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是很快的,在不知不觉间,邹晴天也不知道这三四年是怎么就过去了,又或者说,她也不知道这前十九年,是怎么过去的。
明明很难熬,明明很难过。
但恍惚了下,她已经要二十岁了。
邹晴天的思绪被拉到了四年前。
父母关上的那扇门好像还刻在在眼前,她仍旧像只幼兽似的环抱着自己坐在房间的飘窗上。
但这次不一样的是,这扇门好像重新被人打开了。
闫桢站在那。
闫桢动手给她造了一个台阶,然后仰着头问她要不要走下来?
邹晴天蓦然间抬眼看向他,两两相对之间,邹晴天其实不大能看得懂闫桢眼底带着的东西。
但她的直觉告诉她,那不是魔鬼,更不会把她吞噬进去。
那是她一直惧怕着的,一直渴望却又恐惧接近自己的东西。
但是在无形中,在这个人人是闫桢的前提下。
好像一切都没有那么不能接受。
邹晴天咬了下嘴唇,然后伸手抹了下闫桢唇角极为明显的一小块与他其他地方的唇色不同的暗红。
那是两人昨天接吻时留下的痕迹。
邹晴天轻轻抹了下,然后认真地告诉闫桢:“我是一定要留下来的,我不光暑假要留下来拍片子,我开学后会长久地呆在这里,不能随随便便就跑回去了。”
闫桢仰着脸,明明在身形和年龄上,他都处于上位,但是在他这样蹲在邹晴天面前的时候,又仰着脸,将自己最脆弱的脖颈处袒露出来。
好似随时随地能将自己奉上。
闫桢轻轻眨了下眼睛,用视线去描摹她的眉眼,应声:“我知道,你应该留下来。”
邹晴天慢慢将曲起来的腿放下来,脚尖踩在闫桢的脚背上。
“你要去读研究生了。”她突然没头没尾地来了这么一句话。
闫桢喉咙滑动了下,仍旧顺着她的意思往下说:“在云港大学。”
邹晴天面上的妆还没卸,冷漠的时候仍旧带着不容忽视的气场,闫桢蹲在她身前时,还时时有一种被审判的错觉。
时间几乎是以秒计算的,也许过了一万年,房间里才再度响起了邹晴天的声音。
“你来回飞的话,会累吧。”
闫桢喉间哽了一下,不知道接下来邹晴天会说出什么样的话。
但谁料,寂静的房间里,只能听得到空调的声响。
慢慢的,却又无比坚定的,面前的人环抱了上来。
她穿着件细吊带背心,两条裸露的胳膊就那么圈住他的脖颈,温热的。
“没课的时候,我是说周末,我也会找时间去找你的”
两个人的感情,如果只靠一个人来回奔波的话,实在是太累了些。
扑通、扑通。
是心跳声吧。
也许在这间房间里,闫桢不会知道邹晴天这一句话意味着什么。
也许他只是将这次微小的别扭当做感情里无法避免的调和剂。
但只有邹晴天知道,她这句话说出来,是带着怎样惊天动地的情谊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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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晴天留在京北,闫桢回了云港,一边在志愿协会接着工作,一边开始准备入学的材料。
邹晴天这边也紧锣密鼓地开始了短片拍摄。
她的剧本不长,三十多分钟的体量,但因着有校方和老师的介入,每一个环节也都变得认真而庄重起来。
邹晴天是第一次跟组,自己还担任了比较重要的岗位,除却编剧之外,她还做了半个导演的工作,每天忙得不可开交,时常连手机掉到哪里了都不知道。
也因为这件事,时常收不到闫桢的消息。
邹晴天原以为闫桢对这种事情没什么所谓,毕竟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忙碌的事情,很多时候并不能像中学时代的感情一样。
时时刻刻都要捧着手机等消息。
但闫桢却似乎很介意联系不上她这件事。
已经将近八月底了,这小一个月以来,闫桢和邹明珠都来看过她。
几家学校联合起来把他们参与这个项目的人全部安置在了一个酒店里,邹明珠来看她时,就和她睡一间房。
闫桢来看她时,等不到邹晴天开口决定,他会自己再开一间。
长久以往,邹晴天也就随他去了,反正两人会在一起待到要睡觉的时候。
她的工作没有固定休息时间,常常是闫桢飞过来的时候,陪着她工作,她休息的时候,找借口飞回去和闫桢见上一面。
两人彼此忙碌,但也乐此不疲。
忙碌安稳的日子一直行进着,直到邹晴天在剧组被道具砸中,进了医院。
被冰冷铁箱子砸中的一瞬间,脑中的记忆是空白的。
邹晴天缓慢地眨着眼睛,手中费力扶起的摄影设备被人接了过去,怀里陡然一空。
邹晴天下意识顺着力道看过去,亲眼确定了摄影机已经安全了过后,才松了口气,身子止不住地往下滑。
“快叫救护车!”
