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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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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元祯一语成谶,自杨儇入了京都,奉天殿上便再没消停过。

起初众人尚能维持体面,王正甫贿赂官员、雇人行凶的证据确凿,便是天王老子出面也不可能指黑为白。临河王氏的现任家主叫王昰,建元帝在位时就已拜至太保,亦是四皇子褚元苒的外祖父。王昰聪明,一早便撇清了王氏与王正甫的关系,称其“多行不义必自毙”,有了这句话,百官纷纷站出来对其口诛笔伐,更有甚者褒赞杨儇为清官典范。

褚元恕顺水推舟,赐王正甫斩首之刑,王家男丁皆流放边境,女眷悉数被贬为娼妓。而后,又命杨儇返回富阳,继续担任县令之职。

不曾想,杨儇一头磕在了奉天殿的金砖上,高声道:“下官斗胆,恳请陛下允许下官继续推行土地变革之法。”

此言一出,殿上群臣顿时一片哗然。

就如褚元祯先前推断的那般,若此事针对的只是王正甫,百官们自会站在杨儇这侧,但若扯上了“土地变革”这顶高帽,局势可就说不准了。

褚元恕还没开口,户部尚书谢逵已经站了出来,“杨大人是地方官,对土地的事情可能不甚清楚,户部替陛下管着全国的土地,因此谢某略知一二。这土地之事嘛,不是杨大人动动嘴皮子便能定下的,杨大人此番动的是王正甫家中官田,而官田素有‘不得买卖’之说,即便是官府也无权收了去。譬如今次,王正甫既已伏法,那家中田地便会被户部悉数收回,来日再由陛下赐给其他有功之臣。”

谢逵面上客套,杨儇也不好失了礼数,恭恭敬敬地回了一礼,才道:“谢大人所言之事,下官还是清楚的,只是下官有一疑问,这收回的土地该如何处理,就这般任其荒着吗?”

“当然不是。”谢逵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只要手中的银钱足够,便可向朝廷租来耕种。”

“只要手中的银钱足够?”杨儇哂笑一声,“那么下官也送谢大人一句话吧,谢大人久居京都,看过了堆金积玉,当真是不了解地方百姓过着怎样的日子。仅我富阳一地,家中有田者只占十分之一,无田而佃耕者占十分之九。一亩所收,多的不到三石,少的只有一石,田租重者每亩一石二三斗,轻者也有八/九/斗,有的人今天交租,明天乞讨。长此以往,老百姓不敢再租耕地,没有耕地就没有收入,又何来‘银钱足够’一说?”

言罢,杨儇再次跪了下来,抬起头望向褚元恕:“下官恳求陛下为民生大计考虑,为天下百姓着想,只要陛下肯点头,便是有再多阻碍,下官也定当行而不辍。”

“可笑!杨大人这是什么话?难道陛下不点头,就是不为民生大计考虑、不为天下百姓着想?!”谢逵故意抓了杨儇话里的漏洞,“说起来,此事皆有杨大人私自回收官田而起,陛下没有追究杨大人之责,是为大度,杨大人不但不谢恩,还想要得寸进尺吗!”

杨儇并不理会谢逵的挑衅,只是看向褚元恕,又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像是执意要得到一个答复。

褚元恕终于开口,“此事再容朕想想。”

“陛下。”王昰此时站了出来,“可否容老臣说两句?”

褚元恕没应,偏过头打量着他。王昰与蔺宁一样位列三公,在这殿上的份量举足轻重,但他又与蔺宁不同,他是临河王氏现任家主,即便没有“太保”这个头衔,他一样能在官场上游刃有余。褚元恕摸不透王昰要说什么,却不能断然拂了他的面。

王昰显然也清楚这一点,他没等褚元恕点头,径直走到杨儇面前,当着一众大臣的面微微屈下身子,“这件事情,我临河王氏难辞其咎,那王正甫说起来也算是我王氏旁支,怎奈他做事如此混账!杨大人,今日便由我这个老头子做主,富阳百姓的佃租,我王氏一力承担,至于收成,则分毫不取,您意下如何?”

他态度谦卑,言辞之中满是恳切,杨儇几乎要应下了,却听褚元恕突然一声厉喝——“不可!”

众人都被这声“不可”吓了一跳,褚元恕从龙椅上站了起来,冷冷地将他们挨个扫视一遍,“如今这奉天殿上到底谁人做主?朕已言明,此事容朕想想,是朕表达得不够清楚吗?还是众卿着急替朕分忧?”他又看向王昰,“朕以为,此事由谁而起,自由谁来担责。王大人硬要将此事揽到自家身上,是觉得心中有愧还是当中另有打算?抑或是……你们临河王氏家财万贯花也花不完?!”

群臣皆跪,王是更是俯伏在地,“陛下此言,当真是冤枉老臣了!”

“是吗?那便是朕会错意了。”褚元恕不带感情地说道:“朕,还要向你赔不是了。”

王昰自知一时不察,触了褚元恕逆鳞,只得把头埋得更低。

褚元恕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这才把目光投向殿中的其他人,“所谓殿前议事,重点是在一个‘议’字上面,各位都是我大洺的能臣重臣,不妨各自说说,此事,应做何解?”

话音落地,却是无人敢言。

褚元恕为东宫时得了一个“贤”名,众人皆知他谦逊有礼,殊不知他亦有阴狠的一面,他的阴狠在拔除李家时展现得淋漓尽致,从此朝野内外无人不知这位新帝的手段。自古帝心难测,众人拿不准褚元恕的意图,自然不敢出声。

良久,只见内阁首辅顾本青上前一步,说道:“老臣以为,富阳县县令的请求可以应允。老臣看过富阳县去年全年的年收账目,仅富阳一县收成便可抵其他两县之和,如此做法若是能在全国推行,于百姓而言将是天大的利好,同时,我大洺的税收难题也能得以缓解,是个百利而无一害的好法子!”

