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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风入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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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九五年四月下旬,太阳渐暖,上个月的阴雨过境,洗刷尘埃。薰风抚岸,已经到了小孩可以光着身子跳进河里玩水的时候。

下午放学,毛文博跟池岁星便去平洞。今天不回家吃饭,平洞有酒席,文丽萍下班后就在写情的地方等着他们。

今天的酒席是钟世林家给老人办的。老人享年六十八岁,前些天走的。平洞处的一处空地,后厨正忙活着,席里已经来了许多人,磕着瓜子聊天。池岁星还没看见文丽萍,倒是先看见钟世林。他们一起放学,钟世林走得却比池岁星快,先一步到了。

“池岁星,这边。”钟世林说,“你们也来坐席呀。”

“嗯。”小孩点点头。文丽萍和钟世林的母亲李晓兰是同事,池岁星自然也认识李阿姨。前些年钟世林家还住在家属大院,后来才搬到平洞。李晓兰也算是看着池岁星从小长大。

“你妈妈回来了吗。”池岁星问,如果李阿姨回来了,那文丽萍也应该来了。

“还没有。”钟世林说,“我们先进去。”

有钟世林带着,池岁星直接过了写情处。写情的人还是牛奋进。

等小孩入座,文丽萍和李晓兰也下班过来。

钟家的许多亲戚也都来了平洞,在老人的遗像前哭泣。钟世林却没哭,他大概是想不明白这些平日里一年不见的远亲,怎么今天突然如此悲伤,以至于哭得惊天动地,丑态频出。

吃过席,钟世林便跟着大人去守灵,而池岁星则跟文丽萍回家。

再过几天就是毛文博生日,小孩很是期待。很巧的是,毛文博今年农历和新历的生日都在同一天,四月二十日。

回家的路被落日染得金黄,说不清春夏的温热晚风卷积地面,让额头出汗。池岁星穿着布鞋,觉得脚出汗有些闷,他便想要脱下鞋和袜子,光脚走路。

“不行。”毛文博和文丽萍都这样说。

“外边脏。”毛文博说道,“等回家了你光脚也行。”

文丽萍也同意,吓唬小孩:“外面万一有个石头把你脚伤到了,到时候要流血的。”

池岁星一听要流血,便吓得不敢动弹,跟在毛文博身后,仔细观察地面,生怕有什么东西令自己受伤。到家后池岁星才脱鞋,仔细观察着上次脚踝上的伤口。伤口已经结痂,愈合如初。

自从上次的大雨下过,后山的果树、地里的庄家、路边的花草,一场雨后,变得更润,更翠绿了。小孩想着大雨之后,应该就是晴天,可之后小雨连绵不断,毛文博生日那天,也是下雨。他笑着跟小孩解释说:“今天谷雨,肯定要下雨的。”

“谷雨是什么。”池岁星问道。

“就是一年里要下雨的这一天。”毛文博这么跟他解释。小孩贴在毛文博身旁,两人照例打着同一把伞。天上飘着小雨,要是阴天,池岁星肯定带着毛文博去周家坝的小卖部,买上些蛋糕零食。毛健全给了毛文博十块钱当过生日的资金,说可以去买玩具买零食,任他消费。毛文博却想把这十块钱存下来,

回家路上,山林里的布谷鸟叫着,务农的人都说这时候是布谷鸟来提醒他们要播种了。小池塘浮萍涨势旺盛,将水面铺满。在池塘里的鸭子潜水起伏,桑树上的戴胜鸟躲在树荫下,不再飞跃。

毛文博生日的待遇,跟小孩差不多。文丽萍做了一桌子菜,池建国买的蛋糕。今天周四,池岁星回家早早写完作业,就等晚上给哥哥过生日,听他许愿。

天空下着雨,早早便暗了下去,池岁星带头给毛文博唱完生日歌,嘱咐他不要把愿望说出来,这才安心。可实际上,毛文博却许的另一个愿望。

谷雨后天气便晴朗起来,到了五月,双休制实行,池岁星总算不用去记那令人时悲时喜的大小周末。五月立夏后,天气温热,就连风也大了许多。

周末放假,毛文博用生日时存下来的十块钱买了风筝,跟小孩去电视塔那边放风筝玩。电视塔在学校到平洞的路途中,山头上,一座高高的石塔便矗立其中。那塔池岁星只进去看过,从未登上过顶楼。除了工作人员,也几乎不会有人进塔去。每当遇上晴朗风大时,便有许多人来放风筝,去年小孩也来过。

