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洵三人因为躲闪不及，扑倒在地，一个压着一个，叠罗汉一样，周围人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都僵住了。

裴世臣脾气最差，此时被压在最下面，咬牙道：“都给我起来！”

林乘风反应最快，冲上前去，想把元洵拉到自己身后，但夏侯荡岂能让他如愿？

他刚抓到元洵衣角，夏侯荡刀锋已至，斩断衣角，林乘风抓了个空，夏侯荡又趁机砍向林乘风。

李轻尘上去帮忙，用剑柄挡住夏侯荡来势，三人过了几招，夏侯荡心下诧异，今晚碰上的这些人，虽然数量不多，却个个都是武功高手，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他心知久战不利，不如抓了人质，逼林乘风一行投降。一转身，弃了李轻尘，往元洵和裴世臣两个不会武功的人抓去。

此时裴世臣刚起来，又被元洵一把按下去，林乘风心道不好，若是夏侯荡抓了元洵，那可真是让他干什么他就得干什么，却见夏侯荡一脚把元洵踢到石室里面，把刀架在裴世臣脖子上道：“想让我放人就老实别动！”

裴世臣：“？”

他本来被压了许久忍耐已经到了极点，此刻莫名被当做人质，忍不住道：“你不是要把我绑回去？拿我要挟他们做什么？”

夏侯荡从夏侯雄听过裴世臣的事迹，知道他阴谋阳谋一大堆，最好的方法就是不理他说什么，取出一块布就给嘴堵上，对林乘风道：“想救你的人回去就乖乖听我的！”

这回轮到林乘风摸不着头脑了。

他没见过裴世臣，本来见他脖子上黥字，还以为是受过刑的罪犯，是夏侯荡的人，此时却被夏侯荡拿来威胁自己，一时搞不清楚状况。

元洵摸着被踹了两次的胸口，从石室里扶着墙出来，对夏侯荡道：“你有话好好说，抓裴大夫算什么？他跟林乘风没关系。”

夏侯荡冷笑一声道：“你个滑头，你的帐我待会儿再跟你算。”

刀一横，裴世臣脖子上渗出血珠。

元洵担心夏侯荡个粗人一不小心杀了裴世臣，连忙道：“他们要找的人是我，你要绑也绑我，绑他做什么？”

夏侯荡上下打量元洵：“不可能，他刚才形容的要找的那人，芝兰玉树，风神俊雅，你，不可能。”

这句话让元洵不能忍，虽然他也觉得林乘风未免有些夸大，但他怎么不是风神俊雅，芝兰玉树？就算裴世臣容貌出众他也不差不是？

他向林乘风道：“你跟他说，是不是我，不是裴世臣？”

林乘风自然以元洵安全为先，自知这不是讨论他和裴世臣谁更当得起这八个字的时候，要是真让夏侯荡发现元洵身份，元洵一定危险，不如先让这裴世臣代替元洵为人质，便道：“这位小公子说笑了，我找的自然是裴大夫。”

元洵没想到林乘风竟然这么说，又听夏侯荡在旁边大笑，心中不平，又对李轻尘道：“李轻尘，你说说，这形容的是我还是他？”

李轻尘不会撒谎，又很实诚，直说道：“公子，若说芝兰玉树，风神俊雅，却是旁边这位公子比较符合。”

元洵：“？”

其实也不怪李轻尘，元洵这一路又是下山又是落井，还刚从废弃的水道上来，衣服上都是淤泥，脸上都是灰，头发也都乱了，周身还散发出一种难言的味道，这时候不说芝兰玉树，说是个普通俊杰都算够意思了。

“你想骗我，还嫩了点。”夏侯荡大笑，“不过你也算是我见过的人里算是上乘。要是你想加入我们，我倒是愿意教你些功夫，加以时日，必能成为一名好汉。男人要那些虚头巴脑的风度仪态做什么？能打才最重要。”

元洵心道又是一个要收他做小弟的，他堂堂一个皇帝，在朝中做那些小弟也就罢了，毕竟那些老臣年纪资历摆着那儿，怎么到了西北也还做不了大哥？

他闷闷道：“给你做小弟有什么好处？”

不等夏侯荡回答，林乘风一跃而起，冲向元洵，嘴上说着“不要误入歧途”，心里却想着不能由着元洵胡闹，得赶快把他拉回身边保护起来才是。

夏侯荡刚才与林乘风比武被压一筹，本来就不服气，此时更不想让林乘风得逞。他一手拉着裴世臣，一手用刀背拦住林乘风去路，道：“我的人你动什么手？”

