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
吹奏部的巡游活动只在学园祭第一天有,因此我的班级活动排班被排在了第二天,只有第三天可以自由行动。
我们班今年的活动是手工制品贩卖。具体流程是班长牵头,组织大家各自做一些自己擅长的小手工,然后对成品进行贩售。
这个活动在我这算是专业对口,但可惜的是,由于吹奏部要求的练习时间太长,我基本无法再抽出空当来跟同学们一起制作什么。因此,我就变成了学园祭值班表上的一员,也就是不出货物,只负责看店的岗位。
我们班上手艺部的成员有两个。在他们的监督指导下,同学们的作品整体完成度还算不错,我这生意做起来也就容易了许多。
班长给出的商品列表里好几种小玩意,分别是发夹、木雕挂件、围巾、贝雷帽,还有一些专门做来给玩偶穿的小衣服等等。
在这其中,卖得最好的是发夹和木雕挂件。
发夹的技术含量相对低一点,应该是大多数同学一起做的。它的基底部分是一字夹或鸭嘴夹,装饰部分则使用了各式各样的仿真食物小模型,看起来非常可爱,我也在校服的胸前口袋上别了一个曲奇饼造型的。
木雕挂件看起来技术含量高得多,应该是出自那两位手艺部成员之手。他们雕了很多神态各异的小狐狸,一套六种,每种都有不同品种的涂装,想集齐可不太便宜。但可能是因为我们学校叫稻荷崎,附近也确实有稻荷神的神社吧,来看了的很多客人还是心甘情愿地掏钱了,说是买个气氛。
我昨天在校门口看到的那对双胞胎小帅哥第二天也来逛了。我分不清他们谁是谁,但他们看我插在校服口袋边上的发夹好像觉得很有趣,于是也一人买了一个夹在口袋上。
相对话多的那位买了个金枪鱼寿司的发夹,相对话少的那位买了个碗装米饭的发夹,然后互相吐槽了对方品味真差。
狐狸挂件有点贵,初中生的零花钱不多,他们凑钱买了一套,然后买完就因为分赃不匀的问题吵了起来,被学生会客气地请了出去。现在的年轻人脾气可真差啊。
第三天的自由活动时间,我约了高桥一起去看本校特色的“曲艺大会”。
总的来说,它的活动内容就是由学生会进行组织,同学们自发报名参加的一个业余传统艺能大赛。据说,这个比赛是十年前的学生会外联部在去拉赞助时拉来的,在三届过后成为了我校的传统,并一直延续至今。
比赛分为漫才组和落语组,两组的最终获胜者都能获得由比赛赞助商“关西落语促进会”“漫才协会”提供的一笔奖金。由于奖金的金额对学生来说已经是大数目了,所以每年校内报名参加的同学都不在少数。
“你之前有看过漫才或落语吗?”
“漫才我还在电视上看过,落语就完全没有了,你平时还看这些啊?”
“也不是经常看,就是偶尔会当看书的背景音听一下。欧洲背景的书放歌剧,日本背景的就放落语这样。”
“原来如此,我一般都是放古典乐的。”
曲艺大会是淘汰制,一共举办三天,会要求每位参赛选手都准备三套不同的节目。
比赛的举办地点就在音乐厅,难怪我们吹奏部的学园祭活动不是演奏会而是巡游,原来是因为场地被占用了。
漫才组的比赛在上午,落语组的比赛在下午。
由于商品提前售罄,我们班在第三天早上提早进入了收尾工作,今年漫才组的决赛我是无缘得见了,只好跟高桥一起去看了落语组。
还小的时候,我爸偶尔会叫上我跟妈妈一起去附近的剧场进行“取材”。这话说得很好听,实际上就是他写字写烦了打算去看看表演散散心。
妈妈要是有空,我们就全家人一起去,妈妈要是没空,我就跟爸爸两个人去。
我不算落语爱好者,但我爸是,所以他带我去剧场看的也多是落语家的表演,我也因此知道了不少落语段子。
所谓落语,在我看来也就是表演者单独坐在舞台上,通过一人分饰多角的手法来讲故事的一种表演形式。
与关东的“江户落语”不同,关西的落语多为“上方落语”,二者之间最直接的区别就是舞台上的装备。
江户落语的舞台基本装备是坐垫、揭名表和落语家自带的一把扇子,他们有这些就够了。上方落语的舞台则会在坐垫前加一个细长的小木台,名叫“膝隐”,再在膝隐的后面给落语家加一个像矮桌一样的长方形小木台,名叫“见台”。
见台上左手边会放着一个梆子,右手边会放着一个纸套扇。理由我不太清楚,但关西人的落语似乎就是要用这两个东西来充当气氛道具,敲敲打打着讲的。这种略显嘈杂的风味倒是很符合我对关西人的刻板印象。
