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等等,等等臣!”尹子悦在后面一直喊,元洵大步走在前面,一点都不想理睬他,甚至想把他扔到太液池去喂鱼。
尹子悦小跑向前,拱手道:“陛下,是臣的错,臣本来想帮陛下讨得娘娘欢心,不想帮了倒忙,是臣的道行不够深,臣回去再修炼他个百年!”
修炼?没修炼都让他丑名远扬朝堂,再修炼他这不举的名声不是得天下皆知?
元洵气得拂袖而去,尹子悦又扒上去,一巴掌拍自己脸上:“此事都是臣的错,臣一定为陛下恢复名誉,重振雄风!”
“这种事情怎么澄清?你让朕当着他们面证明吗?你有没有脑子!”元洵一个头两个大,指着尹子悦的右边脸道,“还有你,你看看你什么样子!这红印子谁打的?是不是又被你那第七个老婆抓到了?你是朕的郎官,顶着个女人的巴掌印四处乱晃,你让朕的脸往哪儿搁?还不如朕先给你两下子!”
尹子悦的右边脸上,一个红彤彤的五指印,分外清晰,他却丝毫不觉羞耻:“第七个已经和离了,这是第八个,过两天进门,到时候陛下也来吃杯喜酒?”
元洵简直要气抽过去,他也是脑子进了水,向一个和离七次的人讨教夫妻相处之道,这不是昏头是什么?林乘风都比他靠谱!
他正要让左右把尹子悦拉下去,关暴室一个月,尹子悦却凑过来道:“虽然过程有些波折,但陛下不是也达到目的了么?不用行房,娘娘又怪不着陛下,这理由多正当?”
“……”虽然好像是那么回事,但又好像哪里不对,元洵拉过尹子悦:“那也不能把朕的名声弄成这样?朕不要这脸面吗?”
尹子悦安抚道:“这简单,臣有办法,陛下随臣来。”
这句话,配上这自信的笑容,怎么觉得有些熟悉?
一个时辰后。
元洵望着眼前红绸飘飘、香花艳艳的高楼,还有女子露着雪白胳膊、扭动腰肢,忍不住道:“这就是你说的办法?”
尹子悦这个混账东西,竟然带他来青楼,被皇后知道了,尹子悦的命没了不要紧,元洵可是要活下去的!
旁边的李轻尘也一脸尴尬,今日他当值,没想到碰上元洵要出宫,出宫也就罢了,没想到是来这种地方,他一个良家子弟,家风严格,两只眼睛不知道放什么地方,恨不得立刻跑走才好。
元洵转身就走,尹子悦拉住他:“不是让陛下真的做什么,只要让这事情传出去,众臣会觉得陛下不是不行,而是皇后娘娘太过蛮横,让陛下心生厌烦,这名声不就又回来了吗?”
好像有些道理,可皇后那边怎么办?
元洵忍不住问,尹子悦笑道:“娘娘那边就说陛下不愿让人看轻了去,实际上什么都没做,也做不了,不就行了。”
元洵有些被说动,尹子悦趁热打铁:“陛下难道不想知道温柔如水的女子是什么样子吗?”
元洵轻咳一声:“就看一下。”又招呼李轻尘:“你在外面接应,听到动静就进来救驾。”李轻尘如释重负,呼了一大口气。
尹子悦拉元洵进门,让老鸨把最美的最温柔的姑娘们都找来,又让人奏起丝竹管乐,奉上美酒佳肴,主打一个来都来了。
老鸨看见二人,就像看见两只大肥羊,笑得合不拢嘴,让小厮把最贵的最好的酒一股脑全让上来,并对姑娘们道:“给我有多少灌多少,喝不下就倒了也不留在壶里!”
不一会儿,十个美貌女子进门,有几个想来伺候尹子悦,尹子悦道:“都去侍奉那位爷。”
把元洵团团围住,捏肩的捏肩,捶腿的捶腿,按头的按头,一个倒酒,一个俸酒,一个叉葡萄,一个用手等着葡萄皮,一个弹琴,一个唱歌,只剩一个暂无事可做。
元洵大手一挥:“说书吧。”
姑娘愣在那里,神色有些尴尬。尹子悦解围:“哪有来这里听说书的,公子说笑了。”
元洵有些不高兴:“那你会什么?”