电视塔后边便是一处桃树林,春天有许多蚜虫攀附在桃树上,池岁星小时候稍不注意,蚜虫便爬得满手都是。于是他特意叮嘱毛文博不要去爬桃树。

走到半途,池岁星便发现了熟人,他躲在毛文博身后。

“干什么。”毛文博朝小孩看去,“碰到你同学了吗。”

“嗯。”池岁星点点头,“不能让她看到我。”

“谁。”毛文博猜想,“张欣还是王燕。”

“张欣。”池岁星说。“每次出去玩她看到我都要跟我一起。”

毛文博顺着池岁星的目光看去,许多家在平洞的小孩也都来电视塔放风筝玩,“诶,你其他同学也在。”

小孩从毛文博身后探头出来,钟世林、黄义、王逸,张欣、王燕,几人聚在一起。池岁星猜测因为他们都是平洞的,家里大人也都认识,电视塔毕竟在山坡上,小孩单独出来玩有些危险,便三五好友约着一起,大人也放心,容易放行让他们出来。

见他们有这么多人,池岁星也不怕张欣缠着自己,从毛文博身后出来招手喊道:“钟世林!”

他们都朝这边看过来,池岁星站在毛文博身旁,拿着风筝。他们都跑来,钟世林便带头问道:“你跟毛哥也过来放风筝啊。”

“嗯。”池岁星把风筝拿出来炫耀:“刚刚去小卖部新买的。”

而张欣则皱眉,“你怎么喊他不喊我。”

池岁星干脆不接话,“你们风筝放了吗。”

“还没。”王逸扯了下手上飞风筝线,“放不起来。”

“你们跑慢了。”池岁星笃定,“跑得快容易放起来。”

“很快了。”黄义有些胖,班上公认的跑不快,“我都跑累了。”

“我来。”小孩伸手,把他手里的线轮抢了过来。

毛文博帮池岁星拿着自己的风筝,看他带着别人的线轮,扯着身后的风筝,把一个个风筝放好,又把线轮交回他们手上。

“你放风筝这么厉害。”毛文博夸道。

“当然。”池岁星最后才拿着自己的风筝。

“那上次放风筝怎么把线弄断的。”

“那是线的问题。”小孩点点头,“嗯,肯定是!”

毛文博把风筝举着,池岁星拿着线轮,准备往前跑。大概是跑累了,风筝却没有放起来。池岁星没有气馁,又重新跑了一次。可他实在太累,像是拖着风筝在走。

“累了歇会。”毛文博说。

于是他便跟池岁星在山头上玩起来。风筝暂时交给钟世林他们保管了。

电视塔说来只是这片山头的称呼。走到电视塔下,翻过这片山头高处,便会发现山又山,还又还。山崖有条小溪,小孩便想过去踩水。

毛文博见附近有条小路下去,估计来这儿的人都从这里去到小溪,久而久之便踏出一条小路来。

池岁星走到溪水边,仗着自己穿的凉鞋,便直接踩到水里。溪水冰凉透彻,一直往山下流去,直到汇入津江。他想去小溪尽头,看看它流向哪里。小溪一旁的小路,却并不延续。似乎来到小溪边的人,也没想过它要流到哪里,只是理所当然,觉得它会汇入津江。

毛文博拉着池岁星,下坡的路并不好走。沿着小溪,路边湿滑,脚下陡峭,不小心便会一路摔下去。拨开沿途杂草,树丛茂密。顺着小溪看去,便发现它确实汇入津江。池岁星有些失望,还觉得会有个世外洞天,有着什么武功秘籍。他失望地回头,却发现毛文博踮脚看着远方。

“你在看什么。”池岁星问。

毛文博盯着不远处,在溪水汇入津江处,一只风筝被卡在石头缝隙,任凭溪水冲刷,不再往下游去。像是顽强攀附在石壁的凌霄花,浸在凉水里。

“那是不是去年放丢的风筝。”毛文博问。

池岁星望去,那只风筝图案已花,只剩下风筝的骨架。但池岁星记得大概的形状,对得上。

“是!”他肯定道,跑过去把风筝捡起来。那风筝在水里泡了许久,遍生青苔,小孩一拿起来,风筝的骨架便分崩离析,从池岁星手里落下,顺着溪水,流向了津江。像是被时光的锉刀磨平,岁月的风尘染上了皱纹,池岁星把手上的残渣碎缕洗净,往回走着,走到高处再回头望去。看着小溪蜿蜒流淌,流向他再也看不到的地方。

