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洵想田角既然发现,不如出去救了三人一起逃走,却被林乘风拉住,示意他别动。
元洵立即反应过来,田角这样问也许只是试探,并不是真的知道他在草垛里。
果然,田角见四周没有动静,并没有再追问。
元洵松了口气,刚想示意林乘风松手,却听他惊呼:“糟了!”
就听外面一阵刀剑声,田角的小弟们惊呼:“哎哟,谁打我?”
“是个小白脸,在你头上!”
“又到你头上啦!这小子会飞!”
“放手!我的弓!”
“旗子,旗子不能倒!”
“我来,看我的!”
“小心暗器!娘的,是山药团!”
是裴祯。
元洵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和田角的人打起来,但他双拳难敌四手,元洵示意林乘风去救人,林乘风猛地冲出,又是一阵打斗声。
等他好不容易从草垛里翻出来,本想去帮两人的忙,但见如今这状况,好像也不需要他。
只见裴祯站在两人肩上,一手拿弓,一手拿箭,双腿用力,两人面对面直直撞到一起。
“好俊的功夫!”元洵忍不住赞叹。
另一边,林乘风一个扫堂腿,打翻了一圈人。
“打得好。”元洵又叫好。
不远处田角被十几个人护在中间,身后还竖着个绣着“田”字的旗子,气得指着元洵道:“哪儿跑出来的捧场的?你看戏呢!给我先打这个,这个一看就弱!”
几个小弟瞬间围上来。
元洵转身就跑,顺便还抱了旁边的小童。
小童道:“为什么拉我?他们打的是你。”
元洵还没回答,田角又喊起来:“小的也别放过,我要把他舌头割下来下酒!”
小童赶紧抱紧元洵,嘴巴却硬的很:“其实你不救我也没事,我要去他寨子找人。”
元洵想捂住他嘴巴不让他说话。
要说这田角真不上道,完全不按话本子里江湖人士的规矩行事,上来就欺负弱小,一点面子不要。
眼看两人要被追上,裴祯一个飞身挡在两人后面,道:“不行。”
“什么不行?大哥说行就行!”
追上来的人或是举着斧子,或是拿着菜刀,或是挥着长棍,看上去是凶猛,但林乘风立马瞧出几人并不会功夫,想来只是仗着力气大人多才横行乡里,立马对裴祯道:“他们不会功夫,你攻他要害。”
裴祯也不知道听没听懂,只见他在几人左右来回穿梭,也不知打了哪里,不一会儿几人都倒在地嗷嗷直叫。
田角横行霸道久了,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当即命令剩下的人去马上拿出弓箭,瞄准元洵。
其中举旗子的那个拿了弓箭把旗子扔在一边,田角扔过一块大石头骂道:“你扔我的旗子干嘛?你死了旗子都不能倒!”
他话音刚落,林乘风趁他周围保护的人少了,一个跃起到他身边,想要擒贼先擒王,把他抓住,逼他手下放人。
不想这田角自己功夫竟不差,林乘风过了几招,短时间无法把他拿下。
田角哈哈大笑:“你田爷爷我也是练过的,我祖上可是——”
田角顿了一下,神色像是有些懊恼,林乘风眼疾手快,飞起一刀,田氏的旗子被劈成两半。他拿了有旗面的一半在手,等弓箭射出,用旗面卷起弓箭,挡住一大片。
田角发了疯似地大叫:“我的旗子!你竟然用我田氏的旗子挡箭?不准射我的旗子,给瞄准那个没功夫的!”
十几个弓箭手瞄准元洵,林乘风大叫不好,元洵就算跑一时也避不开所有箭。
元洵正自着急,小童道:“你要死了。”
元洵心想:就没见过这么讨打的小孩。
他拧了一把小童肉肉的脸蛋,小童气道:“为什么捏我?”
元洵道:“让你胡说八道,替你爹教训你!”
想了想觉得不够,又恶狠狠道:“我死了你也活不了,飞箭可不长眼睛。”
小童道:“我可以把你当肉盾——啊!”