我跟高桥来得还算早,在音乐厅第三排找了个靠中间的好位置落座。今天这场决赛来看的人还挺多,我居然还在第一排看到了毛笔头同学,也不知道他是落语爱好者还是纯粹来给朋友加油的。
开演时间渐近,音乐厅中的交头接耳声渐消。
观众席上的灯光关闭,只剩下了舞台上的光源。负责音效的同学播放了一段由大鼓和三味线演奏的出场曲,第一位参赛者自后台入口处登场了。
“哎——今天人这么多吗?能看到这么多人聚在一起太不容易了,以前要不是过年过节的话,可能就是谁家在举行婚礼吧?我听别人说如果狐狸要娶亲,需要准备的东西很多,比如说能让天上下雨的法器啊、让新婚夫妇使用的家具啊、开了洞能让不擅长化形的新郎新娘也顺利穿上的礼服等等等等,各式各样的东西。看着看着,男方家长发现少了一个金屏风,于是就张着嘴大叫:‘谁有空,谁有空啊——有空的去狸猫那里借一个金屏风——’不知道为什么,狸猫自古以来好像总跟金子有关系……”
第一位登场的参赛者我记得好像是排球部的成员,怎么这人除了打球还有空来搞这种副业?话说他虽然长得完全是个外国人,但日语好像还挺好的,这出《狸猫鬼寺》讲得相当不错。一个外国人讲这么长的日语落语段子还真是了不起。
总决赛的参赛者讲的都是长段,每个故事都要讲半小时,五场听完比赛就结束了,最终的获胜者就是那位第一个登场的外国人。
虽说让外国人拿到日本传统艺能比赛的第一听起来好像怪怪的,但人家确实讲得很好,算是实至名归了。我跟高桥都热情地鼓了掌。
那位选手似乎是跟毛笔头同学认识的,颁奖仪式结束后,他就到第一排去跟这人聊天了,我隐约听到他似乎在说还是想找人搭档讲漫才。
观众们渐渐散场,我跟高桥也该走了。
“对了,等下的篝火晚会你要不要试着去邀请他?”
“谁?”
“毛笔头同学,他不是刚好在吗?”
“嗯——他在跟朋友聊天,现在去插话总觉得不太好。你有打算邀请的人了吗?”
“没有,我就不参加了。明天还要训练呢,我打算提前睡觉。”
“搞什么,好无聊的女人。”
“不训练就做题的女人不准说我。”
高桥这个无情无义的女人把我甩了,我没啥看得顺眼的其他男同学,最后就试着去邀请了小林前辈。
小林前辈倒答应得很爽快,他说这是他三年来第一次被女生主动邀请去跳舞,回家该去烧高香了。
“有这么夸张吗?我觉得前辈演奏乐器的时候还是蛮帅的。”
“那我毕竟还是不演奏的时候更多。”
“那倒也是。”
“给我否定啊!现在不是该好言安慰趁虚而入的时候吗!”
“无所谓,反正我对前辈没有那种多余的感情。”
“确实,我受伤了,我不去。”
“那好吧。”
“别妥协啊!现在是该挽留的时候吧!”
“不是您自己说的吗?”
“你这人真不可爱啊……”
小林前辈最后还是跟我一起去跳了。我之前读的初中不办后夜祭,所以从没有跟别人一起在这种篝火前跳过舞,也算是个新奇的体验了。
这种众人聚集在篝火边以圆形轨迹线进行的舞蹈似乎叫作“土风舞”,意思是“本地土著风俗舞蹈”,动作编排没有固定的标准,在世界各地都有不同的变种,只要是有过狩猎部落历史的民族几乎都有。
在稻荷崎这边跳的这种很明显在近代时受到了西方的影响,形式变得比较接近于交谊舞,只是动作更简单,全程几乎都是男女双方牵着手搭好华尔兹的架势转圈圈,然后在组合自转的同时绕着篝火进行公转,公转一周后停步,男方向女方半跪,牵着女方的左手贴一下额头致意,走向这圈人中的下一个女舞伴,直到再被轮转回自己最初的舞伴时停步。
一首曲子最多允许十组人同时进行,小林前辈很快就在一圈后向我半跪致意,轮转去带下一个舞伴了。
他的舞蹈水平还不错,之后转到我这边的男舞伴都是些生面孔,他们的水平就远近高低各不同了。
不过,比较令人意外的是,在轮转到第五圈的时候,毛笔头同学接手了我的舞伴这一位置。
他看起来很平静,即使看到是我这个有事没事看他两眼的怪人,也只是普通的打了个招呼然后把手伸过来,好像我们俩是纯粹的陌生同学,一句话也不多问。
我在搭上他的手时莫名的感到安全。他迈步的距离刚刚好,完全在我的舒适区间,动作也标准,如教科书般一板一眼。
跳完一圈之后,他按照规则向我致意,垂在额前的头发贴在我的手背上,令人微微发痒。
我忽然很想问问他叫什么名字,但最后也没问出来,默默地松开手,看他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