姑娘小心翼翼道:“会唱曲。”
可已经有姑娘唱起曲。
尹子悦又道:“你来我这儿吧。”
“不行!”元洵眼睛一瞪,“今天是你享受我享受?”
尹子悦心道真是带了个大爷,赶紧道:“当然是公子享受。”
元洵满意点头。
“可公子,姑娘既然来了,总要做点事,要不这钱也拿的不踏实不是?”尹子悦怜香惜玉道。
元洵觉得有道理,随口道:“不会说书,那就讲讲故事吧。谁的都行,你的,你认识的人的,或者这楼里的。”
尹子悦直觉有些不太对,但他昨日刚坑了元洵一次,也不好再打扰元洵兴致。
姑娘开口,声音和脸蛋一样美丽:“干我们这行的,哪里见过什么人。不过平日里见恩客来来去去,偶有一两个看上的,便祈求他多留片刻。为此,想尽办法讨他开心,他喜欢听琴,我们就去求琴师,找稀有的琴谱,冬天练到手指都不能动弹,皮肤破了血染红了琴木,才得他一两句夸奖,可心里便已经甜甜的,只觉得付出的一切都值得。”
她说的朴实,却饱含真情,元洵坐起身:“继续说下去。”
姑娘又道:“他对我总是若即若离,有时候,他对我好,好到眼中仿佛只有我一个人,我跟他撒娇、跟他胡闹,他都让着我。我喜欢捉弄他,半夜让他带我上屋顶看星星,他虽然被吵醒,因为是我也不生气,只随我去,我干什么都配合我。”
元洵深有同感,问道:“那怎么个离法?”
姑娘道:“他虽然对我好,可我总觉得看不透他。他的心上好像建起了高墙,我进不去,他也不愿让我进去。只这一点,我怎么跟他吵,跟他闹,他都不让步。他可以对我好,我们有□□的欢愉,却也止步于此。我要的是心灵相通,坦诚相待,可他不能给我。”
“她们便是如此狡猾!”元洵十分愤慨,急着问:“后来呢?你离开他了?”
姑娘:“我也想离开他,可怎么离得开他?他的眼睛像海一样深邃,像是要把我吸进去,我只看一眼,就知道自己走不掉。哎,只要他的眼里只有我,身边只有我,要不要这颗心又有什么关系呢?我有人就够了不是吗?可我为什么还不知足呢?公子,你哭啦?”
元洵听得落泪,强自鼓励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你总能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日子!”
他们两人在这儿互相打气,一旁的尹子悦心道这是什么情况,怎么没见过猪跑,没吃过猪肉吗?哪有人上青楼聊天来了?
他刚想上前扭转一下风气,元洵已经扔出一锭金子,豪气道:“把这位姑娘提到的那几个姑娘也都请过来,钱不够,找那位爷要!”
尹子悦:?怎么十个还不够?他的钱不是钱吗?
过了片刻,几位姑娘到了,继续讲故事。
又过了一会儿,老鸨龟公也过来,讲述当年的爱恨情仇。
又又过了一会儿,连隔壁的小倌都陆陆续续请来,挤满了一整间屋子。
尹子悦被挤出了门外,听着里面元洵抱着酒杯哭诉:“我说我这日子怎么越过越不对劲,原来我一直过的是小倌的日子!我每日战战兢兢伺候她,就是怕她不高兴。我骑马射箭,努力读书,她还嫌我不够上进,不够威武,不够霸气,她,她比你们那些客人还难满足!”
“……”尹子悦听不下去,干脆跑到外面和李轻尘唠嗑。
李轻尘奇怪:“结束了?”
尹子悦心道,都没开始,谈什么结束,眼一瞥,见长安市丞带了几个小吏从东边走过来。
“不好,现在不到开市时间,我们被发现被抓起来不说,要是再暴露身份,陛下这脸可就丢大了!”
尹子悦赶紧让李轻尘进门带元洵先走,自己留下来与市丞周旋。
李轻尘三两步跨上楼,挤过一群男男女女,拖起元洵就楼下跑,他动作十分迅速,可谓行云流水,迅速到,在尹子悦应付完市丞前,他们已经赶到尹子悦身边。
长安市丞:“……”
尹子悦:“……事情有些复杂……我说他只是喝酒,其它什么都没干你信不信?”
长安市丞望向元洵:“……你什么都没干?”