元洵心中一热：这个夏侯荡做大哥还会保护小弟，比田角只会把他扔去试药好太多！

李轻尘提剑也攻向夏侯荡：“我们公子才不是你的人！”

元洵瞬间清醒，在朝中做小弟做习惯了，一不小心到这边也动了做小弟的心思，不可，不可。

林乘风见夏侯荡出手保护元洵，心思一转，假装攻击元洵，夏侯荡一手抓着裴世臣，又要分心保护元洵，果然被他打到好几下，一气之下，在林乘风又一次攻来时，把裴世臣推出去挡着。

林乘风虽然不认识裴世臣，但见元洵要救裴世臣，不敢伤他，暂缓进攻。

夏侯荡见势干脆化守为攻，心想你林乘风竟然抓着我的人打，我便也抓着你的人打，全然忘记夏侯雄给的任务里，有安全带回裴世臣一项。

两人你来我往，又僵持起来，周围人看得迷糊，一时不敢妄动。

一旁田角四人也摸不着头脑。

阿三低声问：“大哥，这姓林的不是来救那小子嘛？怎么要杀他？”

阿二道：“谁知道，他还保护裴大夫，裴大夫不是咱们一边的吗？”

阿大打两人脑袋瓜子：“傻子，管他们呢，这是好机会，我们快趁他们打起来逃走！”

三人望向田角，田角脸色发白不肯说话，三人只好架着田角沿着墙边溜走。

跑到门口的时候，阿三个子矮，藏在阿二高个子后面想要开门，门却突然打开，啪的一声扇到阿三脸上。

一男一女走进来，男的提着长枪在人群冲开一条路，大叫道：“小兄弟，你那林大哥不靠谱的逃跑下山，大哥带着冯家妹子来救你来了！”

竟是武昭和冯燕燕。

武昭刚进门傻了眼，不仅因为他刚说的林乘风就在堂内，更因为此刻林乘风一手拉着裴世臣，一手持刀和夏侯荡的来刀抗衡，而夏侯荡则一手拉着元洵，护在后面，两人相持，谁也不敢分心。

武昭一时分不清谁是敌谁是友，倒是冯燕燕快人快嘴，直接问出来：“林家哥哥，你不是来找袁家哥哥的吗，打他做什么？”

场面一时安静。

半晌，夏侯荡咬着牙问元洵：“林乘风来找的人是你？”

元洵一副沉冤得雪的样子：“自然是我。”

“公子小心！”这下林乘风不敢再假装攻击元洵了，他把手中刀当做暗器般掷出，挡住夏侯荡突然袭击。

夏侯荡手下再不留情，追着元洵绕着柱子砍：“从来没有人敢这么耍我！”

裴世臣在一边嘲讽：“那你周围的人得多笨？”

元洵一边跑，一边心道裴世臣你再多说一点，我们可以天上再见了。

一时不备，脚磕上一节台阶，整个人扑到地上，夏侯荡刀眼看就要下来，武昭眼疾手快，用长枪缠住夏侯荡的刀，一使劲，把刀挑开，扔在地上。

他再要用枪扎夏侯荡，被夏侯荡的一个手下跳上来挡住，手下道：“三当家，不能再玩了，人越来越多，为防有变，还是先消灭田角他们才是。”

夏侯荡起身，脸色阴沉，道：“待会儿再收拾他们。吕裘，拿我武器来。其余人，给我抓住田角。”

林乘风终于得空把元洵拉到自己身后，小声道：“陛下恕罪，臣救驾来迟。”

元洵摆手，吩咐道：“去帮田角，他是玉城之战的参与者，我要亲自审问。”

林乘风自小入军中，听过三年前玉城的战事，虽然不清楚元洵要问什么，但元洵的吩咐，他自然照办。

而且此刻田角若死，夏侯荡便可专心对付他们，要是夏侯荡援兵再到，怕是更难脱身。

他命令随行侍卫护卫在元洵左右，又见田角四人没有兵器，顺手夺了夏侯荡那边几人的兵器，扔给四人，道：“一起冲出去！”

阿大见状叫道：“好兄弟！”

当下拿起斧子挥舞，阿二阿三分别持剑跟在后面，三人虽然功夫不是顶尖，但深知目前只有他们三人守在田角身边，林乘风那边虽然帮忙到底是外人，是以拼死也要在人群中杀出一条血路。

