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声嘶鸣,原本正咧着大嘴看拜堂的山匪顿时一愣,皆纷纷闻声望去。
耳边骚动渐起,辛辞的心跳不由加速,藏在袖下的手指紧攥,身子慢慢往后转去。
疾风骤起,遮面的红盖头被掀起一角,飘飘扬扬地飞向空中。
三丈远外,一人一马如从天而降的神祇,亦如从地狱杀来的修罗,矗立在那不怒自威。
隔着人头攒动,隔着十几个日夜,辛辞终于和商挽萧再次重逢。
马背之上,商挽萧手握缰绳,视线稍稍垂落,定格在辛辞的红嫁衣上。
许久,他都没什么反应,面色亦如平常,只是,那双眸子中的寒光却愈发阴鸷冰冷。
熟悉商挽萧的人都清楚,他这是不悦到了极致。这人面上越是平淡无波,其下隐藏的就越是惊涛骇浪。
“来者何人?竟敢在我胡三的大喜之日闯上山来?”
沉寂被胡三打断,只见他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商挽萧,哼哼地斥问。
闻声,商挽萧视线微转,落到胡三身上。
这人穿的喜服与辛辞的是一对,红得很艳丽,也很刺眼。
商挽萧眼眸微微眯起,蕴含的杀意愈发汹涌。如若眼神能杀人,那胡三早就是一滩碎肉了。
“问你话呢?你是聋了还是哑巴了?”被商挽萧那么一看,胡三心中暗自发怵,面上却仍装作强硬。
“大喜之日?”似是听到了什么逆耳之词,商挽萧阴恻恻地咬字重复。
与此同时,他胯|下的战马不知得了什么指令,哒哒地又往前逼近几步。
一人一马,商挽萧明明是孤身而来,却似带了千军万马之势,骇得举刀的山匪纷纷退后数步。
“娘子,到为夫身后来。”见商挽萧来者不善,胡三伸手要去拉辛辞。
噌!
离弦之声猝然响起,一支穿云箭携着呼啸风声破空而来,胡三的指间还未触及辛辞分毫,他的掌心就被穿透了。
淋漓的鲜血顿时喷涌四溅,胡三捂着伤口痛苦地大声哀嚎,其他山匪见自家老大挂彩,纷纷提刀向商挽萧冲去。
百十号人,呜呜泱泱的如同上街赶集,瞬间将商挽萧团团围住。
商挽萧依旧气定神闲,从容不迫地拔剑出鞘,于马背上微倾上身,像割麦秆似地一挥长剑,最前排的山匪就被抹了脖子。
与此同时,辛辞默默拔出藏在袖子中的短刀,后趁胡三不备,一把夺过了墓室钥匙。
“臭婊子!你还老子钥匙!”胡三骂骂咧咧地提刀挥向辛辞。
辛辞侧身一躲,刚想抬脚踹去,结果就看到胡三直直地跪了下去,一把长剑自这人心脏贯穿而过,不留半点回圜的余地。
扑通!
伴着一声凄惨马鸣,几丈远外,似有重物轰然倒地。
辛辞闻声转头望去,霎时,眼前景象令她呼吸一滞。
战马负伤倒地,马背上的商挽萧也栽倒下来,层层山匪一哄而上,似是要借此彻底斩杀商挽萧。
眼下这种情况,犹豫半分都会弄丢小命。辛辞眼睛眨都不眨,一把抽出插在胡三胸膛的那把长剑,几步冲向人群。
长剑在她手中被甩出道道残影,飞溅出的血珠与她的红衣融为一体,更显妩媚诡谲。
此时的她也像是个不要命的疯子,在重重人群中杀出一条血路。
一开始,山匪根本没把辛辞看在眼里,攻击重心都放在商挽萧身上,如今见辛辞也不容小觑,纷纷调转矛头,朝辛辞袭来。
曾身为特警,锄奸扶弱是她的本职,为匡扶正义,纵使与千万恶势力为敌,她亦在所不辞。
辛辞左手刺刀、右臂挥剑,手脚齐用战得酣畅淋漓,她似是要将毕生所学尽数施展于此。
忽地,不知是体力消耗过度,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辛辞耳边蓦地响起一阵嗡鸣。紧接着,她就像跌入了一场梦幻,眼前的人影忽远忽近,她根本看不真切,只能胡乱地挥出剑刃,毫无章法可言。
当的一声脆响刺透耳膜,辛辞手中的长剑终于不堪重负,毫无预兆地从中断开。
因这声脆响,辛辞猛然回神,但为时已晚,山匪斩来的长刀已近在眼前。
一时之间,她好像看到了自己的死期。
手臂上触感传来,眼前的刀刃离她远去,下一瞬,辛辞就撞进了一片厚实的胸膛之中。
熟悉的味道席卷鼻尖,让她瞬间多了几分心安,辛辞慢慢抬起头,明明分别不过十几日,此刻再见,却仿佛过了经久岁月。
辛辞的整个人都被商挽萧用身子护着,再没有刀刃能伤到她,但商挽萧却因要护着辛辞无法放开手脚,如雨的刀剑落下,令商挽萧有些应接不暇。