“手机呢?张老师在联系家长了,我叫了救护车了。”
她额头发热,像是发烧了,瞧着眼前这群人忙忙碌碌的,邹晴天真想开口告诉他们没事的,她感觉没那么严重,不用告诉她爸妈。
他们不会来的。
但她好像没力气开口了,眼前的世界颠三倒四的,像是《盗梦空间》中长街翻滚的片段似的。
“家属来了是吧,没事,卧床休息休息就好了,我给小姑娘用了最好的药,不会留疤的。”
邹晴天慢慢睁眼时,邹父邹母在跟医生说话,邹明珠坐在她床侧,瞧见她睁眼时,声音都不禁比往日大了几分。
“爸妈,晴天醒了。”
邹晴天缓慢地动了下指尖,然后舔了下唇,开口:“姐。”
她视线缓缓移动,从邹明珠身侧穿过去,落到了医生对面的两人身上。
邹晴天吞咽了下,缓慢喊道:“爸,妈。”
“诶呦,怎么回事啊?上次明珠回去的时候不是说你在这里挺好的,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被什么东西砸到了?”邹母眼睛红着,快步走到病床前,一口气好像问了无数个问题。
邹父站在一旁,目光关切着。
“没事,就是被道具箱没放稳,砸了一下。”
“我都听你们老师说了,说你是为了护住摄影机是不是?”邹母眼眶中蓄着泪,话语中带着心疼,“你怎么实诚成这样,那摄影机倒了就倒了,要你去扶啊?你看看把头砸的,砸傻了怎么办?”
邹晴天装着没心眼,压着心口的酸涩:“那姐和爸妈养我一辈子,好不好?”
邹明珠无奈地笑着,对邹晴天有求必应:“不傻也养。”
姐妹两这话把病房里的人都给逗笑了,医生带着口罩,眼角的细纹露出来:“你们家真有福气,两个姑娘都长这么大了,就等着享福吧。”
邹父邹母笑着。
医生去别的地方查房了,病房里只剩下邹家一家人。
邹父邹母去买饭了,只留下邹明珠一个人在病房陪护。
邹晴天挣扎着想坐起身来,她的动作落在邹明珠眼里,邹明珠站起身来,问道:“怎么了?要上厕所吗?”
邹晴天摇摇头:“我想坐起来,躺着太难受了。”
“行,我把你摇起来。”邹明珠按下床边的按钮,病床慢慢往起折叠,等到一个差不多的弧度,邹晴天才应道:“好了。”
邹明珠才按下停止键。
邹晴天抿了下唇,环顾了下四周:“我手机呢?几点了?”
她偏头看向窗外,日落西山,很晚了。
邹明珠从自己的包里掏出来手机递给邹晴天:“七点多了。”
邹晴天按了下开机键,手机没反应:“怎么回事?”
“没电了吧?”邹明珠凑过去看了一眼,提议着:“我出去给你借个充电宝,你在这等着。”
“行,”邹晴天应着,忽而抬头冲邹明珠笑了下,“谢谢姐。”
手机充上了电,邹晴天等着消息弹了会儿,这才点开微信。
手机上的电话和消息简直要把人淹死,除了父母、邹明珠、闫桢之外,还有无数的剧组人员发消息来问她情况怎么样。
连黎明亮都发来了消息问她情况怎么样,说是听剧组一个朋友说的。
邹晴天吞咽了下,刚准备给闫桢回消息,就听见邹明珠起身的声音,她给邹晴天倒了杯水,放在床头柜上,又叮嘱道:“喝点水,右手别用力,打着吊瓶呢。”
“好。”
中午的时候,闫桢给她拍了午饭,吃的过桥米线。
闫桢:【吃饭了吗?剧组今天吃什么?】
许是隔了一会儿瞧见她还没回消息,就打了个视频过来。
但邹晴天当时应该已经在救护车上了,手机被谁拿着也不知道。
最后视频是被自动挂断的。
还有几个来自闫桢的电话,都没接到。
邹晴天舔了下唇角,打字给闫桢回消息。
【今天拍的戏份比较杂,忙到现在才结束,一直没看手机。】
邹晴天目光盯着手机屏幕,额头上泛起细细密密的疼,医用胶带贴在皮肤上,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紧绷感。
她觉得哪哪都不舒服。
但是安静的聊天框,好像更让她心揪。
邹明珠坐在病床旁边的椅子上,也拿出了手机来,看起来目光并没落在她身上。
邹晴天吞咽了下,瞧见闫桢半晌没回消息,便退出界面,先把其他人的消息回了。
然后就又回到了闫桢的聊天框,等他消息的时候,她没忍住往上划了划。
昨天他们两个人说了几句话。
闫桢:【今天去福利院。】
邹晴天半小时后回了句:【演员生病了,下午休息,我在睡觉。】
闫桢:【好。】
然后邹晴天一觉睡到了凌晨,起来的时候,看到闫桢发的消息。
【到家了,今天去聚餐了,你醒了吗?】
邹晴天回复:【现在才睡醒。】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一直到今天早上。
闫桢:【早啊,我去值班室了。】
接下来就是他分享了中午饭,然后问她剧组吃了什么。
一直到刚刚,邹晴天才回了一条消息。
其实细细看来,这个月,他们几乎都是这样的状态。
异地恋,聚少离多,不安和孤单公平地笼罩在两个人身上。
稍微强大的那一方,可以用工作来很好的平衡这股情绪,但稍微敏感脆弱的人,就有可能被吞噬。
邹晴天自认为她不是落于下风的那方。
但是在闫桢没回消息的这几分钟里,她的右眼皮莫名跳了一下。
心口止不住地发紧。
邹明珠忽而开口:“爸妈跑错楼了,我下去接他们一下,你有事给我打电话或者先按铃。”
“嗯,你快去吧。”邹晴天应道。
邹明珠刚出病房,邹晴天的手机就震动起来。
闫桢给她打来了视频电话。
邹晴天皱了下眉,动作牵扯着伤口,疼得她倒抽一口凉气,心里懊恼着。
怎么她伤到的偏偏是额头。
而闫桢给她打来的却偏偏是视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