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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第 5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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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稷邺撵走许沅姬,遣散宫人,把着刘玚的手,在禅位诏书上戳下朱印。

皇宫已被禁军戒严,明早把满朝文武召到崇政殿,宣读诏书,再到章台举行禅让仪式,这九道三府,就是他的天下。

刘稷邺拿出最后一枚丹药,跪在龙床边:“父皇,别怪儿子心狠,刘娴君初三要逼宫,我只能先发制人。”

刘玚用力推出去,但那枚丹药依然逼在眼前,他喉咙里带着痰鸣音:“你这个逆子!你们这群逆子!”

“别挣扎了父皇,你看这宫里哪还有你的人。”刘稷邺两指搓动丹药,“吃了这药,你还能活十二个时辰,我会让刘娴君和洛闻音先下去等你。”

殿外突然响起金属碰撞声,他骂骂咧咧,打开殿门,只见层层重甲,东宫卫队簇拥出龙袍加身的刘娴君。

禁军已不见踪迹,刘稷邺看着铁甲钢刀,脚下发软,背靠门框举起圣旨。没有人会在意他说什么,卫队走上丹墀的瞬间,孙谌从栏下跃起,抽刀斩断了那明黄卷。

刘娴君径直走进内殿,拿起床头的玉玺,她本来准备了一道圣旨,和刘稷邺手里那份内容一致,只是受禅人不同,可现在已不需要。太医禁不住盘问,脱出丹药有毒,二皇子谋害君父,矫诏篡位,太女匡扶朝纲,顺天应人。

刘玚从半昏迷中醒来,伸手似乎想抓什么:“娴君,救、救朕。”

刘娴君收好玉玺,捡起滚落的丹药:父皇,吃药了,你死后,我就送你的好儿子下去陪你。”

她钳住下颌,掰开刘玚的嘴,把丹药塞进去,两指直戳到喉咙。

禁军已将皇宫围住,今夜东宫就是胜者,孙谌踢着刘稷邺进殿,敲断一条腿让他无法跑掉。

刘娴君擦拭着手上的口水,退到殿外,她要去章台站一夜,在那受万邦来贺的地方等待黎明,而这里,理应按照约定交给洛闻音。

飘动的帷幔挡住人影,刘稷邺的叫骂声宫闱:“孙谌,我操|你爹,你这个狗日的敢骗老子,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洛闻音已来到殿前,她没带兵,只让宁远清领着十人守在殿外,其余那九十人在宫墙外列阵。

长戎卫十人入宫,可以是为秦王护卫,而百人入宫,则是擅闯内廷。

到现目前,情况看起来都在掌控中,在这个当口上,她不想落人口舌。

抛开局势来说,安国军是她多年的心血,日后京中安定,她要一个不少地带他们离开,去开辟新的猎场。

殿内是已成困兽的父兄,一人濒死一人残。风吹开了小窗,掀动花瓶里泛黄的枝叶,似是受不住推打的重力,花瓶掉在地上摔成两半。

洛闻音倒出两盏冷茶,放一盏在床头,一盏在断腿下,她道:“断头茶。”

刘稷邺挪动了一下身体,不喊疼,不喝茶,平静地道:“洛闻音,从小到大我从没赢过你,没想到最后还要死在你手里。”

床上的刘玚呼吸困难,喘息着看向两人,浑浊的老眼里留下几滴泪。

洛闻音有一点心酸,她渴望母爱,母亲死在眼前,想抓住亲情,却要亲手送父兄上路。她拿来个靠枕放刘稷邺身后,端起茶盏道:“阿兄,你不是最怕死了吗?”

“怕死,炼制丹药那天起,我就预想过这个结局,先帝把道理都说了,我们刘家只有死去的兄弟,没有活着的手足。阿音啊,比起死在刘娴君手里,我宁愿死在你手里,给阿兄个痛快。”刘稷邺接过茶盏,垂头压着哭声,“可是你的命怎么那么硬,三番两次,我都没杀死你。”

洛闻音坐在他面前,递过块帕子:“梁都里那一箭,庆功宴上那杯酒,是不是和你有关?”

刘稷邺拭泪:“放箭那人跑得快,一般人追不上,他说射中了你心脏,后来我灭了口,庆功宴上那毒是黄彦锡给我的,我分明放在酒里了,可两次,你怎么看起来都没事,你到底有没有事?”