不知怎地,辛辞身体的不适并未得到缓解,甚至比方才更加严重,头脑发胀,连吐出的气都愈发滚烫。
但眼下这种时候她怎能让商挽萧孤军奋战,只见她转身从商挽萧怀里出来,后咬破舌尖以痛意逼自己清醒。
长剑已断,辛辞用脚一挑,从地上捡起一把长刀当作武器,她与商挽萧背对背,都把彼此当成最坚实的后盾。
“商挽萧,你带火折子了吗?”辛辞稍稍侧头,以仅两人能听清的声音问道。
相隔数日,再次听到辛辞的声音简直恍如隔世,商挽萧先是一怔,随即应了句:“带了。”
“这个给你。”辛辞一手斩逼来的山匪,一手将一方手帕递给商挽萧。
商挽萧接过,看着帕子外面漏出的粉末,眸中闪过几分惊诧,不过惊诧也只一瞬,他很快便明白过来辛辞的意思。
“想看烟花?”稀松平常的语气,同时还带着几分笑意,仿佛他们当下不是在与人鏖战,而是在参加一场盛宴。
“放得漂亮点!”辛辞挥刀斩断山匪的一只胳膊,抽空回道。
说罢,两人便十分默契地配合着往山寨出口移动。
途中,他们经过一张圆桌,看到上面放的长弓,辛辞冒着被山匪砍断胳膊的风险将之拿了过来,看得商挽萧眉心一抽。
大概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两人终于抵达出口。
商挽萧不着痕迹地将辛辞拦到自己身后,接着干脆利落地吹着火折子,后将包裹火药的帕子一把扔向山匪所在,紧随其后,又将火折子扔出。
转瞬间,火药与火折子在空中相撞,轰的一声,火光伴着浓烟四起,山匪立作鸟兽散。
趁此混乱之际,商挽萧立即抓住辛辞的手,往山寨外跑去。
脚下的山路不断后退,辛辞愈发喘不上气,只能张着嘴大口呼吸,热风迎面扑来,灌入喉咙燎得她难受,额间渗出层层汗珠,沿着她的发梢滴落,无声打在地面。与此同时,辛辞再支撑不住,双腿一软栽倒下去。
感受到身边人的坠落,商挽萧本能般地用力一拉,后转身抬臂将人接了满怀。
辛辞倚在商挽萧的胸膛上,耳边就是那人的心跳,不知是方才跑得太急,还是她摔倒得太过突然,此时此刻,商挽萧的心跳得极快。
“辛辞,你怎么了?”商挽萧努力逼自己冷静,但他的声音还是打了颤。
熟悉的慌张,熟悉的关切,在这份熟悉中,辛辞缓缓抬起头。
视线相触的一刹,辛辞喉间忽地涌上一股腥甜,怕被商挽萧发现似的,她急忙低下头去,紧咬牙关逼自己咽下那股翻涌的血腥。
“你哪里不舒服?”商挽萧伸手又将辛辞的脸抬起来,逼她与自己对视。
身后追赶的山匪不断逼近,辛辞不想浪费时间,压压舌根,回道:“我没事,就是刚才跑得有点急。”
话音刚落,那股腥甜便如讨价似地卷土重来,鲜红的血瞬间溢出辛辞的嘴角,沿着她的下巴流到商挽萧的指间。
商挽萧垂眸看着指间的那抹殷红,呼吸都乱了,“你到底是哪里不舒服?他们怎么你了?”
辛辞摇摇头,有气无力地回答:“没,我真没事。他们快追上来了,咱们赶紧走。”
山匪的脚步声愈发清晰,辛辞不敢耽搁,抓住商挽萧的手臂打算继续向前。
谁知,她还一步没走,身子就腾了空。商挽萧不容拒绝地抄起她的膝弯,将她整个人抱了起来。
两人都经过一番打斗,体力皆消耗不少,如今商挽萧再抱上她,那必定是要拉慢速度。而在这种时候,稍有不慎就会弄丢性命。
辛辞不想连累商挽萧,好言相劝:“商挽萧,你这样抱着我跑,咱们谁都逃不掉,不如你先把我放到一个土坡后面,回去找人来帮忙?”
商挽萧恍若没听到辛辞的话,脚下步伐未停半刻,揽住辛辞的手也收紧几分。
从辛辞的角度,恰能看到后面追来的山匪,那一个个的,有的丢了胳膊,有的满脸是血,一看便是豁上性命要来讨债的。
“商挽萧,你可知我当初为何不愿留在靖庭司,那是因为我根本就不喜欢你!”
辛辞的话喊出,商挽萧脚步一顿,视线蓦地垂下,落在辛辞脸上。
这种时候,心软救不了命,辛辞努力压下眼角的酸意,接着道:“商挽萧我告诉你,不管过去还是将来,我都不可能会对你动心,所以你也不要这样自讨没趣,我不会念你的好。”
说罢,辛辞动动身子,打算从商挽萧怀中下来。
不料,商挽萧却丝毫没有要松开她的意思,一双手将她锁得更紧,后迈步继续向前走去。
辛辞:“商……”
“阿辞!”
不等辛辞再开口,一道声音便从远方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