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涩持续发酵。
闻佑荆心情十分低落。中午午睡时间，他没睡着，眼眶湿湿的。阳景倒是睡着了，还睡得很香。
她盖着羽绒服，头发是散着的，想必是因为暖和，脸颊发出熏蒸的酡红。教室内拉着窗帘，氛围特别适合睡觉。
闻佑荆觉得自己生的这些气毫无意义。
但还是气得睡不着。
看到阳景的睡颜，他意识到自己现在对她的情感很复杂，高兴，恐惧，期待，苦涩。
这四个词构成了18岁的闻佑荆对于暗恋的全部注解。
他明明期待着，却也害怕着；明明高兴着，却也苦涩着。
阳景动了动，衣服掉下去了。闻佑荆给她把衣服盖好，视线描摹勾勒，动作万般小心。
指针指到一点四十，班里陆续来了不少人。
阳景缓缓睁眼，入目的就是闻佑荆的侧颜。
鼻梁俊挺、立体，鼻尖微翘，低头专注看东西的时候，眼睛会变成双眼皮，他的皮肤也很好，干净透亮，没有一颗痘，没由来地，突然觉得他长得很好看。就是眼睛有点红，长长的眼睫毛像是被水打湿了一样。
“你怎么啦？”她问。
刚睡醒的声音，带着几分慵懒，甜糯，像咪咪刚睡醒时，喵喵叫的那几声，闻佑荆心尖痒了那么几下，“没怎么，去洗了个脸。”
“哦。”阳景别过头，不看他，还想再趴着睡会儿，“老师来了叫叫我。”
“嗯。”
算了，跟她生什么气呢。
感觉也没那么生气了。
闻佑荆，你的生气可真不值钱。她不过是跟你说了两句话，接着你就高兴了。
比狗还好哄。
班里人陆续都到齐了。老师走进教室，闻佑荆轻轻推了推她，“阳景，老师来了。”
“一会儿。”她伸出一根食指。
“……”那等老师开始讲课的时候，他再叫她。
严书墨可不是温柔那挂的，看到阳景还在睡，“阳景！快点起来，老师都来了！”
好在周粥拦着，他才没有拍到桌子。
闻佑荆皱眉。
刚刚严书墨那一声给阳景彻底吓醒了。
“说话声音能不能小点。”她不耐烦。
“啊？”
“你吓到我了。”
“我说话声音一直这么高，哎呀你快起来，英语老师来了。”
“你以后别这么叫我。”
人正在睡梦中，突然之间被很大声音地叫醒，真的很烦。饶是她好脾气，也忍不住想发个火。要是同样的事情发生在迟云伊身上，她那个暴脾气可不是个会忍耐的，怕是直接动手了。主打一个不让自己受一丁点气。
“知道了。”
严书墨悻悻回头。
让他觉得高兴的是，阳景一整个下午都没和严书墨讲话。而闻佑荆给她送了好几次棒棒糖，她都收了，还来问了两道题。
嘻嘻。
-
晚上，春花女士拎回一袋子红薯，这个是她的老姐妹送的。
北方小孩童年的乐趣就是用火炉烤红薯，想烤多少就烤多少，想多少就吃多少 。但是阳景不知道，她第一次见这个。原来红薯还可以用这种方式自己烤，只要有家伙什儿就行。
她觉得这个很新奇，也凑过去蹲下：“这个怎么玩，你教教我好不好。”
甜香气息扑鼻而来，男生看过去，道：“这个你不会，别再烫着你，你等着吃就好了。我给你烤。”
闻佑荆把小的红薯从袋子里面挑出来，塞进火炉底部。
“放多久可以吃呀？”
“现在就行。”
昂？
“生的也可以吃。”
“……”
闻佑荆去洗手，阳景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把他的小板凳拿过来自己坐。少年回来时，看到阳景屁股底下的小板凳：“……”
“你看什么看。”
“坐着舒服吗？”
“当然啦，抢来的板凳，坐着能不舒服吗。”
算了，随她去吧。
她想干啥就干啥。
她怎么不去坐别人的小板凳呢。
“这个做出来和外面卖得一样吗？”
“不太一样。”阳景坐在板凳上，比他蹲下的身体高一点。
“哪个更好吃？”
“我烤得更好吃。”
“真的假的 。”阳景有点不信。他的手法极其粗糙，把红薯塞进去就不管不顾了。
“你就瞧好吧。”
少年站起来，“作业太早写完无聊吗，要不要出去玩？”到底还是受了昨天晚上的刺激，阳景头一次九点开始写作业，故而写到很晚，给她写伤心了。
冬天下课早，五点半就放学了。她八点半就完成了所有的作业。迟云伊被她哥叫去参加晚宴，没法打视频。
阳景问：“去哪里玩？”
“去打台球怎么样？”
“可是我不会。”
“我会，可以教你。”
“那红薯怎么办，它会烤糊吗？ ”
“不会，你回来刚好可以吃。”
“那咱们走！”
两人说走就走。
“远不远，我们走着去吗？”
“五分钟就到。”
“好。”
闻佑荆往路左边走她也往路左边走，闻佑荆跳到台阶上走她也去台阶上走。
好乖。
外面有点冷，哈出来的气都会变成水雾 。脚下的雪仍旧不化，在上面走着有点滑。
阳景道：“方便问问你多高吗？”
“快一米九了。”
嘶，她才一米六。