那箭力道大,但那晚天寒,洛闻音披了皮裘,减缓了冲力,她摇头,像是在笑命运:“我命不该绝,两次都没死成。”

刘稷邺喝了茶,握着她的手臂:“那阿兄求你,让我一次死成。”

直刀亮出寒芒,带起血珠,他歪向一边,颈部涌血,用力把话说完:“如果有来世,我一定趁早杀了你。”

洛闻音逐字逐句听清,收刀入鞘,她不信刘稷邺顾念亲情,交代恳求,只是想死得痛快点,这毕竟是个彻头彻尾的坏种。

这最后一句遗言,自然也不会在她心底掀起波澜。

看着地上的血不再流淌,听着床上的哭声渐哑,洛闻音把刘玚拽起来,久违地叫出那个称呼:“父皇,我这么早杀了阿兄,是因为有些秘密只能有我们两人知道,母亲死的那天晚上,你到底是为什么?”

上御苑行刺案,乃至传密信给贺顿的事,她都不想问,唯有这件事非问不可。

太医说中了迷香,其实那根本不是迷香,而是迷药,关辰殿里点香,导致了太医误判。那些香是洛宓留下的,绝对没问题,只有那碗汤药,是刘玚亲手端给她的安神汤。

喝下安神汤后没多久,刘玚就要替她脱衣,让她早点休息,洛闻音警觉地看着伸向领口的手,狠掐指尖,硬是躲开那只手,让自己清醒地坐到许沅姬来。

老头子眼里的色欲不加掩饰,如果那晚没人来,她不知道要怎样熬过去。

刘玚抬起枯瘦布满斑点的手,死气微现的眼里露出点光:“你......你长得那么像她,我......为什么不能,我......朕可是......皇帝。”

“我长得像她!我长得像她你就要那样做!”洛闻音抬手甩在他脸上,“你为什么能,我是你女儿,你凭什么能那样做?”

仅剩的侥幸碎在这巴掌里,她深吸口气,决然道:“你不配做我的父亲!”

刘玚大限将至,又被塞了丹药,身上正如万蚁啃噬,皮肉消尽,只剩麻木的腐骨,连脸上挨巴掌都感觉不到疼,鼻血流过嘴唇滴到衣襟上。他睁大眼凝视着洛闻音,嘴唇翕动:“朕的......女儿......”

冷茶灌进喉咙,他呼不出气,也咳不出声,声音轻得几乎听不到:“你这个野......种......”

疾风骤起,枯叶卷进红幔,扫灭烛台里的光,洛闻音抹了眼角,看远处亮起火光的章台。

白玉石阶梯太高,刘娴君站在上面,看不清玄甲下的卫队。她摸到梦寐以求的金铸龙椅,激动得身体轻颤,然而还没坐上龙椅,痛感就贯穿了身体。

孙谌抽刀带血,无情地嘲笑着她,四周火把齐燃,箭雨如蝗,近卫们手中没有盾牌,重甲难以抵挡锋利的箭簇。

这不是风声!

洛闻音敏锐地捕捉到箭啸声,出殿时已拔刀在手,章台有变,那是垂拱殿到端阳门的必经之地,她们不能过去。要快速出宫,只能走北面的彰华门。

令箭向北划开夜空,宫外列阵的长戎卫攀墙而上,打翻门内值守的禁军。

身后喊声四起,洛闻音跨过尸身,看到策马而来的黄彦锡,敞披开的四品官袍下,压着身细鳞软甲。

周围全是杀手,黑衣几乎隐于黑暗里,只有刀尖寒光在闪动。

黄彦锡恭敬地笑着:“太女谋害陛下和平都王,已经服诛,臣奉命特来保护殿下。”

禁军围到门前,孙谌扶刀高呼:“贼人劫持秦王殿下,众军听令,剿杀东宫余党,救出殿下!”

百人轻装前来,甲胄不在身,便失去了身份标识,洛闻音横刀:“杀出去。”

能悉知此次行动,还能同时策动孙谌和黄彦锡,她猜到了那人是谁。

今夜就算望京翻了天,长戎卫也不会出动,有那三万余人在,没人敢明目张胆地杀掉她。

但如果在乱军中——

宫中有千名禁军,他们久居大内,荒疏了实战,人数虽占优势,但在和百名长戎卫的拼杀里占不到便宜。兵甲碰撞中,夜色拥着血腥味冲向北门,洛闻音打翻了黄彦锡,在刀锋将落时听他道:“殿下,您还想见郡主吗?”

