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晏,我……这不是没事吗,你,别紧张哈。”
鱼岁岁抬起胳膊,虚虚搂住许晏轻拍着少年的腰背,安抚着他。
族长在房间里仍旧是窝在角落里,对他们两人的动作没有制止。
但鱼岁岁始终有些介怀,是不是因为自己的原因没有将舒咛姐姐的事解决好,所以现在族长才会变成这幅样子。
她顿了手上的动作,微微退开一定距离悄声开口:“许晏,你去看看族长吧,他从刚才开始就没有动作,不会是有什么事吧?”
纵然不愿,许晏还是照做去到那人身侧垂眸看了眼。
“怎么样,没事吧?”
鱼岁岁朝他做着口型。
少年摇了摇头回应:“睡着了。”
鱼岁岁:……?
感情说到底是自己想太多了,人家根本就没有在意是吗。
那天晚上她都没有等到许珩泽和初梨回来,有些睡不着觉。
她看向一手枕在脑后翘着二郎腿,坐在木椅上的许晏,有些犹豫地张口。
“许晏,你这样睡难不难受啊,要不你到床上来睡会儿,我现下睡不着和你换换。”
许晏睁开眼看见的便是少女润泽的眼眸,长睫忽闪,额前的头发有些凌乱,披着件中衣就在他面前晃悠,纤细的身段被夏日轻薄的衣衫掩映,全然是一种欲情故纵的把戏。
由心里腾起一阵躁动,沙哑的声音传出来:“鱼岁岁,你自己躺回去!”
被莫名凶了一下,她有些无语,以为是这小子没睡醒的起床气呢。
事到如今,好像他们都逐渐忘却了许晏曾经那样严重的精神洁癖。
“我真睡不着,你别跟我客气……”
她眼眸压长,笑眯眯地看着许晏。
内心下着最后的通牒:你小子最好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趁着老娘好说话赶紧收起你那点小脾气,滚上来。
许久没等到他的反应,鱼岁岁收起笑意睁眼却撞上他漾着情绪的眼睛。
还没明白这人起床气要发到什么时候,就突然被拽着磕倒在床榻,许晏支撑着手上半身面向她。
鱼岁岁感受到胸腔里混乱而起的跳动,有意想转身脱离和许晏的对视,只是当她扭动的时候发现根本无处可去,她被眼前的人禁锢得动弹不得。
“许晏,你压着我头发了。”
少年垂下头,低低笑了声,然后一翻身仰面躺在她身边,默认松开了她。
那天晚上许晏久违睡了个好觉,而鱼岁岁却抱着膝盖在椅子上依靠着将就了一夜。
翌日被叫醒的时候,房间里已经来了不少人,她身上被盖了件玄色的外套,那衣服携带着某人特有的木质香。
族长又找了个姑娘来充当乩童,小姑娘沁满汗水的额头,看来是已经完成了仪式,她说舒咛姐是自己不愿意醒过来,所以才会吊着一口气残存着。
她想看廖嘢不好过,不想自己成全那对男女。
小姑娘又在族长耳畔说了什么,随后就向着众人鞠了一躬,离开了房间。
初梨和许珩泽向她走过来,将族长的信息同她转述。
刚走的那个姑娘进行的招魂仪式其实并不顺利,因为魂魄本身不太能被多人召唤而知晓个人的秘密,舒咛这个事例能说,是她本身性格比较好,愿意和除了鱼岁岁之外的乩童说两嘴这个事情。
族长的意思还是得麻烦鱼岁岁进行二次招魂和舒咛讨论这个事情应该怎么去解决。
毕竟是鱼岁岁他们几个先麻烦上的族长,自然她也是愿意去帮衬着解决这个事情。
站起身之后她感受了一下身体,并没有上次结束时候的异常,看来借寿还没发展的这样快,该是上次累到了,她也就没有在意。
许珩泽和初梨已经将廖嘢控制住了,现在没有了对舒咛的威胁,招魂仪式也是熟悉了,所以第二次的仪式进行的格外顺利。
熟悉的黑暗环境之后,她再次见到了舒咛。
舒咛抱着手臂背对着她,似是等待多时。
而鱼岁岁这边反而卡了壳,不知道怎么开口去问询人家的伤心处,握紧的手松开又攥紧。
“小姑娘,你不用紧张,你们想知道的事情,我都会告诉你。”
鱼岁岁真的不止一次的感叹,这样好的姑娘,那个男人是怎么能够忍心去一遍遍鞭挞伤害人家的。
“廖嘢找你借寿为我续命,该是想起来了曾经我们一起中下合弦蛊的事情,他终于知道害怕了,不过我自然不能如他所愿,因为……我在他出兵征战的时候,就已经将蛊毒解去了。”
鱼岁岁有些不敢相信。
既然早就解除了,那廖嘢竟然一点都没有感受到吗?
