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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小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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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没死,你就供上了。这得多恨。

这是余九的第一念头,转瞬又摇头。不至于,他不是这样的人,哪里不对。余九弱弱问:“你要不,解释一下?”

烛火照红了他的脸与发丝,他低眉:“自古以来,很多人,都会有一个愿望——长生。哀牢山那块天外陨石,就带给了人们这样的幻觉。”

陨石是散落在星际的种子,在成为陨石之前,它也可能只是某一星球的组成部分。

宇宙广袤无垠,地球只是其中一粒,存在生命的,又何止地球?

这是前提。

有颗来自心脏星云的陨石,穿破千万光年、太阳系、地球大气层、坠入哀牢山不见天日——五十年后,才被人们再次发现。

有些种子,无论过了多少年,还会生根发芽。合适的土壤一来。不但发芽、而且生根、开花、结果。

人,就是那块土壤。

没有什么比人类,更能适应地球。

但,要是以为,这要是起死回生的秘诀,那就大错特错。

要是陨石,不止一个。在撞击地球时,与另外一颗陨石撞上,共同落在了哀牢山呢?

有些星球,会把陨石作为“飞船”。所谓种子,不过是星球最后的生灵,被蒲公英般地散了出去,广撒网式地活命。

*

记忆当中,他来的地方,是人们口中,一个已经进入死亡周期的虫星云——NGC6302。

因为已经进入死亡周期,散落在宇宙当中的陨石,东奔西走,有的永远悬在宇宙,有的落在无生命体的星球陷入死亡。

而这一块,穿越四千光年,来到了地球。

这是关于陨石的故事。

人们怎么把它当作长生不老的仙方,又是另一桩事。

在那个星球,他们没有身体、没有意识。但到地球,就不一样了。地球很沉,前所未有有过的沉。没有身体,陨石能量耗尽,他们…只能等死。

而他们,存活的唯一方式,只能是——化蝶、破茧。由此转变成碳基生物,与地球共生。

后来,人类发现了它们,并做起了实验。

偶然间,它们当中,化了一个。

再由这一个,带领更多人进山——灾难就此展开。

这么多年过去,孟终始终觉得,这是一场荒诞的闹剧。

人类想要的重生,和夺舍无异,但,没人知道蝴蝶的故事,人们都只知道,哀牢山落了一颗陨石,名字叫心脏,可以起死回生、长命百岁。

*

孟终站在那里,衣衫单薄,近在身边,却又遥远得很。很是陌生。

听了这么多,余九反而想问一句:你冷不冷?开口却是另一句:“你编故事呢?”

孟终继续说:“破茧重生,是我们星球延续生命,最后的退路。所谓的化蝶——不如说是共生,我即是他,他即是我。”

他忽然陷入了巨大的悲伤。

自古以来,人们都对化蝶、新生、寄予过太多美好幻想。一只深埋地下的虫子,耗尽全部希望,三年、三年、再三年,自以为苦难是茧,是万物生长最好的土壤。早晚有一天,早晚破土而出——

又怎知,蝴蝶生来就是蝴蝶,不会因为做过虫子,而无法化蝶。

而虫子,这就是它全部的生命形态。妄想变成另外一种生命、获得什么永恒,简直异想天开。化蝶之后,还是它吗?

也许,某个节点,虫子早就死了。又被另外的意识承袭意志,破茧、化蝶,以虫之血肉为食,长成了另一种形态。

说到底,他还只是一种灵体,和人们的灵魂不同质,无法完全取而代之,只能合二为一。

这也就是为什么,有些人常会说:我不知道,我是谁。

庄子在《齐物论》中说过: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这正是地球的奥妙之处。谁与我合二为一?他与我?你与我?我与我?都不是。其实形态只针对形态作区分,本没有你我之分别。

而地球恰恰有个“一”字。

所以人有实相,天地、万物、包括他这种外来的混沌体,既产生了“一”字,你有“一”、我有“一”,他也有“一”。

而各自错综复杂、千变万化。

形成了在形态当中,蝴蝶只是蝴蝶、虫子只是虫子。

事实上,我怎么可能是蝴蝶?

你也不可能是虫子。

这就是三维空间的实相。

万物生而并非万物生,有时是一、有时是无限。你即是我、我即是你,也可以说成:你即非我、我即非你。

对人们来说,他是那只蝴蝶。对他来说,人类才是那只蝴蝶。然则众生皆是樊笼里的困兽。合二为一,并非真正的合一。因为有一,而必有二。

无法否认,在这个地球上,他确实因此有了“我”的意识。

烦恼填了满腔。

难以消弭。

这些认知,是他在地球之上,有了“我”后,漫长思考形成的。现在的他,已经几乎与人类无二。怨憎会、爱别离,一个不落。

“其实,你没必要。”

结婚那天,再看到她,他就知道,她也被卷了进来。他想跟她保持距离,想让她脱身,后来想想,太天真了。

直到今天,孟终仍有顾虑。

他走近她,声音凝重:“带你走到这里,是想告诉你,你没有仇可报。你身边那些人,作茧自缚也好、自取灭亡也好。跟你没关系。这趟浑水,你不应该趟。我还有办法送你走——”

余九斩钉截铁:“别把我架到那么高的高度。”

她头脑冷静,逐字分析他的话:“你是说,现在的孟长风,早就不是同一个了,有人以为他活着,是陨石有起死回生的能力。所以冒死争夺陨石,但发现屁用没有——感觉哪里出了问题,到处找原因。”

“我爹、秦叔,都是被这么害死的。”

“耿邱…他跟我一样,是去哀牢山那批人的后人,一开始别人的目标是他,后来,他失踪了。再后来,轮到我了。他们设计把我送到你这里,一起养蛊——你也被怀疑上了。”

信息太多,一时间整理不来,全靠瞎猜。

别管猜得对不对。

这要是真的,余九大概懂了。他说过,他们目标一致,很难不一致吧,都在被当猴耍。别管是不是人,余九问:“你怎么活的?”

