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壹.

总算不用藏着掖着拐弯抹角，郭少几乎是立刻就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一窝蜂倒了个干净。也幸亏如此，他与邱非倒是从徐老三口中多得了些有用的情报。

据这徐老三所言，他曾在山庄内见过那死去的明月坊弟子一次，那人行迹诡异，步伐匆匆又刻意躲避着什么似的，他便多留心了些，却没料到过去不到半个月，这人就被杀了。

“起先我没太注意，以为只是巧合，可后来林庄主说此事或有蹊跷，我再去打探才发现，那头三位被杀的似是都在山庄里出现过，只是都说不知他们究竟为何而来。那三人背后的门派与呼啸山庄向来没什么来往，而直到现在也没听说有谁找过来为这几人的死讨说法。”

这样一来就像是那杀人魔是专门针对的呼啸山庄一般，若是如此倒也不怪呼啸山庄的人会无比上心地调查此事。

郭少却有些不解道：“只有前三人？”

“最后那位少侠年纪轻，那样显眼的生面孔不可能完全无人注意到，确实应是未曾来过呼啸山庄。”最后一人身上属实是太多谜团，徐老三对此也是颇为疑惑，自然也答应了两人会帮忙去查与此人同行的那两个使剑的男子。

“是林庄主要你们查的此事？”邱非则问。

徐老三却摇头道：“并非如此。那调查的命令虽是打着庄主的旗号发下来的，但目前山庄内真正管事的却是刘皓。”

这话听得二人均是一愣，郭少忍不住追问：“为何？那人竟有这么大本事？”

“此事说来话长……”徐老三颇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道。他本是想着家丑不外扬，只是如今也到了不得不把话挑明的时候，何况嘉世商行的人与此事多多少少也算有些关系，他更不担心这二人会出去乱讲，便将呼啸山庄近些年发生的事与二人缓缓道来。

这呼啸山庄在江湖上打出名声的时间拢共不过几十年，起初倒也称不上“门派”二字，不过都是些混迹街头的赖皮混混凑到一起做些上不了台面的事情。数年后，呼啸山庄在江湖上的势力日益壮大，可渐渐的内部也出现了不一样的声音，有的想与早年间的坊间印象彻底割席，试图打造一个“名门正派”的表象，可还有的觉得遵循那些条条框框有何意义，倒不如随心行事潇洒畅快。

呼啸山庄如今这一代的庄主林敬言却也是江湖上出了名的好脾气，好脾气便管不住山庄里这些蠢蠢欲动的想法，自是也有人看不惯他继续坐这庄主之位，只是换谁上去都难以服众，倒也维持着这尴尬的平衡延续了这么些年。

可后来，刘皓的到来却打破了这个平衡。山庄众人都知道此人来自嘉世商行，但因着呼啸山庄本就常有各地江湖人士前来投奔的传统，大伙倒也并不排斥刘皓，而刘皓又惯会处理这些交际事宜，很快就在山庄里收获了不少的好名声。只是这样一来，山庄内各方矛盾却是与日俱增，几个分堂堂主都想着尽快把林敬言赶下庄主之位，几次三番试探之后，更是借着“捉拿神偷鬼迷神疑”的名义逼迫林敬言透露那人行踪，以此作为要挟。

神偷鬼迷神疑与呼啸山庄庄主交往甚密，此事在呼啸山庄内已不算什么秘密。这种明晃晃的威胁林敬言本可以不理，就如同过去无数次应付山庄众人的不满时一样忍过去便是了。几个分堂堂主也是如此想的，他们本就做好了下一步的打算，这一举不过是想让林敬言下不来台罢了。不料几日之后，林敬言却是很突然地离开了呼啸山庄，至此再无人得知他的行踪。

徐老三曾是林敬言亲信之一，倒是因此收到过他的几封来信，只是信中从未提及过自身情况，只针对呼啸山庄目前的处境给徐老三下了几次指令，此外就如同在江湖上彻底消失了一般。

倒是解释了为何呼啸山庄在金陵百姓口中的名声变成了如今那副模样。林敬言这一走，彻底无人去管那些本就自大的无赖弟子，而那些想着让呼啸山庄改头换面的几个分堂只能跟在后面收拾烂摊子，却也无济于事。

这二当家刘皓看上去置身事外，实则又怎会完全无辜？现如今呼啸山庄最大的变化就是由他这个外来人突然间掌控了一切，换做是谁恐怕都会觉得是天降大运，可徐老三却觉得，此人的目的绝不仅限于此。