舒咛看着面前的姑娘紧皱着眉头,知晓她的疑惑,继续开口说着。
“其实当初我们两个的姻缘,我父母家里是不同意的,廖嘢这个人的名声在我们村里本来就算不上好,年轻时就因为花心而出名,我母亲更是担心我嫁过来之后会受委屈。”
她自嘲地苦笑,双手交握的力度也不自觉加重。
“他廖嘢是个什么样的性子,我自然是清楚的,我只是在消磨我心里仅剩的那点耐心,我在等一个能够名正言顺结束自己痛苦的机会,所以在知晓他在征军时有了外人的时候,其实我心里是松了一口气的。”
鱼岁岁在这个世界之外的,原本的家境也算是富裕,从前上学的时候,她偏偏之看中男生的容貌,那个好看她就喜欢,家里自然也是反对的,不断告诉她门当户对的重要性,不过年岁尚浅的小姑娘怎么可能放弃爱情而听话。
这也是后来她集训后老师说她没有情感表露的重要原因之一,因为她其实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喜欢。
跟随着剧本的推进,她也逐渐感受到了世间这最难懂的感情。
若是她永远不懂情爱,就无法完成任务,就不能完成攻略任务回家。
不过现下她能确定的只是许晏的好感度有了改观,但对她来说,究竟是什么样的想法,鱼岁岁内心的躁动应该也是有所情感的。不过,若是如此轻易就答应了,会不会显得不够矜持让他不够珍惜。
鱼岁岁大致听完了他们的故事开口问到:“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去呢,总不能一直就以游魂的形式留在世上吧,你们那个孩子呢?”
面前舒咛的目光突然变得忧伤起来,她能够将这些事说给旁人听,解开合弦蛊,就说明其实已经放下了,只不过她不愿意醒来面对依依不饶的廖嘢,也不愿面对身处同处的那位女子。
至于他们的孩子,其实原先舒咛是不愿意留下的,毕竟睹物都能思人,更别说一个恩爱时期降临的孩子了。
不过她又思考了一下,孩子不该成为他们之间的牺牲品,终究还是没有狠下这个心。
至于孩子的所在之处,舒咛并不想告诉其他人,甚至有这个孩子的事情她也没有告诉廖嘢,就让孩子快乐长大罢了。
舒咛摇了摇头,拒绝告诉鱼岁岁孩子的信息。
“姑娘,你被借寿的问题,我会帮你解决掉,回去之后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希望有些事就让它随着夏风飘散去罢……”
舒咛将鱼岁岁送了出去,这次醒来之后身边依旧是许晏,他将鱼岁岁搂着,头靠在他的腿上,这样屡次出格的举动许大哥和初梨姐怎么不阻止他啊!
