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白行简剧烈咳嗽着,像随时要咳出血一样。
“小屿。”白敬梓和陈秀芹夫妻俩听见动静进来,见状赶紧将程屿拉开,“他都要死的人了,你这是做什么?你理智一点,别害了你自己,程屿!”
程屿双目赤红着,陷入过去的记忆,痛苦难忍。
白敬梓夫妻俩在外头也听到了一字半句,此时不免说两句话,“白行简,你给你的下辈子积一积德,当初的事大家都看在眼里,从头到尾都是你的错,瑾禾从来没对不起你,她去KTV陪人唱歌,是人家老板看她从前是音乐老师,唱歌好听,才请她去的。
我和小屿都陪着一起去过的,就只是唱唱歌,没干什么其他的,是你自己对不起瑾禾,你非往她身上泼脏水!是你无耻!”
“咳咳……”白行简终于喘过气来了,“你们都向着他们娘俩,当然帮他们说话。现在这小子混出名堂来,你们当然更向着他说话。”
白敬梓叹气:“怎么就到了这一步呢?当初你和瑾禾,谁不称赞你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怎么就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
白行简的眼睛泛着灰气,喃喃道:“是啊,为什么会这样呢?”
程屿冷笑出声,“因为他本性卑劣,所有的一切,都是他亲手造成的。”
“咳咳……”白行简剧烈咳嗽起来。
“小屿啊,”白敬梓劝道:“就让这件事过去吧,你爸已经受到惩罚了,他马上就要……你难道就不能说一句好话,宽一宽他的心?喊他一声爸爸也好。”
白行简灰暗的眼睛,期待地向程屿看去。
听说做过恶的人,在死之前取得原谅,不会下十八层地狱,下辈子也能投个好胎。
“不可能,除非我妈活过来,不然我永远不可能原谅他,他不是我爸,只是一个凶手,一个面目可憎的凶手。”
“你,你这个不孝子!”白行简抬起手,发颤地指向程屿,咬牙切齿,他苦了一辈子,就下辈子投个好胎这点念想,这个不孝子竟然不肯成全他。
“噗嗤——”白行简猛地喷出一口血来,力竭瘫倒在床上。
“医生,”白敬梓连忙按下了呼叫铃声。
白行简挣扎着,拼着最后一丝力气,直愣愣地瞪着程屿,一字一句地说:“你这个不孝子,你身体里流着我的血,你跟我有什么两样?你也会落得跟我一样的地步,早绝!无子送终,没有人会爱你这种狼心狗肺的东西,我诅咒你,爱你的人和你爱的人,都会离开你,你这个丧门星!你会失去所有的一切!一切!噗嗤——”
白行简又吐出一大摊血,这次头一歪,没动静了。
医生赶了来检查,面色一震,拉起被子,盖住白行简的头,“请节哀!人已经去了。”
……
程屿走至窗户边,垂眸看到之前扔在垃圾桶上方的烟盒,他伸手捡起来,取了一根点上火,拿在手上猛吸了一口,太急了,烟呛在他肺腑里,他剧烈地咳嗽起来。
好容易缓了下来,他拿着烟笑了起来,一滴眼泪掉落,滴在医院走廊的瓷砖上。
他伸手摸了摸眼眶,低头又吸了一口烟,靠在墙壁上,仰着头,缓缓地吐着烟雾,烟雾被窗户细缝里吹起来的风吹散,那冷风像一条阴冷的蛇顺着程屿的脖子,钻进他的衣襟,凉凉地“咬”一口,全身冷得忍不住发抖。
他抱住胳膊,缩起来脖子,继续低头抽烟。
白敬梓和陈秀芹办完事过来,就见到这样一幕,程屿没心没肺地抽着烟,对亲生父亲的死毫无反应。
程屿见白敬梓和陈秀芹过来,连忙用手指掐灭了烟头。
“人已经安置在太平间了,”白敬梓过来说:“你想一想要请些什么人来参加丧事,医院有合作的殡仪馆,现在都是一条龙服务,不用操很多心。”
“不用了,直接火花,随便找个地埋了,敬叔,麻烦你帮我找人办吧,人埋在哪,也不用告诉我,我不会去祭拜的。”程屿轻轻地说。
白敬梓叹息,他知道白行简不对,但自己和白行简是从小一块长大的兄弟,不论如何人都死了,他还是希望白行简能安心的去。
显然程屿答应回来见白行简一面,就是奔着戳白行简肺管子来的。
现在连丧事都不打算办。
白敬梓想到小屿刚出生时,白行简高兴得眉开眼笑,一直亲儿子的小脸蛋,嘴里说着,“我当爸爸了!”
小屿会走路之后,也很粘白行简,一直爸爸,爸爸地喊。
那时候他们一家三口多好,是多幸福的一家人。
直到白行简沾上了赌,又惹上了外头的女人,原本美好的家一点点散了,而白行简完全变了一个人,卑劣得他这个发小都认不出来。
甚至还……
罢了,人已经死了,一切都烟消云散了。
白敬梓拍了拍程屿的肩膀,说:“好,都交给我来办,小屿,一切都过去了,你万事往前看。”
“谢谢敬叔。”程屿微微颔首。
陈秀芹说:“时候也不早了,蕊蕊还在家等我们,我跟你敬叔就先回去了。”
“路上小心。”程屿道。
送了白敬梓夫妻上车,程屿站在路边,望着茫茫黑夜,一时不知该身往何处,寒猛烈地拍打着他的雨伞,冰雨落在他身上,侵入他的衣襟。
好冷。
忽然,他放在大衣口袋的手机响了,拿起一看,是顾柔打来了电话,他心口一暖,接了电话,“喂?”