刀尖停滞的一瞬,杀手们恶扑过来。在这夹击里,洛闻音反手劈杀,回身横挡时,却被侧面飞来的铁盾打中,这下让她失去平衡,后背重磕在石板上,一时间起不来。

两把弯刀劈头砍下来。

这些杀手显然要她的命,洛闻音侧身滚动,直刀斜插,挑进一人腹部,夺下那人手中的弯刀,砍中紧随而来的另一人。

宁远清从禁军的重围里杀出,再次挥刀时大喊:“一半人断后,一半人护送殿下出城!”

陌刀过处,死伤一片。他们不能回营,一旦退入长戎卫大营,这场冲突就会变成两军交锋,必会波及城中百姓,只有出城,才能对敌人形成里外牵制。

黄彦锡隐入杀手里,看着人群中手握直刀的身影,挤出狰狞的笑:“趁她受了伤,杀了她。”

刚才那几下是让洛闻音受了伤,但宁远清带人将她围在中央,杀手根本无法近身。他们退到北门前,腥风还没吹到这里,守门的禁军只接到将领,不得随意放任何人出城。

在这些护卫皇室的人眼里,皇族已被排除在任何人之外。

小队长带人转动门轴,厚重的城门向内里敞开,绞盘带动钢索,吊门伴着刺耳的摩擦声缓缓放下。

城门外官道笔直,在撕破天地的烈风里,洛闻音听到了马蹄声,可这声音不止来自城外。

传令兵疾驱而来,举着令旗高喊:“传孙统领将领,立刻关闭......”

他说不完这句话,陌刀砍断了那颗头,砍翻门前的一排禁军,宁远清单手夹起洛闻音,放稳在马鞍上,走到吊桥中断时狠抽马背,惊痛的马嘶啸奔腾,一步越过吊桥。

十几个长戎卫在陌刀的驱赶下尾随而出。

飞抓钩紧城墙,宁远清攀上箭楼,杀尽阻碍,凭一己之力扭动绞盘,拉起沉重的吊门。黄彦锡和孙谌带人追来,看着被吊门阻断的进路,当即下令:“将那贼人拿下!”

谁人不知威名赫赫的长戎卫大将军,禁军顺梯而上,围在两侧不敢上前。

绞盘磨破了宁远清的手,她回头看向城外,见洛闻音勒马掉头,扯着嗓子哑声大喊:“宁远清,你给我下来!”

她从军二十年,滚过刀山,趟过血海,无数次从阎王手里逃脱,当年她能把洛闻音从死人堆里刨出来,今天就能站在这里,成为禁军冲不破的铁墙。

陌刀上滴血,宁远清带血的脸上露出抹笑。

入安国府的百人损伤过半,只有二十几人还在城内,他们在禁军赶到前关闭城门,背抵铁门形成一面人墙。

禁军冲不过去,孙谌召来弓兵,这堵人墙瞬间成了活靶子,然而即便身上扎满箭雨,这些人依然不退,甚至没有倒地,就这样贴着门,仿佛嵌进这扇曾迎接他们荣归的城门里。

禁军被这场面震撼住,没人有勇气上去扒开尸体,城墙上下定格住,每个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宁远清身上。

天空太黑,银亮的陌刀宛如星辰,拱卫着它的明月。

宁远清看到远处奔来的黑马,提刀抱拳,转身压向禁军。她留下来,就不会有活路,今晚的秘密,只有死人才能守住。

她夺下把刀飞向孙谌,轻蔑地骂道:“龟儿子,黄泉路上等你来洗脚。”

洛闻音回马冲向吊门,却被手下死拽住缰绳,乌压压的人头已被压下,一支火把逆着人潮亮起,亮光背后,最不该出现的人走上城墙。

她也像宁远清那样站在箭楼旁,拦住黄彦锡叫来放吊门的人。

马经不住拉扯,曲起前蹄,在洛闻音要被颠落时,燕岚张开双臂,抱住了她。

洛闻音道:“回去。”

燕岚连日狂奔,不知道城里发生了什么,但她知道肯定不能进城,斩钉截铁地道:“先走。”

洛闻音撑着她的手臂,借力爬到逐风背上,在马掉头前看清了城墙上的刘静姝。

一夜之间,所有人都死了。

就连她自己,似乎也死在了城北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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