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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覆水(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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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场沸腾起来。

他竟然不计前嫌,愿意分配遗产。真的假的?要是保真,那还闹什么?

“弟弟,我的好弟弟,”火速有人拉他坐下,捏肩捶腿,尽显谄媚之态,“办什么事?咱们都是一家人,别见外啊,你直接说。”

孟终谢绝好意:“十年前,孟董接手的一家公司,世木科技,现如今大不如前了,是送它一程,还是注入新鲜血液,你们自行裁决。”

说话间,不忘给余九拿吃的。

余九接住,已然没了胃口,但还是吃了一口。

世木科技,是她爹原公司的延续。原公司做的是文物修复的生意,慢慢才和科技沾的边。但科技项目没来得及启用,破产了。

核心团队被孟长风接手,创建了新的公司;专注于科技突破,已和文物修复毫不相干。可惜的是,世木科技成立至今,并没有任何产出。

孟长风一出事,公司也濒临倒闭。

大家面面相觑,困惑十足。世木科技,孟董众多投资里,最不起眼的一个。不放它自生自灭,反而……

言外之意,他要另起炉灶,让他们站队?

这不对吧?放着孟氏集团这尊大厦不顾,去盘一个小公司?还是这么没有核心竞争力的一个公司,他疯了?

还是…这里面有什么坑?

在座都是人精,有人问的小心翼翼:“要盘不活呢?”

孟终抿唇:“考验诸位能力的时候到了。股份会按个人能力大小分配。”

“办!就这么说定了。”三姑第一个发话。

别管有没有坑,有钱就行。只要钱到位——是坑还能爬出来,总比分不到一分钱好。分到了钱,谁还管它这小破公司啊,拍拍屁股就走了。

“不过,有个条件。”

孟终:“请说。”

“活不能光我们干,你这边也得出点什么。”

“我正有此意。”孟终笑,“我打算…让内人接手。你们就跟着她干吧,凡事按她的想法来。以她的理念为公司的理念,以她的目标为公司的目标。”

一口食物没咽下去,差点噎死。余九顺顺胸脯,满头问号。

“你让我们给她打工?!”

转念一想,他这又何尝不是给自己造势。孟董一走,他势单力薄。老婆几乎是他“最后的”亲人。夫妻同心,其利断金。他不扶老婆,谁为他撑腰?

只是,好大的势啊。

竟然让他们这些老人,为一个小辈……

这要传出去……

“不是让诸位打工,我老婆刚回国,对孟家的商业版图尚不娴熟。在这条路上,诸位是前辈。更何况,世木科技,我想,没有人比诸位更为熟悉。还望给我几分薄面。”

*

“为什么选世木科技?”

车上,余九问孟终。

孟终两只手扣在胸前,神情寂静:“余小姐,从哪里倒下,就从哪里站起来吧。”

余九眸光闪烁,许多画面在脑海中飞驰而过,她费尽脑汁,却什么都想不出。直觉告诉她,他不是在给自己造势,就是在帮她。为什么?

在此之前,他们明明什么交集都没有。

他却对她、对余家了如指掌。

算了,光在这里想没用。

他肯定是在帮她。不会无缘无故送她去什么公司。这个节骨眼儿上,那就和她爹、秦叔有关了。科技、科技、余九悟了。

她问:“世木科技,是蝶人实验的延续?”

孟终点头:“算是。”

“我爹…”

孟终摇头:“不是你想的那样,你爹…”姑且这么称呼,“他和秦叔初衷不坏,只是被有心人利用,才变了性质。”

“怎么说?”

“带你去看墓地,还有事想告诉你。”

“你说。”

“确实没有千年不朽尸一说。那个女人,是344局之外,另一波对心脏感兴趣的——和我一样。之所以变成那样,是去偷东西被抓到后没处理干净。她不是人,自行钻到地下养伤。突发地震后被发现,才闹了这么一波乌龙。”

“耿邱是主动来的,为了帮她。”

“那后来?”

孟终摇头:“这些,都还只是我的猜测。”

余九:“你怎么猜的?”

孟终:“你以为孟氏集团为何会进来掺一脚?”

墓地多了去,又是早被盗过的墓地,没太多油水捞,自然是有别的目的。

余九恍然:“奔着‘心脏’而去?”

孟终点头:“那块‘心脏’,从孟家所丢。”

孟终眉峰耸动:“你再猜,从谁手上丢的。”

孟终秋水含波,声音充满蛊惑,正引导着她一步步深入下去。这般娓娓道来,竟有一种诉衷肠、表情意的深情。

余九被看愣了,话说得迟了一些。

孟终便自说自话,先吐出两个字:“孟祁。”

孟祁?!