噼里啪啦,电话那头传来放烟花的声音,顾柔轻快的声音响起,“新年快乐!程屿,祝你新年新气象,身体安康,万事如意!”
程屿耳朵贴着手机,听见那边传来的声音,沉重的心脏变轻了,“新年快乐!顾柔,也祝你新年新气象,要身体健康,万事顺遂,天天都要开心!”
“嗯,听见了,”顾柔轻声笑着。
“你回家还好吧?伯父伯母有没有……”程屿很抱歉。
“没事,你有事,他们能理解。”顾柔拉了拉衣领,阳台上的寒气很冻人。
“以后我再向他们赔礼道歉,”程屿问:“过年好玩吗?”
“呃……”顾柔向屋里看去,客厅开了一桌麻将,打牌的人有妹妹顾黛和她的男朋友雷弘文,还有弟弟顾源,带着他的女朋友江诗情。
林女士和顾先生各坐在他们旁边,帮着一起看牌。
一行人热热闹闹地打牌,聊着一起去旅行的趣事,温馨而融洽。
顾柔像一个融不进去的外人,她对麻将不了解,对他们聊的旅行更是都不知道这件事,啊……原来他们一起出去旅行过,她这还是第一次见顾黛的男朋友,也是第一次见弟弟顾源的女朋友。
一切变了,只有她没有变,在过年的日子里,怎么都融不进去,连句话都搭不上,从小到大都是这样。
也许以后一直也会这样。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她小时候由爷爷奶奶带大,念书又一直在寄宿学校,就算工作也是在外面,不像妹妹弟弟是在父母身边长大,即便是念书,也是在父母身边。
顾柔已经习惯了。
“好玩啊,”顾柔轻声说:“好多人放烟花啊,很热闹,平时见不到的人也都能见到。你呢?回老家一切还顺利吗?”
“嗯,”程屿低低应了声,又问:“准备什么时候回海市的家?”
顾柔回想了下程屿的工作安排,要元宵之后,他才有工作安排,在这期间,还有十多天的假期。
“初六吧。”
“那我也初六回,到时候在海市的机场碰头。”程屿想都没想地说。
顾柔凝眉,怎么隔着电话,都感觉程屿有点粘人呢?
“好啊,那初六机场碰头。”
其实这一刻,她也想粘着程屿,不然,她不会跑到阳台来,偷偷打这个电话。
有点想他了。
……
白敬梓和陈秀芹夫妻俩回到了家。
“爸,妈,你们回来啦,”白佳蕊放下手里的抱枕,起身迎了上来,视线却忍不住往他们俩身后看,“哎?程屿呢?他没跟你们一起来吗?简叔叔怎么样了?”
陈秀芹摇了摇头,“人没了,程屿说这种时候,就不过来了,免得传了晦气。”
“哦,”白佳蕊应着,她转身到厨房端了两碗银耳秋梨羹出来,“爸妈,喝点热的吧,去去寒气。”
一家三口坐在沙发上喝银耳秋梨羹,陈秀芹犹豫半响,还是忍不住说:“蕊蕊,你跟程屿是不是在交往啊?”
白佳蕊漂亮的眼珠转了一圈,“也没有,不过我现在单身,他也是单身,以后的事,也说不准。”
“乖女啊,妈妈觉得以你的条件,找个好的男朋友还是很容易的,这世上优秀的男人有很多,你不是一定要跟他在一起的。”
白佳蕊诧异:“妈妈,你不喜欢程屿吗?”
“也不是不喜欢,只是我觉得他个性太偏执,做朋友可以,但如果成为爱人,妈妈害怕你会受伤害。”陈秀芹心有余悸地说:“你没看到他今天在医院的样子,太冷血了一点,不管怎么说也是亲生父亲,人都要死了,他连一句软话都不肯说,万一那一日你惹他不高兴,他是不是也要用这样的态度对你?”
“你别胡说了,小屿他是个好孩子。”白敬梓替程屿说话,“再说了,事情的性质也不一样。”
“是没错,但我还是觉得我们家蕊蕊能配更好的,找个双亲健在,又性情活泼开朗的,不是更好吗?”陈秀琴又摇了摇头,“我觉得小屿这孩子太过阴郁了。”
白敬梓和陈秀芹夫妻俩辩驳了起来。
一旁的白佳蕊舀着碗里滑滑地银耳羹,久久都没有喝下一口,她怎么能不知道程屿是个爱憎分明的人,那件事过去了多少年了,他还是没忘记,还时不时地刺自己一句,真是让人头痛!
白佳蕊心想:希望年后能把《攻心计》这个项目谈成,她真的太需要一部转型之作了,程屿应该会帮这个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