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只为了让别人伤心，你便要去死，”陆遥歌对回纥敞莞尔一笑，“那东家的命，也太不值钱了。”

“好一个薄情女子。”

回纥敞脸上挂着笑，没正行似的，他没有等陆遥歌，而是大步向前走，直接奔向正堂里。

陆遥歌心中一急，生怕对方冲撞了王爷，也紧跟其后，两人一起进了正堂。

王爷正和李梦楠用膳，看到回纥敞时，轻挑了下眉毛，放下手中筷子，“好一个娇俏公子，竟一身红衣，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的新郎官呢。”

回纥敞笑得肆意，朝王爷作揖，却没跪下的意思，“久闻王爷英明，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陆遥歌站在回纥敞身后，时刻警惕他的言行，向王爷介绍：“王爷，这便是我的东家，回纥敞公子。”

王爷举杯，轻啄杯中酒，眼睛却如寒星般审视回纥敞，“听闻回纥公子富甲一方，经商了得，城中各业皆有涉猎，没想到本人竟这般年轻。”

回纥敞却难得谦虚，“王爷谬赞了。”

王爷抬手，客气道：“回纥公子，请坐吧。”

回纥敞也没客气，直接坐在了王爷身旁。

“回纥公子，可有尝过陆姑娘的手艺？”王爷面上一派谦和，为回纥敞介绍，“此物为炸果子，味道甚好，堪比尚食局。”

“噢？遥歌姑娘，原来会做菜？”回纥敞抬眼看陆遥歌，“我们虽认识许久，倒还真未尝过她的手艺。”

陆遥歌见二人一片和气，便也放心下来，给回纥敞添了双筷子，又重新坐回座位。

回纥敞接过筷子，安静吃饭，期间并无越矩的行为和言语，倒是王爷不时用目光打量回纥敞。

饭过中旬，王爷像话家常一般，笑容满面地问回纥敞：“回纥公子，可有婚配？家人是否都在城中？”

回纥敞放下筷子，客气作答：“暂无婚配，家母在我幼年病逝，唯剩一个老父亲，在老家做皮货生意。”

王爷微微颔首，“父亲将你养大不易，你如今生意正盛，何不将父亲接来城中，好好照养孝敬？”

“王爷说得极是，”回纥敞嘴角轻扬，竟好脾气地给王爷添酒，语气悠悠，“只是我那老父，住惯了北境，不喜长安繁华，我便只好依了他的性子。”

“你一人久居长安，难免孤单，何不早娶妻室？寻佳人作伴。”王爷转过头，口吻似长辈，语气里有关心，“本王侧妃有一表妹，年龄恰好与你相仿，容貌与你甚为相配。如果你愿意，我愿为你们做媒，成全一对佳人。”

“多谢王爷抬举，”回纥敞嘴角挂笑，婉拒道，“只是我常年浪迹在胡姬酒肆，身边美貌胡姬众多，若是娶了贤良贵女，恐怕委屈了人家。”

“你那胡姬再貌美，难道比我中原女子更高贵卓姿不成？”王爷面露不悦，“本王为你说亲，你也敢拒？”

在场众人没人敢说话。

陆遥歌低头吃着饭，心想这王爷真是好城府，合着他今日前来，便是要给回纥敞说亲的？

回纥敞在城中的商业链密布，手下聚集着大量胡商的信息和资源，近年更是赚得盆满钵满，明道、暗道都认识不少的人脉。短短几年，打压了城中不少中原商贾，私下更有不少官员欲与他结交。

可怎连一向清誉的王爷，也想在回纥敞这里，分一杯羹？

“王爷的美意，我怎敢拒？”回纥敞低头一笑，再次抬头时，目光澄澈，语气竟难得的真挚诚恳，“只是鄙人有个多年钦慕的女子，曾于年少时，立过誓言，此生非那女子不娶，如此一来，心里便再放不下旁的人。”

“竟还有此事？”王爷语气里有惊讶，大概是不相信对方说的话，看向回纥敞的神情格外复杂，“没想到如花蝴蝶般，流连于胡姬酒肆的人物，竟还是个痴情种？”

回纥敞嘴角依旧上扬着，眼睛里却没有任何情绪，他自顾自举杯，饮尽了杯中酒。

李梦楠没见过敢拒绝自家主子的人，生怕王爷郁结，在一旁岔开话题：“王爷，若您喜欢这炸果子，要不我跟遥歌学一学……”

话还未说完，王爷却侧过头，继续追问回纥敞：“你既如此喜欢那女子，何不将她娶回做正房？”

“她，并不知我心意。”回纥敞声音闷闷的。

“到底是胡人，当真上不了台面。”王爷冷笑出声，“大丈夫当该心怀大局，哪能为一女子，放弃大好的前途？我方才说的结亲，你该考虑下的。”