“怪不得我跟他们打听鬼迷神疑的事时一个个都是那种恨不得避着走的表情……”郭少听过之后不禁咂舌。他着实未曾料到，这背后居然发生了这么多事。

邱非心里也是一阵五味杂陈。这戏码早年间就在嘉世商行上演过，似乎也用不着他来评价一二。只是……

他猛地抬头，目光如炬：“你说林庄主离开呼啸山庄，是多久之前的事？”

徐老三没料到他最先问的竟是这个，属实愣了会儿才重新道：“应是……二月有余。”

他这句话说完，郭少也立刻反应了过来，登时眼睛一亮看向邱非。

邱非也朝他点点头：“那便对上了。”

“清风堂……”

“刚好是那段时间。”

“难道说真是神偷盗了那些武器？”

“可还记得尹平生说有个金陵来的货商？”

“莫不正是林庄主！”

两人越研究越起劲，愣是把完全搞不清状况的徐老三晾在了一边。

虽说一切都只是猜测，但他们都觉得，似是已从那一团乱麻之中摸出了头绪。

“可他们偷这‘嘉世神兵’何用？”郭少抓了抓脑袋，兴奋过劲之后冷静下来一想才觉得这猜测漏洞百出。那烟雨楼的梁伟要这武器是因着背后之人的指示，可其他人呢？就算真是这位林庄主与神偷所为，总不会只是一时兴起吧。

却不料徐老三听他提起“嘉世神兵”之后倒是终于反应过来了似的急忙插嘴：“你们是说，林庄主他们偷的是嘉世的武器？”

“只是猜测。”邱非说罢，略疑惑地看了徐老三一眼，不知此人为何忽然激动起来。

只见这徐老三一拍大腿站了起来，全无此前那副稳重的架势，嘴里嘟囔起“果真如此、那便对上了”之类的话，看得邱非与郭少又是一阵纳闷。

好在徐老三也没再与二人打哑谜，很快便解释道：“此前我不是问那杀人魔是否针对的嘉世商行？一则是因着邱会长的身份，二则……是我怀疑，出现在呼啸山庄的那三人，其实就是为了嘉世神兵而来。”

邱非听了不由得一皱眉：“为何这样说？”

“刘皓的身份不是秘密。他虽已离开嘉世商行多年，但这些年也多有人为着那传闻中的‘神兵’来呼啸山庄打听此事，甚至也有几个分堂堂主曾提过要刘皓为呼啸山庄找出那‘神兵’，最后虽说不了了之，可我看他们应是没彻底断了这个念头。”

徐老三所言虽也是猜测偏多，但至少要比邱非郭少两人没根据的乱猜要靠谱些。他认为那三人或许是在替山庄中某些人搜寻“嘉世神兵”的下落，恐怕也是因此造成了杀身之祸。若这杀人魔的目的也是那神兵，倒也解释了为何刘皓一定要邱非将此人交给他来处理，这是生怕邱非会察觉出呼啸山庄背后的行径。

至于林庄主与那神偷所为，怕也是提前知晓了清风堂那边刻意透露出的消息，为免山庄内部为了这“神兵”自相争夺，倒不如提前下手以绝后患，也算是最后再为呼啸山庄做些事。

“只是他们盗走的应也只是假货。”郭少耸了耸肩道，忽然又狡黠地眨眨眼，“虽然这些也都只是猜测，但应该也好验证吧？徐大哥你与我们讲了这么多，总不会没法子跟林庄主汇报？”

徐老三顿时笑了起来：“自是不会平白浪费口舌。我去联络林庄主验证此事，也希望这样一来……他愿意露上一面吧。”

徐老三离去后，屋子里一下子又安静了下来。邱非刚刚苏醒，本就是强打着精神撑到了现在，郭少知道他这人的性格，恐怕就是疼死也不会吱一声，只是见邱非脸色到底还是有些煞白，忍不住又是一声叹。

见他这副模样，邱非却是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心想这可不像是郭少的性子。他直到这会儿才有空好好打量郭少的样子，衣服应是换了件别人的穿，宽宽大大的挂在身上，倒是没有什么明显的伤处，邱非多少也是松了口气。只是郭少那双眼却是一直直勾勾地盯着他看，就像是生怕他突然消失了似的。

“怎么了？”邱非不由问道。他朝郭少伸出手，试探着搭上了郭少搭在床边的手背。

入手却是一片冰凉。

郭少这会儿才终于扬起了个怪难看的笑，故作轻松般用另一只手拍了拍邱非的手背道：“还能怎么……我担心你啊！我都快吓死了！”

他说得直白，说得简单，邱非若是不了解这人，怕是也会被他这幅口吻糊弄得误以为只是在随便讲讲罢了。

可邱非了解郭少，不由得手上便使了些力气握紧了那只冰冷的手。

——我没事，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