武昭因为拿着长枪，在众人后面断后。长枪远比刀剑长，夏侯荡的人一时不得前进。

冯燕燕本来躲在武昭身后，她胆子大，一直在做鬼脸，把夏侯荡气的脸色铁青。

元洵把她抓过来，道：“不是让人送你下山了吗？怎么回来了，还和武昭一起？”

冯燕燕道：“我跟你的人说我要解手，他们不敢跟着我，我就走小路偷溜。路上碰到武大哥，他被小裴哥哥落下了，我们就一道上来。”

元洵见她还在做鬼脸，一点不担心的样子，想她年纪小还不知道危险，吓唬她道：“你再做鬼脸，怕是夏侯荡抓你回去做压寨夫人！”

冯燕燕油盐不进：“他敢娶我，我就在床上刺死他！”

元洵无奈：“十几岁的人，天天喊打喊杀的。”

这边冯燕燕劝说不进，元洵又转向另一边的李轻尘。他刚才趁乱和裴世臣进了石室把裴祯带了出来，此时正背着裴祯，奋勇杀敌。

元洵看着被他用绳子绑在身上、时不时被他手肘、头、腿打到还在忍耐的裴祯，劝道：“要不你防御好了，不用太激进。”

你再激进点，怕是裴祯比敌人要先死了。

李轻尘道：“公子不用担心。小裴兄弟不过断了两根肋骨，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以前看不过那些地痞流氓，被打断了三根，硬是又被打小半个时辰，等我二叔赶来才得救，也没什么大碍。”

说完，又一剑刺向后面的敌人。

裴祯顺利昏了过去。

元洵对裴世臣道：“他昏过去了。”

裴世臣：“本来还想把他敲晕，这下省功夫了。”

元洵心道裴世臣这死活不顾的医术，就是军医怕是都比不了。又同情地看看裴祯，昏了也挺好的，省得忍痛。

一行人杀至门口，田角四人为先。阿三手脚快，先到门口，道：“大哥，我们走山后西边那条路下山！”

推开门，却是顿住了。

地上躺遍尸首，大部分都是田角山寨的人，有的断了胳膊，有的断了腿，有的还睁着眼睛，都是战死。

阿三扑向柱子一人，哭道：“七叔！”

那是带阿三一路从怀荒逃难至北地郡，后又带他投奔田角的七叔，比他大不了多少，功夫虽然不高，但为人很热心，此时被刀钉在柱子上。

阿二探他鼻子，道：“他死了，救不了了，我们快走。”

阿三年纪小，怒道：“我不走了！我要杀了夏侯荡，替我小叔报仇！”

“胡说什么？”阿二比他大，比他理智，“你带了这么多人，你哪里打得过他？再说你不管大哥了？”

阿三道：“你们带大哥走，我自己去找他，你们不用管我，我和我小叔一道来的，死也一起死！”

阿二劝不动阿三，望向田角。

田角不说话，他的人几乎都死了，此时说做逃兵，他也丢不起这个脸。

阿大和田角最久，又年岁大，懂人心思，劝田角道：“大哥，先活下去再说。人没了咱们可以再招，地盘没了咱们可以再找。兄弟们本来都是要死的人，因为有大哥才活下来，现在不过就是还了这条命，多活这几年，也算赚了。来日东山再起，给兄弟们每人烧点金元宝，兄弟们在下面有吃有喝，来世还做大哥的小弟！”

一番话情真意切，虽然出自山贼之口，但其中兄弟之情，周围人听了也不免动容。

“七郎，躲起来，活下去！活下去才能报仇！田氏就剩你一个人，你一定要忍着，那些句黎人顶多来回搜查两三遍，你装作死人，藏在死人身下，什么都不要想，什么都不要看，就当睡一觉。醒了，天就亮了。你就去找你的舅舅，他从小看你长大，不会不帮你！”

田角想起了在玉城城破之时，他娘跟他说的话。

当时他失去了所有族人，说要报仇，但他哪里敢和句黎人硬拼？如今他又失去了这些兄弟，再说要报仇，又真的能做到吗？

“活下去！活下去才能报仇！”他口中默念这句话，猛地抬头，走到阿三旁边，把他小叔身上插着的刀一把拔出来，对阿三道：“走！先活下去，来日定把夏侯荡的狗头拿来祭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