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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19 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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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朔九年,枫河县府衙。

知县爷冷冷扫视过横躺于地牢内的那两具尸体,对着缩在角落里编草人的少年厉声问道:

“喂!小鬼,你叫什么名字?”

“大人,这小子怕是个哑巴。“一旁的典史俯首代答,“打从进来起,无论怎么施刑拷打,他都一声不吭。”

“什么罪名?”知县问。

“偷窃。”典史答,“还有杀人,据报官的人说,这小子偷东西被抓,被失主按在地上一顿暴打,待他叫人赶回去帮忙,却发现失主已死,这小子起初还想逃,愣是被众人逮了回来。”

“这两个人,也是他杀的吧?”

知县看向地上那两具尸体,摆手示意一旁的狱卒清理干净。

典史蹲在地上检查片刻,点了点头道:

“眼眶流血,颈骨断裂,和他之前杀的人死法一致,准是他干的,大人怎么说?即日行刑?”

知县却摆了摆手道:“近日城西矿场缺人,上头催得紧,明天把这小子带上充个数。”

典史点头应下,待狱卒将尸体抬出便锁上牢门,临了看向少年,发出一阵叹息。

次日,少年跟随囚车一路西行,却在黄岭山路上碰到打劫的山匪。

囚车内,犯人趁乱撬锁逃跑,少年伺机藏于野林,想待山匪散尽后折返车队捡些物件回去卖钱,不想被潜伏的山贼逮了个正着,一道抓去了匪帮。

那年,他只有11岁。

“喂!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见面前的男人腰上只围了一块破布,少年没来由地感到亲切。

“无名。”他闷声作答。

“成!无名小子,你去把这头野鹿扛去那边儿的火塘,顺便给厨子打下手。”

少年不知,车队里五名衙役加上十余名犯人,这些山匪为何唯独放过了他,但在匪帮的日子总算安逸,尽管挨揍犹如家常便饭,但好歹有了遮风挡雨的住处,也不用担心挨饿,平日偶有余闲玩玩泥巴,鲜有人叨扰。

一日,无名随匪帮外出打猎,随手便张圆了当家的那把七尺长弓,一箭射中猎物心脏,叫人瞠目结舌,自此,无名算是正式入了匪帮,但毕竟是个外人,他平日里常被女人小孩作弄,唯有匪首对他关注有加,有意栽培。

那时的无名总算明白,是人便有根,他与匪帮的其他小孩一样,都曾是母亲的腹中肉,从那时起,他常会想起九岁那年第一次夺人性命、行将断气时脑海中浮现的情景。

六年前的冬日,他体力不支趴倒在地时,视线里最后出现的那个步履蹒跚的妇人背影,应该就是他的母亲,而皑皑雪地上那段血红色的足迹,或许也来自她。

不知为何,母亲抛弃了他,但她当时流着血,兴许已无暇顾及太多。

母亲或许死了,亦或还活着,但人各有命,他与母亲此生或是欠些缘分,日后若有缘再见,无论天上还是人间,母亲怕是也记不得他了。

那夜,无名又一次从垂死挣扎的噩梦中醒来,独自去野林里解手,那时,一道黑影突然从林间飞窜出来,银光一闪,鲜血随剑影一同落下,眼看着那两名守夜的山匪仰面倒下,无名身子一颤,险些尿到手上。

接下来,那人抬手又是一刀,锋利的剑刃将铜制火盆一刀斩裂,落地时却没发出太大声响。

无名转过头,只见当家的从棚屋内狂奔而出,他来不及整理衣衫,抡起膀子便拉圆了那把七尺长弓......

箭影无形,但远处的黑衣剑客却只是微微侧身,同时扭转手腕转了个刀花,下一刻,飞旋在半空的木箭凌空被劈成两截,黑衣剑客一路提剑疾行,他的身体在林立的匪帮营帐间化作一道虚影,踏过木炭时,脚下火星四溅......

当长剑穿透匪首的身体时,他甚至还来不及发出半点声音,月影婆娑,无名看不清那名剑客的脸,但他那时便明白,一切都结束了。

半刻后,黄岭匪寨尸横遍野,匪帮上下百人无一幸免,黑衣杀手用长剑割下匪首的小指,擦干血迹后,将其包裹在布条内揣至里怀。

夜寒霜重,他坐回到炭火边,仔细将剑身上的血迹擦拭干净,仰头灌下一旁翻倒在地所剩无几的黄酒,眼看着天光泛起鱼肚白,提剑返回林中时,却发觉自己的逾轮马不知去向。

循着足迹,杀手一路追踪到河边,他远远便瞧见自己那匹青紫色的爱马,以及马蹄边儿上摆着的两个麻袋,走近了,杀手探头去瞧,只见其中一只尽是珠宝金银,另外一只则装满了土豆萝卜,心中一阵狐疑。

晨起的鸟儿叽喳作响,杀手正欲上马,却惊觉头顶一阵疾风......

他猛然抬头,正看见那道黑影从树顶落下,速度惊人。

彼时,少年脸上平静似水,高高举起的匕首闪着寒光,杀手自知躲闪不及,只能侧头伸出右手,试图在空中捏住少年的喉咙......