元洵一把把小童推到旁边小沟里,避开一只飞箭,自己也跟着跳下来,拉起他道:“快跑到那片芦苇里,他们射不到!”
小童撇了他的手往反方向的田里跑:“他们射的是你,我不跟你一路他们就不射我了。”
这小混蛋!不讲义气!脑袋还好使!
元洵只好弓着身子往芦苇荡跑。
身后虽然有箭射来,但显然有些远,射的不准。
他怕那些人骑马追上来,不敢停留,周围草木渐高,他也不知道方向对不对,只顾着跑,跑了很久,直到后面的声音渐渐消失,自己精疲力竭才停下来。
*
此处靠近水塘,元洵捧了口水喝下,环望四周:好消息,那群山匪被他甩下了!坏消息,林乘风裴祯也被一并落在后面了。
他最后跑的时候,听到有暗卫的声音,此刻不知道暗卫还在不在,他又不敢大声喊,怕被田角发现,只能试探着出声:“在吗?在不在?”
没有人应答。
他怕暗卫是遵守规矩,没有生命危险不会出手,假装“咚”的一声倒在地上,捂着胸口道:“朕要不行了,朕胸口疼,朕要死了。”
周围传来声音,他赶紧起身,只见一个圆眼姑娘好奇的看着他。
姑娘笑道:“你这人真有意思,要死就是要死了,还说什么正要死了,难道还有不正在死的死法吗?”
这姑娘穿着粗布,衣裙被掀起,露出半截小腿,踩在水中,元洵赶紧转头,道:“不小心看到,姑娘莫怪。”
姑娘笑道:“你是东边来的人吧。我听说那边的女子穿得严实,不能让丈夫以外的人看到腿和脚。我们这里可没这些规矩,天气热了就脱衣,天气凉了就穿衣,大家都是两条腿的人,还能长得不一样?”
元洵道:“虽如此,还是非礼勿视。”
姑娘说了声“好吧”,放下裙子,元洵这才转过头。
原来这姑娘原来把裙子挽起,是因为裙子里兜了不少蔬果。她从中挑了一个扔给元洵道:“这是我们这里独有的香梨,你尝尝!”
元洵咬了一口,果然香甜可口,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冯燕燕,九原县西乡人。你呢?”
元洵觉得交友贵以诚心,便道:“我姓元。”
谁知冯燕燕听了脸色一变:“你姓袁?你是袁氏的人?”
她抢过元洵手里的梨,扔到水里,元洵急道:“干什么浪费粮食?”
冯燕燕斥道:“给你们姓袁的吃才是浪费粮食。早知道你是袁氏的人,我一句话都不与你说!”
说完,把水果兜在裙里便走。
元洵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跟着她问道:“这袁县令是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你跟我说说,我帮你。“
冯燕燕道:“你们都是一伙的,谁信你?你走,离我远远的。”
元洵道:“我是长安的元氏,不是九原袁氏,怎么会是一伙的?你刚才不是也说我是东边来的,怎么会和本地的袁县令扯上关系?”
冯燕燕停下来,上下打量元洵:“你真的没骗我?”
元洵道:“骗你到你家做小狗。”
“呸,”冯燕燕啐道,“我家才不差你这只狗。”
元洵:“现在你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吧。”
“说就说。”
据冯燕燕道,这袁氏是九原郡本地的大豪强,不仅大片土地是他们的,袁氏的子孙还世代在县衙当官吏。如今的县令袁祖成,就是第十世孙。
“你等等,我记得朝廷有律令,本地人不得在本地为官,就算当了官,三年一转,不能久待。”
“朝廷的什么律令我不懂,我又不识字,反正袁祖成已经当县令七年多了,我小时候他就在县衙当差。”冯燕燕接着道,“袁祖成今年四十多,年初他老婆死了,他当时哭得伤心,转头就说要接我到府中做小妾。我说我已经订了婚,他就把我未婚夫关入牢中,说他没有按时服役,要把他弄死。”
“你再等等,这几年朝廷下令,宽松刑罚,轻易不得杀人。就是要杀,也要上报长安,由廷尉府再审,他怎么能擅自弄死?”
