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着武器的手被迦楼罗缠住。
九十九由基按住暴怒的人,目光却是盯在陌生男子的身上她笃定道:“你是天元。可怎么会......”
“是献祭类的代偿术法。”天元恢复正常的面容上终于有了表情。太多年没能与人正常交流,让他忘记了隐藏,此时脸色十分难看:“她在净化整个阵法当中的力量。如此大胆的做法......”
天元的异常进化源于对大岛诅咒的过量吸收。数百年一次的身体置换,不仅是不死术式的限制,同样也是大阵吸收诅咒的代价。
就像一个不断接受垃圾,却一直没有处理措施的垃圾站,满了之后唯一的做法就是填平重新开一家。
这当然始终饮鸩止渴的行为。一个个被弃置的“垃圾场”并不会自行消散。只会变成巨大的炸弹,一旦被“引爆”,便会带来一次灾难。
天元不是没想过寻找彻底的解决办法。但他被阵法束缚了手脚,行动不便。本以为可以调动的信徒力量,他们却又被羂索挑唆得走上了邪路......
“物极必反啊......”天元轻声叹息:“这样的做法,已经是现在的我所不能的了。”
在对阵法年复一年的修补中,咒力的存在已经成为了大阵和他存在的基础。这座阵法越完美,越是无法否定咒力,越是与“自净”背道而驰。
【原来这就是你想要的吗,羂索?所谓保护世界的大阵,实际上只是你积攒诅咒的容器?
为什么,要追求毁灭和混乱呢?】
在只有天元能看到的地方,神树粗壮的枝干上坐着几个虚幻的人影。他们长着一张张天元熟悉的脸。每一副面容,他都曾从镜子中大量过数百年。
以往,他们从来不曾现身。天元能够感受到的,只有那被封印在一个个灵魂中的庞大咒力。
今天是他第一次见到他们所有。
在最“年幼”的那根枝条上,站着一个最为清晰的人影。那模糊可见的面容与现在的天元一模一样。只是整个影子的颜色极为暗沉,像是被充满黑油的气球。
随着阵法重新变得澄净,那人的灵魂在慢慢变得凝实。有散发莹白光芒的力量冲入他的体内,慢慢讲那浓黑稀释。
【难道她真的能够做到吗?】
这样想着,天元摇摇头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预言:
“虽说我和这座阵法相依相生,是阵法的核心,我的状态在变好,就是阵法的状态在变好。
但......打破阵法的平衡却不需要完全掌控它。羂索看似还在争夺阵法的控制权,实际上却已经成功了。‘污染’已经溶解了过去的封印。
哪怕羂索死亡,数千年的咒力被放出来也只是迟早的问题。
封印并没有被修补上,破损的地方很快会被里面的封印物冲破。现在情况看似好转,只是双方力量暂时持平。
虽然我不知道她身上的灵力为什么如此浑厚,但......人力有时尽,失败只是迟早的问题。”
听到这些话的夏油杰眼前一黑,绝望地回想起两幅满是血色的画面。
【献祭......】
多么熟悉的字眼。
为了拯救兄长献身于邪灵的少女,为了保护村民被真发愁甘岭里的女巫,和眼前双眼微阖被树根紧紧缠绕的人。
【为什么......】
他颤抖着上前,将女孩上半身揽进怀里。
【如果注定失败的话,这样做还有什么意义!】
佑里周身,力量在急速外溢。
缠着她的根系像是中空的导管。源源不绝的灵力像是实验室中新制出的纯净氧气,争前恐后地膨胀着,流动得是那样猛烈迅速,让人一靠近便觉得幸福与振奋。
作为力量的源头,女孩的脸颊上显现出格外艳丽的红晕,好像她也同样沉浸在力量的滋养之下。
可是,抱着她的夏油杰却感受到了深深的恐惧,他无法不让自己注意到,女孩正在被急速抽空。
夏油杰悲哀地发现,他不能封印住这不自然的流动。
因为这股力量总量之大早已超过了佑里的“天份”。如果粗暴地进行封印,结果就会像是在没有阀门的水管上打死结。管道炸掉就是一瞬间的事。
以女孩对身体强度的淬炼,她撑不过哪怕一秒的停顿。
最好的办法是切断力量的源头。但他的探查却很快失败了——过于浑厚的灵力流能将他的咒力和术式冲散。
找不到来源,便只能放任献祭继续进行。
夏油杰将女孩抱在怀中,无助地一次又一次尝试。运用从轮回中学会的,最简单的灵魂感应方法去呼唤她。结果却依旧是失败。灵力高速流动形成的灵压让他的灵魂隐隐作痛。
天元大步上前阻止道:“你疯了!”