鱼岁岁抬手拍了下许晏的手臂,挣扎着爬起来,扭动手腕转了转脖子和脚踝,上下蹦了蹦,身上那一股疲惫的感觉已经彻底消失了,与此同时,床榻之上的舒咛呜咽一声后,彻底离开了这个糟心的世界。
族长看着床上的姑娘,明了这是她自己的心意,念了几遍送魂咒之后,在屋子里撒了一圈仪式符纸烧完之后的灰烬,拉着鱼岁岁朝着各个角落里拜了拜。
“这孩子命苦,得你倾听,该是感激的,姑娘你也不用过于在意,毕竟生死有命,或许这就是她该尽的命数了。”
候在一旁的苗医带人进房间检查身体情况,在给鱼岁岁做了一轮系统检查之后将人留在房间里收拾好衣着,先行走出去和其他人复命。
刚出门就被来人撞到倒在地上。
鱼岁岁一把将人拉起远离疯子。
“舒咛呢!她不能死!你们怎么能让她死!”
廖嘢不知什么时候冲破束缚跑了出来,还没来得及解决身上的合弦蛊,就收到了妻子离去的消息,在他的脑子里,这便是意味着自己也将殒命。
贪生怕死算是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舒咛为什么会死,你难道心里没有数吗?”
鱼岁岁扣着身上衣衫的纽扣,慢慢往外走来,一丝柔和的目光都没有分给他。
自从知道了这人的所作所为,她虽不能设身处地感受舒咛,但她确实觉得廖嘢可恶。
“可是她自己死为什么要拉我一起下水,我还不想死!”
面前的男人被许珩泽和许晏两方拉扯着,却仍旧近乎疯狂地挣扎,他咆哮着、谩骂着,将舒咛一个女子说得一文不值。
“她死了,你不就可以正大光明和你那个小三在一起了吗,这会儿又是演的什么戏?”
“谁说我要和别人在一起了?是她临终之前告诉你的,她说的话哪能相信啊!”
鱼岁岁懒得理他,甩出一个消音咒止住了廖嘢讲话的嘴,许珩泽则是顺势在他膝盖上给了一个力道。
廖嘢直接跪了下去。
“话,我只说一边,你愿不愿意相信,那是你的事。”
鱼岁岁佯装展开一封信,眼神在上面流转。
“夫君,我们当初中的合弦蛊其实早就在一开始我就偷偷改了纠缠。你从前的风流债,我权当不信,可是人是经不起一次又一次的背叛的,信任总是会被消磨完的,从你外出被征兵的那一刻,我便知道,再也留不住你了,有些事你不愿意听我亲口说,那就等你什么时候想到了再自己看吧……
是我自己不想醒过来,我不愿再沉溺于自己骗自己的梦境里,沉溺于你愿意为这个家付出的美梦,你的心从来就没有为谁停下来过,所以我也没有告诉你,我们其实有个孩子,你也不用念想孩子,因为我不会让你见到。
以往你总说我沉闷,不懂你的情趣。是,我确实不明白你的那些花花肠子,我是真的想过和你白头,可是我赌不起,我太知道你廖嘢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曾经我觉得,就算所有人都不相信你,仍旧有我会相信你,只是后来我发现,终究一切是我错得离谱。
你不用将我的过错归咎在帮助我的几个孩子们身上,人家中了你的计,被你借了寿命,你何德何能承受得起,我又有何脸面接受他人的给予。
一切早就尘埃落定了,我们日后再无瓜葛,和离书我会拖别人交给你,蛊毒已解,你现在是自由的了,希望你早日醒悟懂得珍惜。
汝发妻舒咛,绝笔。”
暴怒的男人难得收敛了情绪,在最后一个字音落下的时候,鱼岁岁看见廖嘢身前的地上留下了几滴水渍。
将信件重新叠好放回信封里。
那上面其实什么都没有,不过是鱼岁岁给了他一次倾听的机会。
诉说的内容其实真假参半,鱼岁岁做了适当的美化。
她到底也是个心软的人,因为任何人都有知道真相的权利,即便是犯过错的一方仍旧如此。
世间万题,唯独情之一字,最为难解。
因为它从来就没有标准答案。
“放过舒咛,也放过你自己,有缘无分之人,本就不可强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