床上刷了半天，钟祺铭依然没有任何消息，向阳嘟着嘴，从床上爬起来。
她坐在床边开始看最近看的一本中国古典的元素图鉴以及一本法文版的西游记，这是今天在公司的图书馆里借来的，她离开中国有些年头，无意中看到这些心中产生了无法忽视的熟悉感。
向阳的睡前活动就是看书还有画图纸，她的影子轮廓被完整地映在了窗口，她完全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
向阳再见到祁宥，已经是一周以后，他临时去英国开了一个会议，向阳听说他把原先打算把欧洲的公司再扩大一些，亲临的会议就变得更多了。
前段时间时装秀在即，她加班的时间多了不少，这几天钟祺铭也有发过一次信息报平安，内容依然是连声抱歉，说自己最近有些忙。
向阳一面嫌弃，一面还是说着没事。
心疼男人一生悲，向阳告诫自己。
她觉得自己的耐心马上就要被耗光了。
祁宥看着她明显加深的黑眼圈，皱着眉心疼道：“我不在这几天，你怎么没有好好照顾自己，看来下次我出差，得给你叫上阿姨。”
向阳吓得连连摇头，她还没有娇气到这个地步，连忙解释：“我只是最近一直在忙着时装秀！”
她这段时间真切感受到了时装人背后的辛苦，她和小伙伴们没日没夜地赶着进度，同时也要保证每一件衣服的工艺是绝对完美无瑕的。
她对这个行业又一次有了更深的理解，它远没有表面那样光鲜亮丽。
祁宥看着她神情恹恹，感受到她的疲惫，忍下心底想要好好教训这个丫头的心情。
“但是我们的秀很成功，你看到媒体的报道了吗？不对，你这么忙，肯定没时间，总之是受到了一众认可的！”
向阳说起这个就开始莫名兴奋，她今天的衣袖上有一只刺绣的小鸟，随着她手中的动作不行翻飞舞动着。
祁宥的嘴角也不禁浮现出了笑容。
祁宥打算给向阳做一个小庆祝，也第一次带着她认识到了有钱人奢靡的生活爱好。
他们站在巴黎著名的时尚街道上，面对着街道边一个个叫上名的奢侈品店铺，很随意地道：“你想要哪些，都可以选，作为你第一场秀的纪念。”
向阳心中轻叹着有钱真的太任性了。
话虽这么说，向阳还是拉着祁宥沿街逛了不少自己听说已久的品牌，她也并没有买的执念，只是像看一看这些门店的氛围。
当她在一家时装店看一件衬衫时，意外看见店门口随意站着的祁宥，恍若回到了当年他们一起逛商场那天，祁宥站在门口耐心地等待着自己买睡衣。
时隔多年，她没想到还可以和祁宥像从前一样，只是小男孩已经长成了俊丽的大人，举手投足间都是让人无法忽视的贵气。
“祁宥！”向阳忽然叫了一句祁宥的中文，店内的店员都是温声细语的，猛然间的一句显得格外突兀。
所有人都看向门口的高大男子，外国女人的眼中流露了刚刚尽力隐藏的惊艳之色。
祁宥并没有给别人眼神，只是在听到向阳的呼唤后缓步走来，每一步都看似随意而有力，是不可忽视的气场。
“怎么了？”
向阳看了一圈，无奈地摆摆手，摸摸肚子：“好像没什么我喜欢的，你知道，我买的都是些很小众的东西，大牌的产品我基本就是属于来看看就好。”
祁宥看了一圈，上面琳琅满目的最新款。
“你要闯时尚界却不买吗？”
“是啊，我从未买过，我基本就是去秀场看，其实我对物质的执念不是那么深，我就是单纯喜欢画设计，享受把它们的作品变成实物的快乐。”
向阳在说这话时，嘴角的笑完全抑制不住，眼中满是光，明媚得不像话。
祁宥点头，她只要需要，自己所有的卡随便她刷。
向阳裹紧了自己的驼色针织衫，她穿的这一身都有鸟儿的图案，里面的衬衫上是刺绣，而针织衫上是电子印染，两者相互映衬着。
时尚秀之后的休息日，她出来时给自己编了很可爱的发型，好几簇辫子被编成细细的麻花辫，被她用黑色发卡定成垂耳兔的可爱形状，皮肤晶莹得如同鹌鹑蛋，说她是高中生都会有一大批人相信。
祁宥在工作时总给人强硬的距离感，如今却莫名像个邻家哥哥一般看着她。
他轻轻帮她拨弄开额前的碎发，眼中满是难得一见的深情。
向阳有些不自然地退后一步自己去整理，满脑子都是危险二字。
直到吃饭时，向阳都有些心不在焉，安静地切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