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西亚夫人,对于南洋术士协会的提案,我方持保留意见。在座各位都知道,三十年前的‘白昼奇迹’根本没能留下任何痕迹!甚至几乎没有人拥有相关记忆。我方认为非联应该从现在开始,提前准备应对白昼防线崩塌的方案。”
尘连青坐在主席台下,看着前面正在讲话的女士,扯了扯嘴角。
还是有很多人寄希望于奇迹,倒是自己人只相信脚踏实地依靠自己。
他漫不经心地想:希望阿斯特丽娅还有些脑子。
这一段话下去激起千层浪,台下的议员和执政官议论纷纷。
“安静!”
苍老却威严的声音随着风飘到每个人耳边,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主席台中间那位女士。
她虽然上了年纪,但风韵犹存,年轻时漂亮的红头发几乎都成了银白色的,被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执政官的西装制服穿在她身上依然合身。
是一个很优雅的老夫人。
她的胸口别着一个金色的铭牌。
首席执政官-阿斯特丽娅·诺瓦拉·加西亚
“华国非自然力量管理中心的意见值得各位仔细考虑,请不要把未来压在虚无缥缈的奇迹上。”加西亚说着,往身后看了一眼,又说:
“我重申一遍,这是一次临时的非正式辩论,各位可以畅所欲言,但我希望各位上台来畅所欲言。”
她身后的那个高悬在上的位置并没有人。
就在她刚刚说完那句话的时候,非联主席中场离席了。
加西亚在心中笑了笑,对于她和她共事了近百年的主席的心思心知肚明。
她现在已经准备好在边上看华国代表喷人了。
尘连青支着下巴,也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自己人知道自己人的事,这次非管中心派的发言代表相当擅长引经据典地嘲讽。
-
楚辞写了一万字小说,就收好了电脑出了门,去了对面的临时中心。
他现在脑子里可提取的记忆停留在建国前,通过泊十二给的笔记能了解到的情况则停留在三十年前,对目前非自然侧的了解全靠大家的只言片语。
但是他现在是个普通人,登不上非自然侧的内部网络。
尘连青不在,他需要找个小孩借一下账号。
进了临时中心,因为不是饭点,又加上是周二白天很多学生都回去上课了,根本没有人到处走动。
楚辞下意识地隐匿了自己的踪迹,在没有人的一楼转了一圈,就找到了往地下去的通道。
不管是什么年代,需要隐蔽的地方,华光的人总是热衷于把东西藏在地下。
……真的不是地鼠转世吗?
等顺着楼梯下楼,楚辞按了楼梯口的铁门的门铃,过了三五分钟才有人来开门。
来开门的沈思思抓了抓头发,有些不太好意思地问:“学长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就转了一圈发现了楼梯,下来看看。你今天没去学校?”楚辞弯了弯眼睛,颇为关心地问。
“先进来再说。”沈思思示意让楚辞进门,等他进门后就将门关上了,“我今天没课,就没去学校里。”
进了那扇门,面前的是不少办公桌,办公区域被分隔成了七块,但是没有完全隔绝开来,所有区域都能看到最里面的大屏幕。
屏幕上有同步显示着两份工作日志,一份是农学类院的,一份是医学类院的,这两个学院都只留了零星一两个人在2029年,主要人员都常驻在1929年。
楚辞收回目光,跟着沈思思到了她的办公桌旁,才说:“我想借一下你的光网账号查点东西。”
——非自然侧的内部网络在华国被称作为“光网”。
“啊?”沈思思愣了一下,疑惑道:“你不自己注册一个吗?”
楚辞无奈地笑了笑,摊了摊手:“我倒是想,但我没有身份。”
没有非自然侧的身份认证就注册不了光网,身份认证办起来也很麻烦,至少要去地方指挥中心走三次。
反正以前是这样的。
沈思思:……
“是不是导员没和你讲?”沈思思沉默片刻,拍了拍楚辞的肩膀:“我们办身份认证很方便的,一般就半个小时。
反正临安指挥中心就在附近,我们现在过去的话晚饭前绝对能弄好。”
楚辞:?
半个小时??
好小众的文字。
等楚辞坐在巷口那家叫“浮光”的咖啡店的“地下室”里,和顶着一脸“别烦我我还没睡醒”的孟婆孟思面面相觑。
这世界真小啊。
楚辞上次见孟思还是在何小荷事件结束后,去她开的巧克力店那里借住了一晚。
说起来真奇怪,怎么大家现在都开这种甜品店?