一个两个,都从那里学来的禁术!
这些术法哪怕在未失传的时候都很难掌控。这两人明显都只学了个入门,却一个比一个莽撞!
“灵魂最为脆弱,你这两把刷子会被直接搅碎的!”
夏油杰忍着剧烈的头痛,将女孩的头轻轻地靠在自己肩膀上。他甚至还能感受到她浅浅的呼吸,却不知道这呼吸会在什么时候断绝。
一股阴冷的风吹来,打断了凝重的气氛。
众人身后裂开一道带着腐朽气息的裂缝。破旧的鸟居像是晕开的水墨样无声出现。
身形高大的鸦天狗乘风而来,愣愣地望着夏油杰和他怀中的佑里,眼中溢满泪水。
“山神大人,您......救下她了吗?”
这熟悉又陌生的呼唤让夏油杰一愣。
紧接着,鸦天狗手中的羽扇上亮起一抹柔光。一只羽毛带着珍珠样光泽的魂鸟飞了出来,亲昵地飞上他的肩头,蹭了蹭他的脸颊,然后快速冲进了佑里的怀中,消失不见。
下一瞬,佑里身上趋向狂躁的灵力一稳,流速减缓。
宇丸的神志陡然清明起来,他快步走上前,将不断闪烁的羽扇虚虚塞进女孩的怀中。
夏油杰的视线停留在他腰间,看到了一只被摩挲得油亮的小木人,默默地退开一步,方便他的行动。
接下来,羽扇的每一次闪动都伴随着一只魂鸟的出现,让佑里的状态慢慢变好。
很快,这把跟随主人上千年的武器便灰败了下去,满身锈迹化为废铁。原本刀刃样锋利的羽毛纷纷掉落,在半空中就化成了灰烬。
取代了夏油杰位置的鸦天狗并没有起身,而是轻轻地摸了摸女孩的脸。
“你是......宇丸?”
贫瘠山村中的记忆有些陈旧了,但夏油杰不可能忘记那一死一伤的一对兄妹。
鸦天狗点点头,收回了自己长着尖锐爪勾和细细绒毛的手。
“我活下来了,却不再是人类。
父母和村里人都在您留下的结界中安稳终老了,我守护了那里两百年。可唯有我的妹妹......
我找了她好久好久。大人,这次我们能救下她吗?”
夺走了妹妹生命的妖物给了他近乎永生的生命。他将仇人的残躯制成了武器,带在身边几百年。可直到进入地狱才明白,羽扇几十年一次的闪烁是为了什么。
在地狱,任何灵魂都会显形,所以他看到了一只只飞来的小小的魂鸟。那是妹妹再次轮回的痕迹,妖物的羽毛成了妹妹残魂的容器。
一开始,他很开心又有了妹妹的消息。可是......魂鸟出现得是那样频繁。
他唯一没有保护好,想要补偿的妹妹,每一世,都是早殇。
宇丸曾经疯狂地寻找小佑的转世,却从未成功过。好像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控制着她的生命,隔绝了任何一丝幸运的可能。
他抬头看着眼前的少年。曾被视为神明的人依旧强大,他也不是当初弱小的孩子。怎么能再次任由她死去!为什么不试一试呢?
夏油杰心神震动。他何尝不想佑里活下来!
轮回中所见,那是他所不能参与的,女孩的过往。可即便明知无能为力,他也无法旁观,而是一次又一次试着去拯救。
无限城中,上杉佑微笑着道别的面容给了他无尽的安慰。
他的努力成功了。
如果惨死是女孩的宿命,他以为那宿命已经被打破,佑里身上不会再出现如此惨烈的境况......
夏油杰抹了把脸,哑声道:“为什么一直是她?”
连天与咒缚都讲究“有舍有得”,为什么佑里身上的厄运却仿佛永无尽头?
这个问题萦绕在他心头许久。脱离了云杉的影响后,他没办法再清晰地感知到“天意”。便只能将其放置在一旁。
“为什么不能是她自己选的呢?”
近乎冷漠的反问声响起,鬼灯从鸟居后走了过来。他挥挥手,身后的鬼卒们很快散了个干净,各自按计划离开“降落点”前去现世拔除咒灵。
鬼灯拎着狼牙棒来到神树下,对着天元点点头:“你就是天元?真是愚蠢的好心搞出来灭世的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