如此一来,车祸的事,能说得通。那女人脱险,大概率有耿邱从中周旋。

不提前跑、非等到考古人员全就位再跑,大概率受了重伤,跑不掉,必须借助外力。耿邱的嫌疑进一步被放大,不撞他撞谁?

余九沉思:“那女人,你又是怎么确定的身份?”

孟终笑笑:“受了伤就钻到地下的,不止是她。”

“你也会吗?”

峰回路转,又转回了他身上。

孟终欲言又止,沉默了下来。

*

车子发动,一头扎进泼天夜色。有风吹进来,软绵绵、凉冰冰,却不很冷,像夏日柠檬水里的浮冰,煨得人清清爽爽。

余九望着窗外,轻轻抱成一团。

事到如今,他越对她毫无保留、模样越清晰;反而越叫她…不知所措。假如没有经历这十年的蹉跎;假如今天是十年前的余九;一定会坦然地想:他爱我。

只管教他爱我,我也抵死爱他一个。

但偏偏,现在是现在。

她不可以坦然地想:看,有人是为我而来的。

这么想,不是因为已经有什么不值得了。她的爱恨情仇,受了伤,也会钻进地下,向下、再向下,无限深埋。却不再破土而出。长出来的,那是另外的东西。

那是今天的她。

一个崭新的,全新的人。

余九心中有无限怅憾:“让那些人参与进来,是想让我更接近我爹的死因吧?——只是,能说一个对你有好处的好处吗?”

她想说,你不说出来,我心不安。

我太怕…你的心是真的,你偏爱我。

孟终看了眼后视镜,余九蜷在角落里,透明得像玻璃一样脆薄。她太小心翼翼,脆弱被他一览无余。

他收回视线,点头,又摇头:“余小姐,我…没有你想的那么伟大。遗产…我继承不了。顺水推舟罢了。”

“继承不了?!”

这话让余九大吃一惊。

这么玩?不怕那些人撕了他?

不对,是撕了他们。他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孟终苦笑:“原因我不方便多说,现在看来,能够让你我在孟家彻底拥有话语权的办法,就只有…从十年前查起了。”

原因,余九想到三种情况。一、孟董压根没有遗产归他的遗嘱留下;二、遗产归他,他继承不了——并非亲生;三、他去世,遗产分配给其它人。

孟祁执着于让他死,那他大概率是亲生,且遗产大概率归他。但这样的“大概率”,反而不好确定。遗产在孟终身上,一家人的矛头都指向了孟终。孟祁岂不就美美隐身了?

这也是一种可能。

遗产不可用的话……

余九问:“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是。”

孟终接住话,却不说发现了什么,只说:“我坐牢,不是因为车祸。”

车是他开的,他是有作案动机。但最终对耿邱下死手的人,不是他。

耿邱被撞了两次。

为什么是他下狱——

“余小姐,我是个龌龊的人。”

“有一段时间,我意志消沉,不想活了。我痛恨这个世界、痛恨被人掌控、全盘操纵,不得自由的一生。”

记忆像巨大的漩涡,死死将他旋入其中。

他好痛啊!

活了二十年,第一次有了人的意识;第一次有了人与我的区别;却收获的不是欢喜,而是巨大的绝望、失落、痛苦。

他不想活。

他想去死。

那是从秦连山那里出来后,他的唯一念头。

再多的话,说不出来一句。如果、如果早知当初,他不会选择开车自杀。活到今天,真是憾事一桩。

走进监狱,接受“治疗”,时隔八年再出来,也算上天对他的惩罚。

他想弥补一切。

哪怕用生命去填。

可有时最是一心向死,反而最是天真无邪。等到彻底入世时,再想有这样的念头,倒才真的荒唐。因为已经有了死亡来临时,束手无策的能力。

“所以,你把他撞了?”

他久久不说下文,余九续了一句。

又说:“这事我也不作评价,等找到耿邱再说。就像你说的,不能全信你。还有,不要把自己、把一切想得那么糟糕。从你教我放下仇恨时,我就想到了。如今,你已经走到终点,天…就快亮了,不是吗?”

余九掀起眼皮:“你是想说,车祸和我爹破产都是同一件事?”

捏方向盘的手微颤,余九的平静,使孟终恍然惊醒,他之苦闷,实则没有盘桓之地。无论何时…无论是站在人堆里,还是痛苦里,她都是最无声的那一个。

他兀自咽下许多苦涩,渐渐恢复宁静:“嗯。”

余九咋舌,点头:“那就这么查吧。”

说完看向窗外,夜空很清,能看到满天繁星。

她把手埋进头发里,心说,这诸天神佛,有没有…有没有一尊垂怜过我、我们。不大不小的灾难里,怎么就,擅自困了那么多人。

无病呻吟,又实在刺骨锥心。

又一想,也许…有吧。

近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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