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沫苓盯着海平面发呆，努力保持着镇静。
既然程籁升能做到实时监控他们的位置，窃听他们说话，就必定会采取更阴暗的措施将他们困在这里。
可是这里似乎真的不是刚才她被困住的地方，姜沫苓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执着于这件事。
或许是因为心中的第六感，让她冥冥中注定要弄清其中的联系。
她撇着嘴，视线再次挪到远处的白色建筑上。
周边没有任何遮挡物，一马平川，她现在站在沙滩的中间，能看见建筑的全貌。
她确定建筑现在的朝向，和刚才她逃出来的建筑朝向完全一致，可是那颗连接两个空间的树，无声无息地离奇消失了。
沈郁琛依然搂着她，姜沫苓拍拍他的手，待沈郁琛低头，她便小声问道：“在图书馆的时候，邬裘是不是说图书馆外的那棵树，连接的是新开发的服务区，程籁升发现不到那？”
沈郁琛颔首：“对，怎么了？”
姜沫苓：“你们……有进去过吗？”
沈郁琛点头：“有，我们钻进去弓着腰走了好一会，接着经过冒蓝光的长廊，推开门之后就是工具房。”
姜沫苓接着问：“都是直道，期间没有任何拐角？”
沈郁琛：“嗯。”
姜沫苓若有所思：“那就奇怪了，我从树上滑下来，钻进树洞里走过一段时间，也是直道，出来后就是图书馆，可一路上廊道都是伸手不见五指，没有任何光。按理说，你们从图书馆进去，我从图书馆出来，同一个通道口，怎么经过的地方会不一样？”
沈郁琛看向海边，邬裘气的跳脚，手背的青筋都暴起来了。
他叹了口气，朝那边喊道：“邬裘，有事问你。”
邬裘收起戾气，快步朝他们跑去，声音还没完全收回愤怒，硬邦邦地问：“什么事？”
姜沫苓刚想开口问，看见邬裘怒火中烧的样子，话到嘴边先咽了回去，转而道：“你没事吧？”
邬裘晃晃头，用力抹了把脸，“没事，你们想知道什么？我知道的都一字不落地告诉你们。”
他咬牙切齿道：“我今天非要把程籁升抓起来千刀万剐。”
姜沫苓便把她的疑问和邬裘又讲了一遍，邬裘听完直拧眉。
他笃定道：“图书馆的大树连接的地方的确是新开发的区域，这个项目是我经手的，那里能根据人的思维及时生成空间区域。就像我和沈郁琛要去工具房，那里就能生成出工具房。”
“当初在编写程序的时候，有设定过不能从反方向进入的代码。所以在我们这，一直以来设定的都是单向通道，从哪里进就要从哪里出，没有别的出口。”邬裘蹲下来，手指在沙滩上划拉出一条直线和两个圆圈。
他指着靠进自己的圆圈，“就像这样，这里是入口。”旋即从脚边捡起个贝壳，摆在远一点的圆圈内，“这里是尽头，走到这里，如果想出去，就必须要往回走了。”
说完，他在两个圆圈间各画了一个箭头。
沈郁琛和姜沫苓也蹲下来看沙滩上的草图。
片时，沈郁琛把贝壳挪到旁边，从圆圈的位置往反方向画了一条直线，再将贝壳放在末端。
“但现在的情况是，姜沫苓从贝壳的地方进入。”他从草图的外围画线，停在邬裘面前的圆圈上，画了个箭头，“走到这个地方，是不是能说明不止是单向通行。”
沈郁琛：“代码故障、程序出错都有可能导致问题的出现。”
邬裘却摇头：“发生的概率几乎为零，我们是有专人值守的，一旦出现问题，疏忽的人是会当场没命的。”
“如果真是程序问题，我会第一时间收到消息。”
他掏出手机解锁，将空白的消息栏给沈郁琛和姜沫苓看，“但我没有收到任何有关故障的消息，也没有收到因此出事的相关人员信息。”
“所以，这个想法不现实。”
气氛一时沉寂下来，每个人都陷入思考中。
姜沫苓撑着脑袋支在膝盖上，盯着这条通路的箭头皱着眉。
沈郁琛说的没错，事已至此，的确能证明这条通路不仅能单向通行。
但邬裘说的也有道理。
他作为程序的设定者，对最初的设定了如指掌也是对的，况且种种证据都表明他的说法更有说服力。
如果是通过一个特定的介质，是不是就能解释这件事了？
可是介质会是什么呢？
姜沫苓从进入电梯后，就再没出来过，眨眼功夫就闪现到房间里，和程籁升面对面。
难道……介质是电梯？
想到这，姜沫苓突然伸手，在邬裘面前的圆圈旁画了一个方形。
