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易怀宁的细心照料下,那束小向日葵坚持到了他们约定的时间。
期间他还向虞则清报告小葵花生长日记,在网上下单了不少花肥,还发给虞则清各种科普小视频。
在车上易怀宁有些坐卧不宁,握着手机无意识的在几个app里面滑来滑去。
他打开两人的聊天记录,看着右面密密麻麻的绿色框框,对面白色的框框寥寥无几,这都不知道是谁追谁。
之前的一束向日葵基本完成任务,虞则清说好了今天要再送一束的,他不爱张扬,应该不会直接捧着去拍摄场地。
本期录制要进行一周,也就是说其实自己剩下的两朵独苗苗还得撑一周?
“易老师,我们到了。”
他纷乱的思绪被助理打断,演唱会那边张司暂时抽不出来身,是助理姗姗带着自己跑行程。
下车前,姗姗和易怀宁叮嘱,“和制作组已经沟通好了,专业老师负责具体指导,您和虞老师不全程参与。尤其最近演唱会筹备期间,需要您更加谨慎小心一些。”
“明白,放心吧姗姗姐,不会再受伤了。”
车停好,摄像师已经扛着机器在外面等着,易怀宁最后确认服装和妆容妥当。
他今天穿着一条黑色运动裤,白色板鞋,一件灰色运动卫衣,头发柔顺的垂下,看似无造型痕迹,其实是做了一个小时妆发的成果,他戴好鸭舌帽假装没有做造型妆发匆匆下车。
在纪录片里呈现的就是导师们一早出现在训练场馆,用自然松弛的状态,区别于一般综艺节目刻意为之的氛围体现属于纪录片的真实感。
然而出现在镜头面前,无论定性为真人秀、选秀还是纪录片,只要有观众就会有剧本。
一推门,他看到休息室桌上放着一个花瓶,里面插着一束精神奕奕的向日葵。
他扫视了一周房间对角线架着两台摄像机,天花板上还有一个摄像头俯瞰全景。他摘下帽子,假装看手机给向日葵来了一张偷拍。
工作人员敲门进来,带来本周的课程安排和汇报演出曲目单,半小时之后,请导师往训练室与二十七名少年见面。
看来上次受伤对节目组也是不小的影响,进入大厅看到角落里医疗队的成员都翻倍了,就连姗姗都带了跌打损伤的药以备万一。
虞则清今天穿着也很简单,阔腿牛仔裤套在一米八七的人身上丝毫不压身高,简单的白t套了一件蓝色格子外搭,他正站着一手托着平板看日程,一眼看去像是刚上大学的学生。
“虞老师早。”
“早。”虞则清扫过易怀宁,眼神中带着笑意。“花看到了?”
“唔,你放到那儿我怎么带走啊。”易怀宁举着他的偷拍给虞则清看。
“想让你第一时间看到。今天一早来了就放到你休息室了,还差点儿被工作人员抓住。”虞则清摸摸鼻子,“我只好说迷路了走错房间,不然被工作人员看到我怕是要给所有人都送了。”
易怀宁忍不住笑出来,“在自家公司楼里迷路,工作人员还真信了?”
“你还笑,我起码没有失约答应你的一定就能做到。那你呢?上次的事儿还记得吗?”
易怀宁茫然,什么答应他的事。
虞则清看着他笑着不说话,他在平板上划出课表,指了指一个训练室的门号。
易怀宁忽然想起,上次就是在录制结束后虞则清将他推到那个角落里的训练室中,向他表白,他说可以等,最好下个月见面能给他一个答案。
现在……
他抬眼看着眼前的人,易怀宁假装无事发生,镇定的一起看行程安排。
“小没良心……”虞则清轻声说,易怀宁动了动嘴唇没能反驳。
录制很快开始,上次节目结束时,胜利组的五个人可以自选队友组队并自动成为新队伍的队长和中心位,二十七个人自然而然被分为五组。
从第二期开始,汇报演出中就会根据位置出现分part偏重,中心位自然是份量最重的,而且队长在队伍选曲的时候可以投两票。
训练时间有一个月,他们需要准备一个团体唱跳舞台,一个团体声乐舞台,还有一个个人展示舞台,还有一个半小时剧目自选。
除了自主练习、每日汇报录影,还要找老师约课,老师数量有限时间有限,一节课一个半小时,每天最多四节课,五个队伍抢都抢不过来。
队长要组织队友进行训练,要抢课,还要给个人舞台留够练习时间,压力不是一星半点的大,做好了就是高光,做不好就要连累队员都没有好成绩。
胜利的队伍在后面的演出中会继续被拆散,再组建新队并成为中心位。
规则催着每个人为了团队的胜利竭尽全力,尤其是担任队长角色的人,欲望和责任变为成倍的压力压在他们身上。
相比于一月前看到的青涩,这个月看到这二十七个人的状态都沉稳了不少,了解了新一轮的赛制之后,饶是在百十来个人的练习生中杀出来的易怀宁都在感叹规则的残酷。
米尹,那个在第一期斩获不少风头的少年,这个月中明显过的不轻松。
所有人都能看出他在逼着自己往前走,队伍中的其他队员看到他的样子也不敢松懈,一边强迫自己高强度训练,一边高度集中注意力进行团队合体训练,努力减轻队长的负担。
然而越是在意,操作越是僵硬,队员们透支的体力,变形的动作,还有逐渐涣散的注意力,都让这支队伍看起来马上就要崩溃。
赵禾也是这个队伍中的一员,他是一个六边形选手,六个边都很均匀的那种。
没有什么天赋,外形清爽干净,唱歌跳舞资质平平,年龄也比大家大一些,难得的是他一直以来都非常刻苦。
进入公司的时候才16,到现在已经六年,这些年身边来来往往的伙伴换了一波又一波,他好像从来没有被影响。
米尹和他一起练习三年,赵禾比他大两岁,挫败、茫然、喜悦时他总想和这个沉稳的哥哥分享。
