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了三秒令人窒息的、摸不着头脑的沉默，没等夏阳忍不住开口询问，灰狼便抢先发言，若无其事地接着说完了剩下的半句话：

“……等我，我马上过来帮你抓一波敌方法师。”

声音相当镇定、沉稳，一点也听不出其他怪异的情绪，语气毫无波澜，仿佛ai人机。

但讲完这句话后，他立刻换了种语气和嗓音，微微压低声音，笑眯眯地道：

“开麦了啊。”

带着他一贯的温润、柔和之意，宛若闷热的夏日里一阵阴凉、湿润的清风，抚过夏阳的脸颊，撩过他的发丝，引发舒适又爽朗的触感。

很舒服，只是……夏阳总感觉，其中似乎参杂着似有若无的戏谑，那种戏弄的意味，像是一双灵巧的大手，探进了他的胸腔，拨弄他的心脏，挠得他的心房轻轻发闷、发颤。

这是灰狼以往从不会在他面前表现的情绪，现在似乎露出了冰山一角。听着既怪异，又让人觉得……

有点熟悉。

他操作英雄的手一停，接着反应过来，继续拖动屏幕。

……应该是错觉吧。

不管是戏谑，还是熟悉。

想想也是，怎么可能，他是很正常、正经的人，不会这样的。

夏阳迟疑两秒，消化完了古怪的心绪，才点点头道：“我手速很慢……发消息太不方便了。”

“所以还是说话了，不，不好意思啦，灰狼小哥。”

声音很紧张，偶尔带点磕巴，脑子一抽还叫了他“小哥”，但依然清亮、悦耳，带着十足的少年感，令人眼前一亮，进而心旷神怡。

灰狼顿了一秒，才像是忍不了了一般，捂着麦偏过头，低声喃喃道：“面对别人，声音这么……”

他猛地停住，眼神变得清明，回过神来端起白色茶杯，像是掩饰一样喝了一口茶。

夏阳只能听见灰狼那边传来了一点点细碎的回声，他以为是杂音，便没有在意，不过几秒钟，就抛开了刚刚发生的事，转移注意力，再次全身心的投入进了游戏中。

殊不知，在他没注意的地方，直播间的弹幕区已经炸了。

【我将以强j的名义起诉这个直播间】

【？为什么】

【太黄了，耳朵怀孕了】

【我就不同了，我是自愿怀孕的，孕孕我的】

【不是哥们……】

【我说前面几位南通别太离谱，正儿八经的妹子还没说什么呢，你们就出来刷存在感了】

【就是，我是妹子我先来，啊啊啊啊啊啊快把我扔进这两个人中间，我怎么喊都不要救我出来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awslawsl这也太好听了吧wefghnngfwq】

【我宣布所有的声控都应该来这个直播间，简直是听觉盛宴，我最喜欢少年音了！！】

评论区和弹幕区群魔乱舞，各种虎狼之词一串接一串，若是被夏阳看见了，必然会满脸通红，进而操作变形、手忙脚乱，连连摆手试图拒绝。

灰狼却只是暼了眼一片混乱的弹幕区，随意看了几条离谱的弹幕，就像是司空见惯一般，毫不在意的挪开了视线，依然心不在焉极了。

他忍不住看了一眼游戏左上角，那个白发可爱的小女生头像，然后低下头，遵从内心，用手指拖动视野，来到了中路。

小乔正捏着大藏在草里伺机而动，见敌方法师出塔，立刻释放一技能——空了，二技能——打到了路边的野怪，闪现——果不其然撞墙，什么都不剩后，只能含恨后退，试图回塔。

灰狼有点受不了了，叹了口气哼笑一声，很轻很轻，像是微风轻微的低鸣。

弹幕发疯了几分钟，终于有了几分理智，也跟着一转攻势，跟着画面专注讨论起老板来。

【有点宠是怎么回事】

【小羊老板好可爱，小羊老板好下饭，我现在脑子里就这两句话打转】

【冷静下来认真听声音，我感觉他好年轻呀，我还以为是有钱的富婆或者中年男人呢。居然是少年，家人们我真的要做他的狗了】

【怎么可能，他以前说过自己是男大，你是新粉吧。自从他说他是男大开始，我就已经是他的狗了，你们少来抢我位置】

【呜呜什么时候我能找个这样的，信女愿意吃香喝辣一辈子】

讨论了一阵，粉丝们开始在单推和cp粉之间打转，差点吵起来。

夏阳这边，敌方法师一看技能全空，好机会，立刻跟上想要杀了他，一技能的红圈在他脚下显现，即将冒出水柱的时候，夏阳趁着前摇躲开，也因此被迫拉进了和敌人的距离。

甄姬丢了二技能，夏阳只能吃了技能好几次伤害，成功把自己搞成了残血。眼看开大要弄死自己，夏阳也只好跟着开大跑路。

你追我赶了几秒，甄姬找准时机，开大封路，夏阳干脆转身用二技能想要把她控住，决一死战。

不想甄姬居然躲也不躲，站着硬抗，夏阳正疑惑，只见她突然放一，全身透明，无效化了控制，接着抬手想对他放二技能，因为施法距离不够正在向夏阳靠近。

弹尽粮绝、即将死亡的时候，真正伺机而动的灰狼突然冲出来，给甄姬挂上标记后两发大招带走了她。

夏阳怔了一会，才舒了口气，放下心来。

“怎么没控制，我记得……”