“这里是电梯。”
“进入电梯后，我就没有出来过，电梯箱里除了地板，其余五个金属面都能照到我，就像镜子一样。”
“但我当我回来，进入廊道和你们汇合前，我看见的却是用木板严丝密缝围起来的电梯箱，跟最初进入的完全不一样。”
姜沫苓在方块外围画了一个圈，“如果那不是金属面，而是单面镜呢？”
沈郁琛自然接话：“你的意思是，有可能以单面镜为介质，实现双向通路？”
姜沫苓轻轻点头。
邬裘疑惑：“为什么？单面镜跟实现双向通路，他们之间似乎没有必要的关联。”
姜沫苓摇头，泄气道：“我也不清楚，只是突然想到这个不合常理的事情。”
三人再次陷入沉思。
海边的太阳温暖，晒在后背很舒服，姜沫苓抬起头，眯着眼睛从指缝看耀眼的阳光。
耀眼的光……
姜沫苓的脑海中突然蹦出一个想法。
她想起籁忒世界很极端，要么是黑暗如漆，要么就是亮到离谱。
如果从单面镜的角度来看，他们处于暗处，而程籁升永远在明亮的地方。
他这么做，即能观察到他们，又能确保自己不被他们发现。
电梯内的木板，也许就是为了遮挡单面镜，不然好端端的电梯，怎么可能会长期没光。
是程籁升认准要把他们永远困于此地，才做局让她进入电梯后的世界，好让她作为人质，威胁其他人。
后知后觉的恐惧让姜沫苓抖了抖，她默默往沈郁琛的方向靠近，贴在他身上勾住他的手臂。
沈郁琛揉揉她的手背，安抚似的轻拍，“搞不清楚就算了，姑且放一放通路的原因。”
他干脆坐在沙滩上，搂过姜沫苓的肩膀，让她倚靠在自己怀里，轻轻拍着。
“太阳这么好，不晒晒多可惜。”
姜沫苓大受震撼：“你还有心情晒太阳？”
沈郁琛轻笑：“蹲着想是想，坐着晒太阳也是想，选择后者能让自己放松，思路会更灵活些。”
邬裘坐下：“我同意。”
姜沫苓难以置信仰头：“你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松弛了！”
“嘘。”沈郁琛的手掌轻覆在姜沫苓的头上，将她往自己怀里带了点，“闭眼，休息会。”
姜沫苓无奈闭上眼，心里依然思考着这些事，每当快要将证据都连成线时，都会被自己无情推翻。
脑袋一片浆糊。
冬日的暖阳肆意倾撒，深深浅浅的海浪声成了自然的白噪音，伴着后背阵阵温柔抚摸，困意缓缓将她包围。
沈郁琛感到怀中的姜沫苓紧绷的肩膀松了下来，呼吸变得绵长，他才轻柔地顺了顺她的碎发，在她的头顶上轻落下一吻。
抬眼时撞上邬裘颇有趣味的眼神，柔情的眸子瞬间沉下来。
邬裘无声比了个口型：“哟哟哟。”
沈郁琛翻了个白眼，口型回他：“闭嘴。”
邬裘耸耸肩，忍笑看远处的海，然后掏出手机，在手机备忘录里打字，递给沈郁琛看。
【单面镜的事，你怎么看？】
沈郁琛接过手机，单手在下一行敲击着。
【合理，即为存在。】
邬裘看了眼便点头，表示认同。
【所以现在，我们就坐这等消息？】
沈郁琛：【嗯，越危险，越安全。】
沈郁琛的视线往身侧瞥了一下，将手机亮度调暗，飞快敲击了一行字，递给邬裘。
【程在白房顶监视，勿看，坐观其变。】
邬裘面不改色看完，将手机锁屏塞回兜里，躺在沙滩上，双手枕在脑后，晃着腿晒太阳。
沈郁琛垂眸看向已经熟睡的姜沫苓，将人搂的更紧了些，海风卷起几缕发丝，拂过他的脖子，挠的他心痒。
沈郁琛轻轻揉开姜沫苓微微蹙着的眉，像是在梦中也不安稳。他俯下头，唇瓣轻贴她的额角，落下浅浅的一抹温暖。
程籁升不露脸，可以。
那他就陪他耗着，看谁能坚持到最后。
他沈郁琛现在最不怕的，就是等待。
过去一年，在黑暗中培养出来的耐心，早就潜移默化改变他了。
他敢赌程籁升此时此刻，肯定在远处的房顶上焦灼等待。
程籁升越是想让他们行动，让他们露出破绽，他们就越不让他得逞。
他想起过去自己吃过的亏，想起他和姜沫苓分开的那段时光，想起姜沫苓不该承受的经历，想起世间还有许多被程籁升拖进来的无辜人。
过去的他冲动行事，误以为能凭借自己的力量保护自己的爱人，却差点造成不可挽回的过错。
现在的他，怀里拥着的是他的世界，他绝对不会重蹈覆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