孟终呼吸一滞,不想说话。

余九也走上前一步,她仰着头,直直盯着他的眼睛。逃避,不能解决问题,这是生活教给她的。

犹豫着,孟终还是说了:“怀胎十月,自然长成。”

这是把母亲的子宫当茧房?

余九:“所以,你母亲……”

孟终:“活着。”

余九松了口气,再问:“来到这个世上,是你自愿吗?”

异常严肃的气氛,瞬间破了冰,孟终转而问她:“余小姐,你是自愿来的吗?”

是啊,造物主自有造化。

小小蝼蚁,焉能生死自主?

如果有选择,他想要做一只蝴蝶,一只…可以异化、蜕变、短暂生死的蝴蝶。于天地囚笼之中,作茧自吞,饮鸩止渴。

而不是,在这具似人非人的躯壳当中,海催红尘恨青青,桥对色门空爱爱——纷纷扰扰,争端不休。

活着,真冷。

*

客堂,窗明几净,干净整洁。

茶气氤氲,赖头和尚双腿盘坐,犹如一尊雕塑,正对着大开的门口。

山风浩荡,而万籁俱寂。

倏而门口闪了俩人,门框被“咚咚”敲响。

“进来。”

进了门,风没了。一室静谧。又听得一声:“坐。”

俩人坐到对面,余九送了一圈眼神,只一间房,约莫四十平米,放了些许桌椅板凳,后面墙上铺了半面书。像老式办公地点,停在七八十年代。

孟终率先开口:“身体好些了吗?”

哦,这是有病。余九心说,

和尚睁开眼睛,反问:“你呢?”

呃,他也有病。

你来我往之间,和尚夹了两只茶杯,秋风扫落叶般落到对面,稳稳续上茶。他面带微笑,作了个“请”的手势。

余九捏起茶杯,不烫不冷,水温正好。再抿一口,是生普的冷香,微苦而润甜。

三人几乎一道饮下。余九汗颜,这茶喝的,上梁山似的。

和尚放下茶杯:“在红尘里生活,感受怎么样?”

孟终心情很好:“还不错。”

余九静静观察着,这俩人眼神潮流暗涌,一时不知道在打什么哑谜。

“这个给你。”孟终送过去一只玻璃盒。

余九大惊,那是“心脏”,陨石碎片,秦老那里得来的。说惊悚点——他从坟里挖出来的。尤其大的那块,还带着……

想起秦叔那半张腐烂的人脸,余九心说,这事肯定另有端倪。

而下一刻,和尚也回:“这个还你。”

余九再一看,是片叶子,青翠欲滴,像杨树叶,却小一些,细看经络分明。叶子上面,有什么?等孟终拿来,她凑近了看,看不出个所以然。

上头没字,更没什么特别的。

旋即,聊天终结。随后吃了几盏茶,俩人再没说过一句话。

阖着就为这件事跑了一趟?

一炷香的工夫,余九站在外面,郁闷至极。等走远了,她看孟终正捏着那片叶子,不当回事似的,她伸手过去:“你们到底在聊什么?”

孟终顺手把叶子转接给她,笑:“师父找我喝茶。”

大老远跑过来,为这一盏茶?

没事,这再正常不过。她也有这种时候,什么都不为,就只想做点什么、或者什么都不做的时候。

她把叶子举起来,迎光去看,月光忒暗,看不出什么,遂又折到路灯下看,最后直接拿手机灯照。

照穿了天,也就是一片叶子。

叶把还新着,像路过顺手摘的。只是,寒冬腊月刚过,哪里来的杨树叶……

余九问他:“你们这算什么交易?”

一片叶子抵两块晶体?那和尚拿了作什么用?

俩人已经下了山,正往山的另一面上。和来时路不同,寺院不小,建筑完全被山隔开,至今看不全貌。余九权当他在抄小路下山。

但接着,孟终停下来,他转身。

碎砖路外,一棵参天大树跃然眼底。树得有三人合抱粗,叶子还没全落,眼熟。余九后知后觉,这树的叶子,和她手里的那片相似。

余九仰头,树叶茂密,零零星星闪着星光。她张张嘴:“怎么?难不成,他送了你一棵树?”

“不,师父送了我…因果。”

孟终:“树叶送你了。”

说完,他又往前走。

什么因什么果?平白无故,送她作什么?就这一片树叶,能有什么因果让她背?“因”又不是她送的。

真无厘头。余九跟上,先问:“这是什么树?”

杨树不这么长,叶形细看也完全不像。倒十分眼熟。她心里隐约有答案,但还想再确认一遍。

“菩提树。”

果然。余九回头看了一眼,夜色笼罩之下,山与山连在一起,像一朵朵蛰伏的山怪,这棵菩提树,孤零零地伫立在路边。菩提树拢共没多少棵,尤其是巨型古树,这么大的,至少得活了上千年。

竟然站在这里,上千年之久了么……

风起,树叶跟着微微颤动,包在山窝里,像一颗跳动的心脏。

扑通、扑通、

不知是不是错觉,余九感觉,她好像能听见树的心跳,这棵树的心脏,和她一致。

余九再一回头,孟终已经走远了一段路。她忙追上去,催他:“你还没告诉我,什么因什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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