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知新的铺子坐落在林城。
林城是个很漂亮的城市，相比养成来说没那么繁华热闹，但是十分有人气，环境也好，环卫做得好，空气清新。
算不上繁华，但胜在古色古香，也算一个旅游景点，所以铺子开在这里，虽然远达不到原先那样的收益，但也十分富余。
叶歆竹虽然没有考研的意向，但也在学校磨了很久，在附近打了大概两个多星期的假期工，才硬被叶知新催着回家。
家里没人，空荡荡的屋子，也没有先前那种阔气的样子。可叶知新是个喜欢撑场面的人，看着有点像样子的古董还摆在外面，虽然只是个仿制的赝品。
叶知新喜欢品茶，现在手边连个像样的茶壶茶杯都没有。
叶家没了以前那样的排场，整个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属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状态，每次到了过年的时候，家里都安静的要命，电视也不开，叶知新就拿着自己的手机放古典乐。
叶歆竹围着围裙在厨房，煮着从外面超市里买来的速冻饺子。
她刚接完外婆的电话，外面叶知新的声音就传进来。
“叶歆竹，这首曲子叫什么？”
叶歆竹赖在厨房里不想出去，但毕竟速冻饺子有什么好煮的，什么都不用加，热一热就好了，她也躲不了多久。
抽油烟机在运作，她想装作没听到。
她抬眼看了看侧边开的小窗，不远处的街道有两个小孩子在玩仙女棒。
她看着夜色里闪耀的火光，不知为何有些失落。
“贝多芬D大调小提琴协奏曲。第三乐章。”
叶知新没应声，但公放的声音大了一点，他常听这样的曲子。听他说是叶歆竹的母亲喜欢小提琴，但叶歆竹没听母亲拉过琴，或许这首歌是她喜欢的。
速冻饺子不经煮，没多一会就煮好了，叶歆竹端着盘子出去，叶知新正坐在沙发上，拿手机和机器下象棋。
“饺子好了。”
“你墨叔叔前段时间给我打了个电话。我还没问你，你和墨家那个小子相处得怎么样？”
叶歆竹不想谈论这个，惜字如金道。
“还好。”
“过段时间，你墨叔叔家里办聚会，他邀请你过去，你呢就好好和人相处，他们家对你十分钟意，你们一块培养培养感情。”
碗里的那个饺子被叶歆竹用筷子戳散了，里面的肉馅掉在饺子皮外，饺子皮也碎的不成样子。
叶歆竹愣着看了许久，才慢慢的将筷子从稀碎的饺子里伸出来。
“知道了。”
晚些时候，叶知新又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一瓶酒，以前应酬喝红酒喝得多了，嘴也养叼了，寻常的红酒叶知新总觉得不是滋味，但是不喝又不行，于是就开始喝白酒。
白酒醉人，度数高，后劲猛。叶知新本就不是个海量的，喝了酒之后就开始骂人。
这屋里就叶歆竹一个人，不骂她骂谁呢？
“早知道就不把你生下来就好了，当时你妈也没准备好，本来商量着要把你打掉的。要是没有你，你妈她也不会……”
叶歆竹紧盯着他，叶知新酒气上头，脸红的不成样子，自己嘟囔了一会，站起来朝她走过来。
却又停在几步之外。
“你和你妈长的真像，眉毛和眼睛。喜欢穿白色，看着干干净净的。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也是……”
叶知新又用那种在她身上找影子的眼神来看她，看得小心翼翼。
叶歆竹的母亲已经去世快十年了，回忆中的一些细节会在时间的流逝中淡去，模糊，继而被记忆的主人换上一个更像真相的片段。
这样的记忆多半只假不真。
她已经记不清母亲的样子了，只记得相比叶知新的严厉而言，母亲是个非常宽容的人，所以在父母吵架的时候，叶歆竹首先选的是母亲，这样的偏心，却带来了一场噩耗。
叶歆竹说服不了自己，不去责怪当时十二岁的叶歆竹。连带着讨厌二十一岁的叶歆竹，讨厌每一年的冬天，每一年的生日。
母亲说她要自强，所以她忤逆父亲的想法。其实她自己并没有很强烈的反抗意识，因为她觉得怎么样都是一样。
母亲要她知书达礼，她就没日没夜的在图书馆里泡着。
以此作为她的目标。
一为堵住悠悠众口，二为达成生母所愿。
叶知新酒量不济，喝着喝着就开始吐，这屋子里就充斥着一股酸味。叶歆竹拧着眉出去，屋外落雪，她只身走出来，忘记穿外衣，也没带伞。