他的喃喃自语被灰狼听到，灰狼给他解答道：“很久之前加强过，你可能不太了解。”

夏阳回神，讪讪一笑，小声回复他：“哈哈，其实是了解的，总是忘记了……”

灰狼顿时嘴角上扬，心软了一片，也不说话，只眉眼弯弯地听着他继续碎碎念。

弹幕则分成了两部分，磕cp的和推老板的一分为二，互不相让。

夏阳小声bb了一会，期间灰狼一直在帮他抓中，抓死了对手两三次。他美滋滋地跟着灰狼一起抓下，死在了下路，但也一换二，拿到了一波小优势。

他把视角转移至露娜身上，看着灰狼在人群里飞来飞去，打得敌方落荒而逃，显尽高手风范，不由越发欣赏起他来。

越是欣赏着，就越是为他的不火感到不值。

夏阳的大号追过很多大主播，比如加特林浪味仙，他们皆是粉多的热门主播，夏阳只需要在高兴的时候，打赏一波就行了，不需要想任何其他事情。

而灰狼……这种养成感确实带来了新奇的体验，也带来了新的好奇与期待。尽管出于情绪价值的原因，他也养过小主播，但都不如灰狼这般有成就感、情绪价值给的足。

不管是希望他能火，希望他快点十万粉让自己变欧，还是希望能更了解他，夏阳承认，他确实对灰狼产生了更多的兴趣与喜爱。

他甚至已经很久没有登录大号了……

思来想去，趁着死亡黑屏，夏阳干脆拿起另一台手机，点开礼物栏，又开始哐哐刷礼物。

吉祥话系列自然是一套一套的送，刷得满屏都是。

遇事不决送礼物，总是没错的。

快点十万粉吧。

才刷第一遍，灰狼就叹息烦恼道：“好啦咩咩，别再……”

夏阳却是手一抖，差点点了别的礼物。

……那声“咩咩”，之前他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现在连麦了再听，却是不同的感觉。

回应与否的差别就在这里，以前他可以当做没听见、不知道、在喊别人，可现在在连麦，避无可避了。

自己需要回应。

是依然装作不知道，默认接受，还是干脆提出来，让他换一个称呼呢？

天气有点热，夏阳耳尖微红，选择一边打钱一边纠结，顺便拿起打游戏的手机继续游戏。

他无视了灰狼的话，清兵线的时候，见缝插针的送礼。在灰狼惊呼“咩咩你复活了怎么还在送”的时候，闷头送了个十全十美。

夏阳掩饰住异样的情绪，哼哼道：“你管我，你答应过我不管了哈，少哔哔。”

他蹲在中路左草里，看似在蹲人，实则拿着另一台手机哐哐花式刷钱。

按照灰狼的想法，直播双排就没法送了，还能一起连麦交流，可谓是一箭双雕，但现在……

夏阳在团战的边缘放技能，见缝插针打赏了2k。

夏阳在刷野的时候点普攻，努力抽空打赏了500。

夏阳在抓人的时候放控制，争分夺秒打赏了800。

十分钟过去，灰狼排行榜排名不掉反升，冲进了前五，位列第四名。

灰狼努力拒绝，灰狼尽力劝阻，灰狼……

灰狼服了。

他无奈道：“好了好了，咩咩我错了……”

夏阳还是没有习惯这种称呼，他努力适应，装作淡然地说道：

“我，我看出了你的计划，你肯定觉得，打了游戏就没法送礼了吧？”

“不可能哦，我会一直盯着你的。”

他坚定道：“我会一直关注你的。”

灰狼苦哈哈地摇了摇头，虚弱道：“救命……”又引发了直播间观众的一波“哈哈哈哈”。

他好似受不了了一般，稍稍挪开摄像头，端起白瓷茶杯躲开镜头喝了一口，微微偏头。

脸上却丝毫不见表面上的无奈烦恼之色。

他的一双眼眸亮的出奇，似是带有些许喜悦，以及与他极其不相符合的偏执与疯狂。

这份偏执，像是一团漆黑的雾，深藏于瞳孔里，难以察觉，深不见底。

他嘴角轻微勾起，低头将面色藏进阴影里，看不清神情。

一直盯着我。

……一直关注我。

啊。

这可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