赵禾总是会安静的听他吐槽抱怨,最后不知道为什么总能拐到还要努力所以拉着他继续练习。
这次能自主选择队友的时候,他第一个叫出赵禾的名字,他想带着赵禾一起出道。
“阿尹,停下来。”赵禾遮上米尹手中不断慢动作回看的手机屏幕,“如果不能保证练习质量,一味的钻牛角尖不会有任何效果。”
米尹的眼下一片乌青,眼中带着疲惫,“道理我知道,可我们现在的水平你也看到了。要抢课,要练习,要排剧,每个人的solo还占分数的20%,这部分也不能放弃。更重要的是,我们没有时间了。”
赵禾没有像平时一样安静的陪着他练习,只是握着他的手机不还给他。
米尹开始暴躁,赵禾总是这样冷静自持,让他现在的焦虑显得幼稚又急躁,这样的感觉让他火大,“哥,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总是能保持冷静思考问题,也许对你来说出道早就没有那么重要了吧,但我和你不一样。”
话一出口米尹就觉得说重了,如果不是对舞台太过向往,赵禾六年每天十四个小时以上训练时的坚持又是为了什么。
“哥,我,我不是……”
“没事。”赵禾将手机还给米尹转身离开。
米尹懊悔自己口不择言,赵禾也只是想安慰他,紧绷的状态不会让情况有所改变,他太急了……他干脆躺在练习室的地板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一会儿是训练,一会儿是节目录制,一会儿又是这些年训练的时光。
这时他手机震了一下,他们五个人的训练群里有人说话。
赵禾:今天晚上大家训练可以提前半小时到训练室吗?有些话想和大家聊聊。米尹就在训练室没有走,他第一个回应可以,剩下三人也跟着队长答应了。
打开与赵禾的对话框,米尹想道歉想解释,一段话删了写写了删,最终还是闭上眼什么都没有发出去。他们两个人之间,解释太多了生分,不解释又太伤人。
几个人聚在训练室,没有开音乐,没有约老师,他们五个坐在地板上彼此挨着彼此。
“我和队长商量了一下,今天晚上的训练不着急开始。我们先聊聊天,可以吗?”
米尹愣了一下迅速跟上配合,“嗯,是,大家先听小禾哥的。”
赵禾冲他笑笑,“我应该是这个队里面年龄最大的,也是我们二十七个人中年龄最大、训练时间最长的。六年来大家都问我为什么这么沉得住气,问我着不着急……”
着急没有用。
赵禾从小就知道这个道理,他来自一个农村家庭,想要庄稼丰收,翻土、播种、施肥、除草、灌溉……每个步骤都有他的节令,快或慢都没有用,庄稼和大地有他自己的节奏。
“我不着急。因为这六年的每一天我都没有放松过,往后的每一天也不会。这个舞台留我多久我不知道,但凡能站上去,从前,现在,未来,我都不会辜负任何一刻。”
米尹的眼眶开始发红,他哽着嗓子跟着点头。
“在这里,我做成了什么或是失去什么,都在我跨不过的节奏里,我相信将来会有踏上舞台的一天。在此之前,我还是会和这六年里一样。”
米尹紧绷的弦碰的一声扯断,他没有崩溃而是彻底放下,如何排课抢课,怎么安排时间,每个人的唱跳怎么调整,团舞应该怎么训练……
所有的一切都化入水中消散,还没等他调整好情绪,队里一个小孩忽然哇的哭出来。
“对不起对不起,呜呜呜呜,都是我给大家拖后腿了……队长真的很好,你真的教会我很多,可我太笨了,怎么都做不好,都是我……”说话的小孩进公司才刚一年,正好够到来参加的资格。
米尹注意过他,是个在跳舞上有天赋的孩子,律动很强学什么都很快,只是从零开始要跨过别人多年的努力还是太难了。
看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不知道这些话在他心里憋了多久,原来这些天不止是他在扛着队伍的压力,队友们同样也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幸好,幸好赵禾看到了。
他们几个人相互安慰着,说好聊天半小时,一夜就这样过去了,距离考核还有三天,他们放下负担只想享受这一次的舞台。
和第一期一样,汇报演出是没有舞美妆发,拥有完整舞台是获胜者才拥有的福利。
米尹队抽到了第二组上台,其他的少年们呢等在后台,二十多个少年围着一个屏幕席地而坐。
无论赵禾的话多具有感染力,无论他们在最后的三天里怎样调整自己的状态,生活不是爽剧,他们作品的完成度还是差强人意。
好在在个人solo的环节中没有出现失误。
点评时候,易怀宁一针见血的指出了他们每个人的弱点,一个团队的短板在段时间里不会有太大的进步,为追求和谐而拉平个人表现只会让整个表演中毫无亮点,过于妥协、安全的演出根本不会让观众留下印象。
几个人走出房间后虞则清给他递水杯,“你对你的粉丝倒是一样残忍啊。”
“他们现在不需要鼓励和安慰,”易怀宁指了指几个人退场的背影,“他们对于找到弱点这件事并没有感到沮丧。”
虞则清看着他们虽然眼下都带着乌青,但眼中都带着坚定和释然。
他回过头来看着身边的易怀宁,他正在平板上标记这一组的内容,必然是经历过同样的情景,才会在看到他们的一瞬间就明白对方是什么状态。
他看似在点评不同的孩子,其实看到的都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