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拂面,草长莺飞。
这天天气正好,李南星踏着轻快的步伐走在宽阔的街道上,一条米白色的围巾如钟摆般在他的身前欢快的摇晃。
今天是他出院的第七天,也是周逸柯给他放假的第七天。假期的开端,原是何乐安打算让李南星来自己家小住几日,借此调养,并与其商讨未来的住宿问题。但从第一天起,他就完全逮不到李南星,后者每天早出晚归,甚至有两天索性留宿在外。何乐安根本无需询问,只消看一看他那满面春风的脸颊,便可知他是去寻肖容时去了。
这两人自相识之日起,彼此间的关系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升温,短短一月,两人便亲如兄弟般要好紧密。何乐安是何等心思缜密之人,他自然察觉到了两人之间那根非比寻常的丝线,肖容时的内心姑且从长计议,但李南星的感情却初露端倪。
虽然,李南星总是将这种感情小心隐藏在崇拜的目光之下,旁人几乎无法将此与爱情系在一处——比如神经大条的周逸柯,感情迟钝的苏煜卓,以及当局者迷的肖容时。
关于他的这番感情,何乐安暂且不打算插手干预,毕竟观察他人爱情的种子自己生根发芽,可比自己亲手种下那颗种子要有趣得多。更何况,若是稍有不慎掐断了那萌发的幼苗,岂不弄巧成拙,平白毁了件好事?
于是他只当不觉不知,静待后续观察,而对于更换住宿的提议也先行搁置,毕竟肖容时时常邀李南星去家中做客,何乐安自己也经常强制他来家中居住,再者说,依照李南星的性子,若是贸然提出更换住宿场所,他不仅不愿接受,而且还会加剧他内心的敏感。
就这样,每日晨起,何乐安都看着犹如活力十足的猫儿一般的李南星蹦蹦跳跳的出门,夜幕低垂,又看着他蹦蹦跳跳的回来,兴高采烈地跟他与苏煜卓讲述与肖容时共度的一天。
李南星身上有一种特别的生命力,那是在绝望土地上重新冒出的幼苗,何乐安想慢慢浇灌它,就像在浇灌曾经绝望过的自己。
李南星大口呼吸着被阳光滋养的甘甜空气,随着鼻间的空气愈加甜美芬芳,他的内心宁静又怡然,脚步也达到了无与伦比的轻盈。
他边走边感受身边的世界,彼时,他听见山雀在树梢蹦跳欢鸣,瞧见湛蓝天空下春燕翱翔翻飞,街边的猫狗正奔跑着嬉戏打闹,花坛中的迎春花漾着金灿灿的光芒。
他的目光流连于如此祥和之中,世界在灿烂的春光下熠熠生辉。
他不急不徐地走着,直到一阵清风袭来,于他眼前勾勒出一道颀长的人影,那人站在街道的尽头,一条灰黑色的围巾舒然摇曳在风中,只一眼,世间所有的光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容时哥——!”
他穿过阳光朝他挥手,对面的人听到了他的声音,一面挥手回应他,一面盈着笑快步朝他走去。他见状朝他奔去,脖间的白围巾在空中翻起一道优美的弧线,此刻,璀璨的晨光抚弄他淡金的细发,和煦的春风拂过他泛红的脸颊。他的耳边充盈清脆的鹊鸣,眼底溢满肖容时灿烂的笑颜。
他朝他奔去,他向他走来。两人之间的道路既漫长又短暂,光阴仿若在这一刻凝固,阳光的颗粒在空气中悬停,唯有李南星脖间的白围巾在世界翻旋摇曳。
他跑得极快,拨开光沙,超越时间。他似乎一定会与他撞个满怀,跌进他饱吸阳光的怀抱,但就在两人即将相撞之际,随着米色围巾朝反方向摇晃,只瞧李南星在距肖容时一拳之远时,单脚碾地,完成了一个一百八十度华丽转身,而后借着奔跑余下的惯性,跳起顶碰上肖容时的肩膀。
肩膀相撞的瞬间,笑声于两人之间迸发。
“容时哥早上好!”短暂的欢笑过后,李南星仰起头,朝肖容时展露一个大大的笑脸。
“早上好,小南星~”他笑着揉了一把他的头发,浸润在阳光下的发丝摸起来柔软又温暖,而他那洒满阳光的脸颊,此刻正因愉悦的心情挂起一个甜腻的小酒窝。
肖容时看着李南星的笑颜,忽然觉得,这世上没有什么比李南星更开朗可爱的人了。
在一阵热情的寒暄过后,两人肩并肩,有说有笑地走上溢满阳光的迎春小街。他们今日的目的地是肖容时成为作家的起点,贯穿他每一部作品的千鸟文学出版社。