元洵打了个酒嗝,却看向他身后,笑得像个傻子:“柳姑娘,来玩啊,柳姑娘?”
长安市丞:“……都给我带回衙门!”
尹子悦绝望了。
*
大牢中,元洵李轻尘尹子悦三人面面相觑。
尹子悦首先道:“情况不妙,本来违反开市时间只会放到普通的大牢,但因为市丞认识我,知道我有官职,就把我们关到廷尉诏狱来了。”
长安城直属监狱二十六座,这廷尉诏狱关押的都是犯了刑的官员,属于最高级别的监狱。
元洵深吸了口气,平复一下悲愤心情,道:“去,让他们把廷尉叫来。”
“……”
另外两人沉默了片刻,还是尹子悦开口道:“陛下说笑了,看大牢的又不认识我们,哪里会帮我们叫廷尉?”
元洵一脚踹过去,尹子悦躲开,元洵脚碰到什么软软的东西,茅草下发出一声闷哼。
尹子悦拨开稻草,只见下面趴着一个人,被打的皮开肉绽,竟然还有口气,忍不住赞道:“兄弟好身体。”
趴着的人蠕动起来。
“愣着干什么?快翻过来!”
李轻尘把人翻过来,这人呕出口血。
李轻尘又简单替他包扎止血,对面牢房传来声音:“别救了,救了他还要被打,受的苦更多,何必呢?”
元洵奇道:“这里不是重犯的牢房,他犯了什么罪,要受这等酷刑?”
对面道:“他什么罪都没犯,他只是得罪了一个人。”
“什么人?”
“太后的宠臣,当今风头正盛的左中郎将,丁奉。”
“他怎么得罪了丁奉?”
“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廷尉史,却敢状告丁奉强占良田、构陷大臣、贪赃枉法、谋害百姓,你说丁奉知道了,能放过他吗?“
元洵凑近了些,拨开这人两边头发,头发下的脸青一块紫一块,问道:“他叫什么名字?”
“他叫李如法,他的父亲在先帝朝曾官至廷尉,也是因为弹劾朝臣被下狱而死,现在,儿子也要重蹈覆辙咯。”
元亨当政时,曾有一位叫李谦的廷尉,元洵记得,他是个刚正不阿、清廉正直、抄家只抄出一院子旧书的人。
有其父必有其子。
元洵想把他救出去。看向尹子悦,尹子悦缩了缩脖子,赔笑道:“陛下这么看小臣干什么?”
元洵伸出手:“你不是有块随身玉佩,拿出来。”尹子悦舍不得,这是他第五个娘子送他的,可宝贝着。但元洵眼一瞪,他只好乖乖奉上。
元洵招来看牢房的狱卒,把玉佩送给他,道:“去带个信到信阳王府上,让他亲自来这里捞人。”既然要丢脸,丢在元子美面前,总比丢在其他大臣面前好。
没过多久,狱卒就说有人担保过,他们可以直接走了。元洵起身就走,临走前,指着尹子悦对狱卒道:“把他关一天再放走。”尹子悦想大喊求饶,但看元洵神色,只好乖乖蹲在牢中。
来接元洵的不是元子美,而是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柳音音。
“原来刚才在青楼看见的真是柳姑娘,”元洵想,“这丢脸可丢到家了。”
他硬着头皮上前:“姑娘怎么在这里?”
柳音音直接道:“陛下是贪图美色荒淫之人么?大白天为什么去青楼?”
元洵:“……”应该把尹子悦带出来,让他来好好解释这情况!
好在柳音音并未再追问,而是在听到元洵肚子叫后,带他出了廷尉府,转过一条街,进了一家面馆,请他吃了一碗面。
面是清水面,只在上面洒了些葱花,翠绿鲜嫩,散着清香,元洵挑起一筷子送入口中,只觉劲道爽口,暖意在胃中蔓延开来。
“好厨艺。这汤是甘泉水煮的高汤对吧?”
柳音音笑道:“算你识货。这家师傅是江南人士,最拿手的就是这清汤面,长安城只此一家。”
李轻尘是个武人,不懂他们对吃的这些讲究,只觉得能入口就行,呼呼一大口下去,柳音音拉下脸:“你吃的这么快,哪里尝得出味?可惜了这碗面!”
李轻尘虽然耿直,但也感激柳音音今日相救,道:“我是个粗人,什么东西只觉得能吃饱就好,尝不出好坏,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