楚辞对于“浮光”的印象还停留在以前的书店,在三十年前,每个城市都有一家作为地方指挥中心放在明面上的门面“浮光”书店。
被孟思带着走完了全部手续顺便注册了光网账号的楚辞觉得自己实在是有点孤陋寡闻、大惊小怪了。
孟思打了个哈欠,平铺直叙地说:“人间都办事一趟不用走,全都走网上流程了,我们把流程压到半个小时还是做得到的,不然有点废物了。欢迎加入我们。”
说者无意,但这话听在楚辞耳朵里却是另外一个意思,他接过了孟思递给他的非自然身份证,记了一下卡面上的字,笑眯眯地说:“谢谢。”
谢谢你们迎接我回来。
楚辞承认那些过往的回忆正在同化他,但这并没有什么不好的,反而他很愿意去接受。
不过仅仅是记忆和能力而已,这辈子的经历给他留下了太过于深刻的印象,他自以为现在的性格与思想很难改变,最多就是把过去的自己当作一张面具戴上,更多的改变有些难。
那个温柔善良,愿意为这个世界牺牲一切的楚辞真的已经死了。
也已经被世人彻底遗忘。
他最后用的那个修补术式几乎将他的存在彻底抹杀。
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现在还站在这里,还是处在一种可能完全出乎上辈子预料的一个状态。
楚辞告别了孟思和沈思思,回了杂货铺,一刻不停地回了房间锁上门,登上了光网。
他对于近些年的事情真的很好奇。
然后他打开光网就看到了首页置顶——“非自然力量联席议会于昨日紧急召开非正式辩论大会”。
往下第二条是“华国代表称非联正陷入虚无主义危机”。
第三条是“白昼防线正在持续后退”。
楚辞在第三个热词词条里看到了尘连青的照片-——点开就能看见,尘连青站在台上,那是一个很标准的代表发言的姿势。
他犹豫了一下,把那张图片保存了下来。
他还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姿态的尘连青。
随后楚辞仔细浏览了一遍这些内容,皱起了眉,把那本笔记拿出来和最近的新闻比对了一下,发现这些新闻内容简直是三十年多前的翻版。
后退的白昼防线、束手无策的非联、坚定的华国非管中心……
楚辞随后就开始查近三十年来的变化,眉头皱的更紧了。
他的手悬在键盘上,电脑上是尘连青的个人词条,屏幕的光刺得他眼睛生疼。
在他已经拾起的回忆中,楚辞知道尘连青是一个怎么样的人,他向来不愿意参与官方的行动,虽然楚辞不知道他的原型到底是一支什么笔,但肯定不是古时写奏折用的笔。
那支笔满心满眼只有人间烟火、风花雪月,就算有时看见了别的东西,也不肯将自己置身于政治的漩涡。
尘连青那个“非自然力量联席议会华国议员”的身份,其实是原来的那个楚辞的。
‘楚辞’才是那个为了苍生忧心忡忡、死而后已的人。
光网上查到的资料证明了楚辞的猜测——已经没有人记得“楚辞”了,他的存在他的过去他的功绩都被抹杀了,只剩下和那间说书铺子有关的人或物记得。
比如尘连青,他的来历成谜,唯一放在明面上的身份就是那个说书姑娘的三哥。
又比如诗经,他是被楚辞捡到的,五十多年前就被忙得根本来不及管他的楚辞寄养在了那间说书铺子里。
而在没有人记得楚辞的世界里,尘连青几乎承袭了楚辞的一切职位。
甚至卷入了他从前不愿涉足的领域。
楚辞承认,他被尘连青感动到了。
把浏览记录删掉,又关上了电脑,楚辞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现在完全不知道怎么面对这糟乱的现实,并且他还有了一个更为荒诞的猜想。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楚辞悄悄对自己说,而且这种事很难查证。
但要是消失在历史上的不仅是“楚辞”呢?
那个修复白昼防线的超大型术式又是从哪来的?
他闭上眼,轻轻抚摸着那本笔记,心中生出一丝难以察觉的悲伤。
-
陈阡陌没看楚辞的手稿——楚辞没说她可以看,而且林莘的小说一向是很吸引人的,放在民国,尤其是这个时间的民国的话,陈阡陌认为编辑部不会拒绝林莘的小说。
所以她第二天一早和沈明哲还有自己组里的人打了招呼就直奔《小说报》的编辑部了,并且正好遇到了准备上班的主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