陆遥歌不知回纥敞还有这段往事，见他一杯接一杯的饮酒，便知他当真把那女子放在了心里。

王爷没再等到回纥敞的答复，便真的有几分气恼，“寻常人家，巴不得和王府扯上关系，回纥公子倒是好大的谱。”

陆遥歌抬头，仔细观察王爷的神色，不知对方是真的生气，还是在借震怒，来威胁回纥敞结亲。

可回纥敞毕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面不改色，心不跳，酒一杯接一杯地喝，没再给王爷一个好脸色。

王爷拂袖而起，“李管家，天色已深，我们也该回府了。”说罢，没再等众人反应，便独自踏出了正堂。

“李姐姐，是我招待不周。”见李梦楠也起身，陆遥歌连忙道歉，“姐姐稍等，我这就把炸果子的食方，写一份给你。”

“此事不怪你，”李梦楠看了眼回纥敞，又将目光投向陆遥歌，“食方改日我再取，今夜，我就先带妹妹们回去了。”

“也好，我送送你们。”陆遥歌紧随其后。

李梦楠带着妹妹们出了正堂，见回纥敞没跟来，便跟陆遥歌抱怨：“你这个胡人东家，好不知时务，连王爷的面子都敢驳。”

“他一个人随性惯了，还请姐姐多宽慰王爷，别让他为此动怒。”

“唉，就算你不说，我也会这么做的，”李梦楠叹气，“如今你和你东家，是一条船上的蚂蚱，我定不会让他影响到了你。”

两姐妹本想叙旧一二，但又怕王爷久等，最终还是挥手告别。

待陆遥歌回了屋，小妹正同回纥敞说话。

“回纥公子，你那钦慕的女子，到底是哪家的姑娘？”陆遥欣小大人似的打探对方。

“小姑娘家家，问这个作甚？”

“你若是脸皮薄，不好意思开口，”陆遥欣笑眯眯，“我好帮你告诉她呀。”

“你看公子我，像是个脸皮薄的？”回纥敞摇摇头，一副无奈的表情。

“回纥公子，定是看上了哪家名门闺秀。”陆遥歌嘴角挂笑，踏入屋内，开玩笑地问，“那闺秀，是不是有个严厉的老父亲？这才让公子望而却步？”

“若是我中意之人，”回纥敞放下酒杯，一双桃花眼含笑看向陆遥歌，“就算她父亲是阎罗王，我也毫不畏惧。”

“那公子为何不告诉那个姑娘？向她传达你的心意？”难得抓到回纥敞的把柄，陆遥歌很想戏弄对方一番，“难道那个姑娘，竟比阎罗王还可怕？让公子望而却步？”

“你……”回纥敞被气笑了，凑到陆遥歌眼前，望向她眼睛，“你就那么想知道详情？”

陆遥歌眨了眨眼睛，不假思索地说：“若公子当真心悦哪家闺秀，且碍于面子，我大可帮公子前去相看，毕竟我也是女子……”

“她早就知晓我心意，”回纥敞打断陆遥歌，神情严肃，“只是把那当作玩笑话罢了。”

陆遥歌愣住，她从未见过回纥敞如此认真，看来那女子，当真走进了他心里。

陆遥歌与回纥敞四目相对，正待她正尴尬该如何劝他时，李梦楠却走进了屋里。

“王爷让我带了信给回纥敞公子。”

回纥敞抬眼，站起身，接过了信，“这是？”

“具体内容，望公子回去后，独自一人时，再拆开览阅。”李梦楠说罢，低头看陆遥歌，“陆妹妹，我先走了，我们改日再聚。”

陆遥歌连忙起身，恭敬出门送李梦楠。

待两人出了门，回纥敞也没管先前的叮嘱，直接拆开了信封。

陆遥欣在一旁嫌弃道：“公子，那王爷不是让你独自一人时，再阅读此信的吗？”

“怕什么，”回纥敞扬起一侧嘴角，“他背后又没长眼睛，怎会知我何时、何地看信？”

陆遥欣撇撇嘴，自顾自饮茶。半晌，她见回纥敞神情凝重，便又关切地问：“可是写了什么？”

回纥敞却给她做了个鬼脸，“不告诉你。”

陆遥欣一愣，表情嫌弃，“切……”

厚泽布铺的生意，自王爷来访后，便大有起色。更有趣的是，在王爷来访的第二天，布铺的牌匾，便原封不动地被放在了布铺门外。

伙计赵老三乐呵呵地将牌匾挂回，陆遥歌也不再计较，开门迎客。自此生意络绎不绝，很快便成为整条布铺街的旺铺。

倒是对面的锦云庄，因上次王爷的当街斥责，生意大受影响，连续好个几月都没生意做，甚至有人传言：“锦云庄的掌柜，想转铺不干了。”

陆遥歌的小算盘，便又拨弄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