“回家吧。”毛文博说,“要吃晚饭了。”

池岁星深呼吸,拉着毛文博的手往山上爬。坡上桃树茂盛,长势喜人,山风吹得人不想离开。小孩突然觉得有种不可言喻,悬而未决的东西崩塌,也沿着溪流,漂去远方了。他不再想萧旭飞,脑海里那张忘不掉的脸有些模糊,声音渐淡,最终消失。

电视塔下,傍晚的风温柔缠绵,钟世林还站在原地拿着小孩的风筝。

“其他人呢。”池岁星问。

“风筝给你。”钟世林拿着自己的风筝已经等得有些着急,“他们都回去了。”

“那你还不回去。”

“我给你拿风筝。”

说完,钟世林便拿着自己的风筝回头跑去。池岁星见电视塔的山坡上,风筝不剩几个,斜阳西下,几个大人和孩子还在山坡上走着。他一时看得入神,毛文博没注意,已经走远了些。等小孩回头,身旁空无一人,只剩下自己和风筝独留原地。他低着头慢步往前走,觉得总会跟上毛文博,却一不小心撞到人,抬头一看,毛文博盯着他。

“怎么走这么慢。”他问道。

小孩看着毛文博,憋着眼泪,扭过头去。

“怎么了。”毛文博揉着小孩双脸,“刚才有人欺负你了?”

“没有。”池岁星连忙擦掉泪水。

“有人欺负你你就打回去。”毛文博说,“打不过就来找我。”

“知道。”小孩不耐烦,从毛文博身边穿过去,走到前面。“我饿了。”

毛文博又跟上小孩,从兜里拿出块饼干。

“不是这个。”池岁星加快脚步,像要跑起来:“我想回去吃饭了。”

毛文博跟在池岁星身后,两人小跑着。回家时,太阳还没落山,挂在山头,发着暖光。这时的太阳既不刺眼也不灼热,温暖如玉,悦目愉心。小孩拿上脖子挂着的钥匙开门,饭香扑鼻。

“妈妈,饭好了吗。”池岁星问道。

“今天饿着了。”文丽萍说道,“你先吃吧,爸爸和干爹还要等一会儿下班。”

毛文博见池岁星又出门去,趴在栏杆望着夕阳。他觉得小孩可能在等爸爸干爹下班吧。太阳西沉,江面上的渡轮开了一班,汽笛呜鸣,江水依依。工人们下船,在码头上四散开来。池岁星眼神好,依稀能辨认出许多人。

吴永刚出门准备上晚班,见池岁星趴在栏杆,“干什么呢,作业写完啦?”

“写完了!”池岁星说。

筒子楼外,许多下班回家的工人聊着天,池岁星看见池建国和毛健全,招招手要他们赶紧上楼。小孩坐在桌上,帮每个人盛好饭。

池建国见池岁星吃得狼吞虎咽,“今天去哪玩了,这么饿。”

池岁星嘴里还吃着东西,一时说不了话,毛文博便帮着他说:“去放风筝了。”

毛健全也笑着:“给小孩累着了。”

夜晚,池岁星今天出了许多汗,跟毛文博洗过澡已经早早躺在床上。楼宇间轻摇,池岁星便立马坐起身,“刚刚是不是地震了。”

“有点。”毛文博起身,拉着小孩先穿好衣服。他站在原地,又觉得地面摇晃。“下楼去。”

池岁星便跟着毛文博跑出门。池岁星跟着池建国和文丽萍先去楼下坝子,毛文博去对门,本想去喊毛健全,刚好毛健全也出门,两人便一起跑下楼去。

坝子上已经聚着许多人,穿着睡衣或是正在洗澡压根没穿的,拿了一件外套遮羞。坝子上只能看见筒子楼里的微光,人群熙熙攘攘挤在一起。好在地震不强,只是轻微摇晃。众人在坝子上吹着凉风,谈天说地。直到大半小时过去,才悻悻回屋。

“我还以为要地震了。”池建国说。他一边上楼梯一边比划道。“你们不知道,89年的时候地震有多大。那会儿星星才两岁多,噢哟,我抱着他就往楼下跑。还好是中午的时候,要是晚上跑都来不及跑。”

池建国说的是89年北江区的地震,北江区与津江市邻近,这场地震也波及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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