他抓住了,但下一刻,少年却将左手上的匕首抛向右手,挥刀生生刺向了他的心脏......

杀手避无可避,只能抬手去接。

短刃借着那股怪力刺穿了他的手掌,鲜血汩汩流下,他忍着痛定睛看向少年的眼睛,可那双琥珀色的瞳孔中却没有半点恐惧,亦看不见愤怒。

杀手将少年一把按上树干,右手发力,少年纤细的脖子被他捏着,直到憋得满脸通红,右手上的力道却仍丝毫不减。

于是,在少年行将窒息之时,杀手松开手,将少年放了下来。

“你是匪帮里的孩子?”

见少年不答,杀手拔出掌上的短匕,从衣角撕下一块布条,简单处理了下伤口。

“我叫顾影笙,是名赏金杀手,小子,你可有名字?”

少年抬起头,喘着粗气答,“无名。”

“无名甚好,没有名字,就不会惹来杀身之祸。”

顾影笙俯下身,凑近他道:

“我知道一个地方,专门收留你这种无牵无挂的少年,你可愿随我一道,前去看看?”

无名无言,只是默默看向了男人腰间的那柄长剑——金色的剑镦和护手上雕刻着繁复的纹路,黑漆剑把单刻一个“笙”字,剑鞘上镶着四块黑金护环,图案上的麒麟呼之欲出,叫他良久移不开视线。

于是,他抬头问道:“在哪儿?”

顾影笙露出一个笑容,他挺直脊背,用洪亮的声音答道:“梦州。”

-

愁云初开,月明星稀。

肩上突然沉了一下,影一将思绪从回忆中抽出,侧头看向一旁的曲臻。

此刻,她耷拉着脑海靠在他肩上,面色安然,呼吸平稳,像是早已睡熟。

影一盯着她看了许久,他不明白眼前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怎有胆量在自己身边沉沉睡去?

不过也罢,刺杀令的事情可以等天明再讲,倒是这和风朗月的情景,分别有些怪异。

影一目光下视,最后落上曲臻手里的那块泥。

——对了,是泥人。

若是放到往常,漫漫长夜无心睡眠时,他总会掏出一团湿泥来捏,今日却不知为何能将思绪放空,怀念起总角之年的往事来。

那时,徐怀尚的话突然在他耳边响起。

“你一路披星戴月草木为栖,岂不寂寞?”

眼下,他仍是个披星戴月草木为栖的赏金杀手,唯独这所谓的寂寞,一时竟无从感知,影一转头,再次看向了曲臻。

莫不是因为她?

她在这坐了多久?何时睡着?又是何时将头靠上了他的肩?

这女子身上,莫不是藏了什么能叫人轻松警惕、摆脱寂寞的香料?

影一胡乱猜测了片刻,身上却一阵舒畅自在,困意渐渐袭来,于是他索性不再烦心去想,毕竟这圆满充实之感,着实叫人心悦。

彼时,曲臻睡得正香,只觉头下突然脱了力,整个人朝边儿上栽了过去。

她睁开眼,发现天光已然泛青,可她还来不及回想起入梦前发生的一切,就看到影一一脚踹翻了面前的火堆。

手腕上一股怪力,曲臻被影一一把拽到身后,“有人”,他低声说着,目光射向不远处的林子。

果然,草木窸窣间,一阵规律的马蹄声隐隐袭来,但奈何徐怀尚鼾声太响,曲臻扭过头,面露难色。

下一秒,一颗石头飞将过来,直直砸上徐怀尚的脑门,鼾声戛然而止。

“诶?”徐怀尚撑着草席坐起来,迷糊间看到曲臻和影一扒在树后,神色警惕,登时清醒过来,手脚并用地爬了过去。

“咋回事?有猛兽?”

“是人。”

曲臻小声回了句,将头从树身另一侧探出,而那起先还若隐若现的马蹄声,此刻正已极快的速度向他们逼近。

“是人就好说,你们至于吗?”

徐怀尚打了个哈欠,不明白一个平平无奇的马客,为何能叫这二人摆出如临大敌的架势。

不远处,一人一马的轮廓很快从郁色的雾气中映了出来,但来人却并非只有一个,马影两侧,一人手执长剑,一人肩负行囊,没等从雾气里走出,急促的喘气声却先行飘了过来......

“少爷,您确定是这个方向吗?”

曲臻愣住,这声音竟有些耳熟。

“这雾太大......”马上的人大手一挥,“但那火光分明就在这个方向,准没错!”

听到来人熟悉的嗓音,曲臻长舒一口气正欲起身,却被身前的影一拦了下来。

——他们已然在鹿岭耽搁了三日,不出意外,今晚他就要对徐怀尚下手,届时,他可不希望有闲杂人等围在边儿上碍眼。

然而,影一拦得住曲臻的身子,拦不住徐怀尚的嗓子。

——“嚯!杜公子,别来无恙啊!”

影一轻叹一声,平静的面色终是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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