那碎雪落在发间，落在单薄的打底衣上，?得人浑身发冷。
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永远是最优选，她拿出手机导航，发现便利店离这不远。
……
温言的在街道上慢悠悠的开着车，往一家人定下的酒楼的方向去，车载还接着电话。
“真是难为你了，大过年的，还要出差。”
“你就别说风凉话了，这次的合同定下了，我这公司也算是能正式开工了，倒是你，合同签好了吗？”
“哦哟，你最慢了，就等你了，我到了哦。”
温语岔开话题，那边传来嘈杂的交谈声，还时不时有端菜的盘子碰撞声。
“行，我也快到了。”
温言勾了下嘴唇。
刚好在一个红绿灯前停下，一边刚好有一个便利店，24小时营业的灯牌闪着五颜六色的光。出于习惯，温言下意识朝那边望了一眼，居然真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刚发动的车子被她踩了刹车。
被身后排着的人狂摁喇叭，她将轿车开到一个临时停车点，下车往叶歆竹那边去。
看到有人进来，叶歆竹抬头，明显愣了一下。
她今天穿的是一件黑色的打底衫，被融雪打的斑斑点点的。
“你怎么在这里？”
温言脱下大衣给她披上。
“我不冷，等会我开车。”
叶歆竹没理由拒绝，把大衣朝自己的身体裹了裹，一股暖意和淡淡的香水味侵入鼻腔。
“你怎么在这里？”
“怎么变成你问我了。我刚好来这边出差，这次真的是巧合，我们还挺有缘分的。”
叶歆竹被她逗笑。
“是，这回的理由比较像样。”
“我爸在家里喝酒，我暂时不想回去。”
温言抬起手机看了看，离零点还有一段时间。
“那刚好我也没事，我陪你聊会天。”
温言指的聊天就是在旁边坐着，人机久了，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启话题。
“高中的时候，你是怎么喜欢上我的？”
叶歆竹的手指扣在咖啡罐上，纤细修长。相比初遇，那次的文艺汇演确实更让人印象深刻。
“有一次文艺汇演，我是班干部刚好坐在前面，班上有个人去后台上厕所回不来，我就去接她。”
当时在后台，用来放音乐的音响临时出了问题，刚好那首流行曲是叶歆竹练过的。
那时候的叶歆竹穿着洁白的校服，手上还残留着刚才帮忙搬东西受伤流的血，连眼神都没动一下，拿着绷带在自己手指上缠了一圈，就上了台。
灯光没打在她身上，但那一身纯白却自发的引人瞩目，侧脸恬静，一步不错地弹奏着那首曲子。
温言算不上很懂乐理，但也知道叶歆竹弹的中规中矩，比起一个演奏者，更像一个机器。但没事，温言本来就是个俗人嘛，叶歆竹呢，就是一个很有秘密的“俗人”。
温言那时就想：她面具底下会是什么样呢？
“一开始是好奇，慢慢了解下来，好像就喜欢上了。”
“喜欢是这么随便就能说出来的吗？”
“我能确定的，一直秉承不变的，就能肯定的说出口。”
叶歆竹摇摇头，觉得对方说的太乐观，太肯定。看看手机，准备回去。
刚把大衣脱下来，温言又给人披了回去。
“给我个机会，开学再还给我吧。”
制造又一次偶遇，一件送出手的衣服是挺好的理由。
人走到半路，手已经放在了门边的把手上，又突然回了个头。
“我的电话，你可以随时打过来。跨年没人跟我打电话，我也挺无聊的。或者说，我现在想试着赶赶潮流。”
叶歆竹这一会被逗笑了两次。
她说。
“好。”
回去的时候叶知新已经睡下了，但是屋里的灯没关，一直留着跟在等着什么人似的。
还是那个窗户，底下放仙女棒的小孩已经不见了踪影，但是有一个堆的很大的雪人，肚子又圆又胖，上面插了根胡萝卜，模样看着十分滑稽。
林城不禁烟花，算是年味比较足的地方了。
零点差五分，叶歆竹站在窗边，寻到手机通讯录里面的一串号码，然后拨通。
对面很快就接了，只是听筒那边的声音还是热闹，对方似乎在走路，换了个清净的地方。
温言站在酒楼的小走廊里面吹风，看着手机上的倒数数字。
5，4，3，2，1。
“叶歆竹，新年快乐。”
“温言，新年快乐。”
烟花在彼此的手机里面吵吵嚷嚷的炸响，叶歆竹移了移位置，走到离得更近的一扇窗户前。
她们两个现在正对着同一片天空，看着同一场烟火秀。
“祝你身体健康，心想事成。”
叶歆竹撇了撇嘴。
“祝你事业有成，一帆风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