“我应该还能继续长，长到一米九没有问题。”闻佑荆有点骄傲地说。
“我也能长，还能长到一米七。”
“不信。”
“打你你信不信。”
闻佑荆低低地笑了起来，“你这人，净会用蛮力。我以后多吃点，争取长得更高。”
阳景：“……”养不起养不起。
台球厅是闻佑荆和高齐二他们开的那家。这个时间点去打台球，自己家的会更安全点。
阳景跟在他屁股后面走，闻佑荆去哪儿她就跟着去哪儿，反正阳景相信他不会卖掉她。
“就是这儿。里面热，要不要把外套脱下来。”
“嗯，脱。”
闻佑荆接过她的外套。
台球厅的生意不错，这个点儿还有不少人。
郑霖看到了熟人，放下杆打招呼：“佑哥。”
阳景看到他，立马躲在了闻佑荆身后。
郑霖：“……”
“没事儿，别怕，他就是长得吓人，人挺好的。” 少年安抚着阳景。
郑霖：“……”
“行了，小姑娘害怕你，玩的开心啊。”
“……”行，就是让他走呗。
郑霖像个幽魂一样来了，又像个幽魂一样走了。
闻佑荆把人带到他们四个自己专用的一个隔间。这个隔间里没有烟味。它设立之初就是因为闻佑荆爱干净，想独占一个台子。隔间是玻璃做的，里面可以看到外面的，外面也可以看到里面。
高齐二他们几个跟着过来和闻佑荆打球。
言喻：“我记得这个小孩。”
“你们好，我叫阳景。”
蒋征：“知道知道，佑哥的人嘛。”
高齐二低声说：“别胡说，给人家吓跑怎么办。不好意思啊，小朋友。”
这还是闻佑荆第一次带人过来，高齐二早就知道他的心思，这回可得给他把秘密守住了。
“没事没事。”
担心阳景会觉得不自在，他们三个打球，闻佑荆给她讲基础的知识，然后先让她先看一会儿别人是怎么玩的，边看闻佑荆边给她讲。
两人挨着靠在一起，时刻待在一块儿。不是阳景不想分开，是闻佑荆走哪儿跟哪儿。
阳景：“哇，好厉害，这样都能打中，好有准头。”
蒋征：“这算什么，还有更厉害的呢，看着啊。”
闻佑荆犯贱，说她没见过打球打得好的，就知道瞎叫唤。
阳景锤他一拳。
“疼死了。”
“我都没用力。”
“那我怎么这么疼，你肯定是用力了，偷着用力。”
阳景看着他，道：“你别无理取闹。”
“你说不过我就说我无理取闹是吧。”
“？”阳景又给他一拳。
“嗷。”闻佑荆捂着肚子。给人一种他快要疼死的样子。
阳景：“……”
装柔弱。
装的跟老母鸡上树一样难看。
郑霖别过头，懒得看他们两个。
“你在这儿待着，我出去一下。”少年大步离开。还真别说，他一走，大暖炉消失了，阳景还有点不适应。她的目光顺着他的身影，看到闻佑荆站在一个卖烤红薯的老爷爷面前。
室内温度偏高，玻璃上染了一层薄雾。外面寒冷，冻得人瑟瑟发抖。
他道：“这些烤红薯怎么卖？”
“就还剩下这些了，便宜卖。”老人家年纪大了，摊位有些破，身体冻的瑟缩，小小一只。
“都给我包起来吧，我们人多，吃的完。”
“哎，好。”
然后带着好多的烤红薯，满载而归。
闻佑荆拿了几份，剩下的全交给言喻，让他拿去分一分，叮嘱了两句。
言喻：“来喽！佑哥和阳景小朋友请大家吃烤红薯！”
阳景：！！！
她看向他。
“这下就不用害怕我走了会有人来欺负你了。”把她和他的名字放在一起，是个人都知道要把爪子收起来。除非他敢招惹闻佑荆这尊瘟神。
毕竟在大部分小姑娘眼中，确实会对台球厅这样的地方心有芥蒂，觉得里面会有不干不净的人。有这样的人也不要紧，但就是会害怕他们把脏手伸出去。
这一刻，她简直感觉闻佑荆帅呆了。
阳景的心一阵砰砰跳。
他这个人真的很会给人安全感，什么都注意到了，也什么都考虑到了。
闻佑荆单独给郑霖送了一份烤红薯，顺道儿捶他一拳，“刚刚冲我翻白眼？”
“没有。”
他怎么可能承认。
闻佑荆俨然不信，“给你吃小瓜。”
“……谢谢佑哥。”
闻佑荆回到隔间，看了一会儿，忍不住凑上去和高齐二他们一块儿打球。阳景想学，闻佑荆说要教她，结果到现在，她球杆都没摸一下。
由于动作幅度偏大，毛衣紧贴着身体，勾勒着宽肩臂膊，腰线以下，圆圆地翘出来一部分。这人身形条件确实极佳。
如鹰眼一般的眼神，布着青筋的手背，因为常年打拳而越发粗励的手指……
“哒”的一声，阳景只顾着看人，没注意到台桌上发生了什么，蒋征他们在惊呼。
没听到自己想听的声音，少年侧头看过来，脸上明晃晃地写着：愣着干嘛，快点夸我呀。
阳景脸红了红，配合道：“厉害。”
“就这？没了？”
“你可太厉害了，怎么做到的呀。”
高齐二看着他俩笑笑。
闻佑荆挑挑眉：“我就不告诉你。”
说完，阳景眼神一凛，他的胸口又挨了一拳。
“……”
郑霖看向那一拳，觉得她捶得真好。
Good。
这瓜真好吃。
就是小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