“你这人怎么这么古板?”冯燕燕急了,“什么刑罚律令,我看不着。我只知道,这九原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你有本事让皇帝老子来管他,反正现在没人管。”
元洵心想:皇帝老子是肯定来不了,皇帝还是能来的。
他道:“你知道县衙在哪里?你带我去,我帮你救人。”
“你能救人?”冯燕燕眼睛一亮,随即叹道,“算了吧,别把你也卷进去。瞧你这细皮嫩肉的,怕是挨不了牢里一顿打。”
元洵道:“我自有我的办法,你且带我去。”
冯燕燕将信将疑,道:“我只能带你到县衙旁的酒楼,再近点被袁祖成发现我就遭了。”
元洵点点头,冯燕燕便带着他从小路进入九原城。
*
九原城虽然不繁华,但比元洵想象的要热闹。冯燕燕见他看什么都新鲜,给他一一介绍。
“我们刚才在的地方是西乡,在九原城西边。本来是很安静的地方,这几年因为怀荒郡那边来了不少流民,越来越不安全。”
元洵想到田角,问:”你知道田角吗?”
冯燕燕道:“他这个白眼狼谁不知道?前几年他从怀荒郡逃命过来,本来大家看他可怜收留他,让他在附近一座山上垦荒种地。没想到他嫌种地来钱慢,做起了山贼抢往来行商的货物和钱!“
“他有了钱,便开始招募附近没事干的地痞流氓,打起了本地人的主意,开始抢人家的田地耕种。他们人多,官府也不敢管,他们就建了一座山寨在东边山上,谁都不敢惹。听说他祖上是怀荒郡有名的书香世家,没想到他成了这个样子,我要是他祖宗,半夜都得从坟里跳出来把他掐死!”
冯燕燕出身乡里,没受过什么礼仪教育,说笑就笑,说生气就生气,没那么多规矩,生动有趣,元洵一路上和她聊得开心。
此时讲到田角,他才开始思考怎么联系上林乘风等人。
他自己怀里放了可以放很高的烟火,用来联系暗卫,一般危急时才使用。他想也许林乘风他们会找九原县令帮忙,是以打算去县衙的时候顺便看看。
两人到了县衙旁边的酒楼,元洵问了她未婚夫姓名,又问了她家住址,便对她道:“你且去做你的事,我自有办法他放人回家。”
冯燕燕将信将疑:“你若是能当然最好,若是不能,我也不怪你,我认识一个游侠,他说这几天来帮我的。”
元洵点点头。
冯燕燕走后,元洵走到县衙门口,衙役看他身上脏兮兮,喝道:“乱转什么?没事别找事!”
元洵从怀里拿出个传符,对衙役道:“我是北地郡郡守汪鸿府中掾属,这次来和袁大人有要事相商,快点进去通传。”
这传符是北地郡守府中通用的,在北地郡各县衙门都可以使用,出发时夏万为了以防万一给的元洵。
衙役对了传符,态度才变好些,道:“县令今天早晨出门去了,你可以现在驿站住下,等县令回来再来。”
元洵担心若是林乘风他们找来自己不在衙门会错过,便道:“事情紧急,我就在衙门等。”
他一副不等到人就不走的样子,衙役也不敢擅自决定,怕得罪了郡守府,只好让他去后院等着。
元洵又要了盆水擦身子,要了身干净衣服换上,便在后院的房间里等待。
等了一个多时辰,袁祖成从外面匆匆赶来,衙役上前告知了元洵一事,他一惊,赶忙问元洵在哪儿。
衙役说在后院,他避开后院,让衙役赶紧把县丞范大有招到厢房,让他走的时候也避开元洵。
等范大有来了,他急道:“你说汪鸿这时候派人来做什么?难道是知道了我们和田角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