他邀请他去参观。
距离千鸟文学出版社愈来愈近,李南星就愈来愈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只瞧他双手握拳,略低着头,紧张又兴奋:“好激动!我竟然可以去容时哥合作的出版社参观!”他的双拳在胸前上下起伏,眸里含光,雀跃在他脸上展现的淋漓尽致,“感觉像朝圣一样!真不敢相信,我竟然要去一直出版肖老师作品的出版社了!!!”他嘴里念念有词,欢欣鼓舞到甚至用回了曾经的称呼。
“哈哈,哪有这么夸张,”肖容时被他这般絮絮念叨的激动模样逗得心旌摇曳,为他对自己近乎盲目的崇拜无奈又心暖,“你这说的好像我们正要去的是某个荣获诺贝尔文学奖的大拿所在的地方一样。”
“才不夸张呢,因为肖老师迟早有一天会拿到全部的奖项。”李南星抬起头,语气俏皮,一双水灵灵的杏眼却透出无比诚恳的目光。
肖容时眸光微怔,垂眸浅笑,纤长的睫毛微微翕动,在眼下投出细碎的影子:“又捧我,再这样下去我可真的会骄傲。”
他郑重地摇摇头,目光坚毅地凝望着他:“肖老师的作品真的特别优秀,你有那个实力,我相信你一定可以!”
听闻他这番直白又坚定的肺腑之言,肖容时略微颔首,肩头轻轻颤抖,在发出一声清脆的笑声之后,伸手搭在李南星的头顶:“好好~只要我的小书迷认为我行,我就一定行,从今天起我就发奋图强,励志成为海国首屈一指的作家,为我的小书迷增光添彩。”
他说罢又爽朗地笑了两声,李南星觉得他又在逗哄自己,但从他那双和煦诚挚的双眸中,他却分明看到了他对事业的热情与坚定。他想他一定能成为更优秀的作家,因为怀揣赤子之心的人,是一定能在荒芜的世界中播撒出属于自己的希望的绿洲。
“好啦——偶像时间到此结束。”还未等李南星继续发表崇敬的肺腑之言,肖容时便率先用手中的文件袋拍了一下李南星的头,旋即话锋一转,故作高深的一本正经起来,“虽然你的赞美让我如沐春风,心花怒放,但必须要承认的是,目前我在写作方面的造诣还远没有达到可以称之为‘老师’的程度,我的攀登之路还很漫长,要学习与改进的地方也有很多。所以,对于想涉足写作领域的你而言,我希望自己能作为向导引导你走上这条路,而不至于遭遇过多曲折,我们可以一起学习探讨,共同进步。但是南星,你可不要把我当成职业生涯的唯一目标,因为目前的我只能说是刚爬到山腰,而站在山顶的则大有人在。所以,我们两个在写作方面的目光都要放长远些,要源源不断地汲取各类优秀作品的精髓,通过沉淀开拓出一条属于我们自己的创作之路,而在开拓道路的途中,我们都是彼此的老师与学生。”
话毕,李南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慢慢消化起肖容时的这番衷言——毋庸置疑,他拥有作为一名作家最可贵品质——谦逊——不骄不躁,永远走在理想的康庄大道。
肖容时看向身侧那位形似思考者的未来小作家,相信他一定能够成为一名比他更为优秀的作家,因为文字映射生命,坚韧旺盛的生命力会托举他一路高歌。
两人安静地步行到了一个较为和缓的斜坡,斜坡两边有两堵隔绝老房子与道路的低矮的墙,两堵墙被漆成奶白色,墙头垂坠下新发叶芽的凌霄花枝条,墙底的缝隙处钻出几朵娇俏的淡紫色二月兰,干枯的爬山虎藤蔓现出几片嫩绿的叶子,几支玫粉株的蜀菊错落绽放在斜坡之下。
“我相信南星可以成为一名很棒的作家,只要你肯努力。”两人错位遥望过后,肖容时偏转头,唇角勾起个意味深长的笑,“比如——从现在起好好阅读世界优秀文学作品。”说罢,他又用手上的文件袋状似敲打地拍拍他的头。
头顶的振动将李南星从思维深处唤醒,他向左边小跨半步,佯装吃痛地捂住头,明眸半闭,歪头瞥向他:“知——道——啦——容时哥好啰嗦,我这些天明明每天都有在你眼皮底下看书嘛,你让我看的那些我可是都有认真看完哦。”
他看着眼前做着浮夸表演的人,无可奈何又宠溺地笑了:“好好,你最棒了,以后也要坚持看哦。”