“顾大人说笑了,顾大人口中的‘百利而无一害’,怕是欠缺考虑。”工部侍郎墨宗迟也站了出来,“今日陛下允我们殿前议事,那下官也斗胆说两句。我墨氏虽比不上王氏那般拥有家财万贯、良田万亩,可毕竟祖上也曾沐浴皇恩,或多或少攒下了一些基业。如今叫我们把名下的田地让出去,这好歹的总要给个说法,若像富阳县县令那般只给两成税收作为补偿……顾大人,您去问问,谁家愿意这般做?还不如留在手里。”

“墨大人在乎的只是银子?”顾本青气得握紧了双拳,“当真不在乎百姓的生死?”

“这又是哪里的话?顾大人休要断章取义!”墨宗迟也是个伶牙俐齿的主儿,“这些田地都是祖上立了功勋、拿命换的,我等后辈怎可轻易拱手相让?若是能拿出个让我等信服的租佃条例,莫说田地,就是铺子、家宅,我等也是愿意!”

“好一个‘祖上拿命换的’!墨大人说来说去,不就是要银子吗?”顾本青提高了声音,朝着龙椅跪下身去,“墨大人口中的‘租佃条例’,内阁愿意拟写!三日之内必定呈到殿上,还望陛下恩准!”

矛头又抛回了褚元恕这里,无数目光再度汇聚于此,朝中的势力已然清晰明了。以五姓为首的世家官员不肯让步,口口声声讨要一纸“租佃条例”,而寒门出身的官员在奉天殿上向来立不住脚,只是眼巴巴地望着顾本青,期盼这位年近致仕之年的老臣能够翻转局面。

半晌,褚元恕坐回到龙椅上,“好,三日之后,内阁呈上租佃条例,届时再做商议。”

*

这三日不好过。

奉天殿上的事情很快就传开了,杨儇此番一鸣惊人,下朝之后便被“请”走了,褚元恕特意派了专人看守,任何人不得靠近。

蔺宁得到消息心急如焚,本想等着褚元祯回来问个清楚,不想左等右等,等来的却是褚元祯留宿宫中的消息,据说一同被留下的还有顾本青,顾本青带着人宿在了内阁大院,誓要在三日之内拟出一份租佃条例。

朝野内外,人人都在苦等。

京都入夏就变得燥热起来,即便到了夜里也让人觉得难耐。褚元祯只着了一件内袍,坐在院子里抬头看月亮,这处院子是褚元恕为他安排的临时住所,他知道褚元恕一定会来。

果然,没过多久,院子的大门便被人推开了,褚元恕信步走了进来。

“堂堂一国之君,竟是自己来的?”褚元祯抬眸看了一眼,“难得。”

“你藏在府里那位,前前后后派人问了三回,你回不去,他急坏了。”褚元恕似笑非笑,“你说,朕要不要把他也请进宫?”

“你若动他——”褚元祯站了起来,“我就不再是你的刀了,而是刺向你的刀。”

“哈哈哈哈——”褚元恕仰头大笑,“你这性子,还是这般开不得玩笑,无趣极了。不过你放心,即便你这般威胁朕,朕也不会同你置气,你是朕的刀,这一点不会改变。”

说罢,他环视四周,视线落在枯萎的花木上,忽而像是被勾起了心事,“五弟啊,你记得这里吗?这是朕以前的住所,那时朕已被封为太子,却没有挪居东宫,就是在这个小院子里,你当着宁妃娘娘和皇后的面质疑朕‘身份不正’,宁妃娘娘拿着竹板打你,叫你跪下道歉,你确实跪下了,却死活不松口。也正是经历了这么一遭,朕才离开这里,真正入主东宫,说起来朕还得谢谢你。”

“这么晚了,你过来难道是叙旧的?”褚元祯直视着他,“还是过来假装兄弟情深的?”

“这话真伤人啊。”褚元恕抬眸直视回去,那目光似要将人灼穿,“不过,你说的不假,朕深夜前来,并不想假装兄弟情深,朕来向你讨一句实话——杨儇入京都陈情,顾本青殿前进谏,包括内阁一系列举动,这桩桩件件,是不是都是你在暗中操纵?”

院中寂静。

俩人四目相对,谁也没有躲闪。他们自出生起就在较量,褚元恕顶了太子之名,而褚元祯则占尽偏爱。即便是在此时此刻,皇位之争早已尘埃落定,俩人之间的争斗却仍未结束,他们早就成了扎在对方心里的那个刺,深入骨血,不死不休。

过了许久,还是褚元祯率先移开视线,他低下头,似是微哂,“你不是都猜到了吗?”

“你承认了。”褚元恕自嘲地笑了一声,“为何?朕对你不够宽容吗?你府里藏了一个冒牌货,朕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佯装不见,而你竟然在背地里谋划这种事情!到底为何?!”

“因为我是你的刀啊。”褚元祯面色不该,“如今的大洺,你当真以为皇权就是天?你想想父皇是被什么逼死的,他一生致力于维系门阀和谐,坐在那个位置上,却不敢行丝毫冒进之举,你也要步他的后尘?或被门阀牵制至死?而今不一样了,富阳土地变革是个契机,只有削弱门阀的影响,你的位置才能做得稳——我的好哥哥,你我虽无血缘之亲,但我确是在帮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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