“哼哼~那当然,我可是励志要成为超越容时哥的作家,以后我隔三岔五就往你家跑,等到把你书架上的书都看完,我再自己买新的。”他双手交叉抱于胸前,努嘴仰头,神情傲傲,活像只骄傲的小猫。
“乐意效劳,海国未来的大作家南星。”肖容时恬笑地注视着他,后者仍旧带着他们初次相遇时的星芒耳钉,银质的星星在白昼闪闪发光,他脖间北斗七星的纹身,中间的两颗星恍若是叛逃出黑夜,堕进他身体一般,在阳光下,只有真的星星不会发光。
陨星与‘坠落者’,何其相配。
他的话令李南星稍感羞涩,他轻咳了两声,故作镇定地继续开着玩笑:“咳咳,不过,某人刚刚可是敲了未来大作家的脑袋,现在未来作家的脑袋疼,灵感都被敲跑了。”
“哎呀,我的错、我的错!怎么能损害未来大作家宝贵的脑袋呢?来来,让我这个罪人给您揉揉——”
肖容时说着虔诚又悔恨地向他摊开双臂,李南星也十分配合地挪到他身边,伸出自己的脑袋,但是,就在他满心欢喜,期待进行一场舒适的头部按摩之时,那‘罪人’的手蓦地停在了半空,一只拿着文件袋的手缓缓抬起,紧接着就传来了他那幽冥的声音:“等等,我突然想起来,刚刚是不是有人说我啰嗦来着?”
话音刚落,李南星顿感不妙,就在文件袋即将落下之际,只瞧他一个灵活闪身,轻松避开了那软绵绵的攻势,然而,就在他打算躲得更远些,以绝后患之时,身后突然响起一道清脆嘹亮的叮铃声,随之而来的是又一道焦急的叫喊声。
说是迟那是时快,就在身后那辆疾驰的自行车即将撞向他时,一只有力的手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了他的手臂,短暂的失重感过后,李南星的鼻间袭来一阵清新的芬芳,他和缓精神,目光重聚,只瞧一米一黑两条围巾正交叠在一处。
霎时间,他感到周身的血液开始沸腾,肖容时脖间散发的热气烘得他两颊绯红。此刻的他正一动不动地靠在肖容时的怀中,而肖容时的左手正紧紧握着他的左肩。
当狂飙的自行车彻底消失在和缓的坡道上,肖容时的身体才终于放松下来。
“没事吧?”他松开他的肩膀,眼睛担忧地扫过他的周身,后者耳垂通红,垂眸摇头,确认他没有受伤,他才彻底松下一口气,要是他与他每次在一起都受伤生病,那他可真要觉得自己有些不详了,“让你不看路,差点被撞吧?”警报解除,肖容时又有闲情逸致开颠倒黑白的玩笑活跃气氛了。
“你才不看路,明明是你先逗我的。”他小声嘟囔,希望以此降低自己涨红的脸与通红耳垂的存在感。索性,肖容时对此并没有察觉,因为李南星说话时,他正拉着他的胳膊,将其换到马路内侧,自己的右边。
位置更迭的刹那,李南星偶然间看到了肖容时右手中的文件袋,那是个看似寻常的牛皮纸袋,袋身硬挺,应是装了一厚打纸质文件,而在这其间,引得李南星有一瞬间失神的,是那袋口处印有的鸢尾市的市徽。
“话说……这是什么?”他指着那个袋子,试探地开口,这一方面是为了转移注意力,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对印有鸢尾花标志的东西格外敏感,“容时哥一早就拿着,是很重要的文件吗?”
“这个啊——”他神秘兮兮地晃动手中的文件袋,阳光下,袋子封口处一截两半的鸢尾花印章栩栩如生,“是要带去出版社的,非常重要的小说稿件哦。”
闻言,李南星的偶像雷达瞬间响起,此刻他脑中的一切杂念都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对文件袋中小说的浓厚的好奇心:“是容时哥的新作吗!?”他站定在原地,目光灼灼地望向他。
“这个嘛——”他停下脚步,卖了个大关子,在李南星热切盼望的目光下轻快开口,“保密。”
此言引得李南星的好奇心与期待值达到了顶峰,只见他焦急地站到他面前,眨巴着圆润的如黑珍珠般澄澈乌黑的眼睛。
“想知道吗?”
“想!想!!!”他站在坡下,双手握拳于胸前,踮着脚捣蒜似地点头。
肖容时向后仰仰身子,兴致盎然地看向他:“告诉你也不是不行,只要——”李南星的期待与好奇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