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

郭子苓回头看了一眼里面不省人事的柳亦汐，决不允许这次的计划失败。

他好不容易……下定决定，放弃了心爱的女人，绝对不能功亏一篑。

郭子苓抬眼打量着对面的少年——自从来到这个世界，谢一舟的年龄外貌并没有随着此处的时间而变化，始终是二十岁出头的少年模样。

他的外表又极具欺骗性，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并没有让郭子苓产生什么威胁。

几乎是在顷刻间就做好了决定，郭子苓飞身上前抬手正要将谢一舟击退，不料他怀中的陆卿却骤然清醒了过来，以更快的速度逼得郭子苓无法靠近。

“郭子苓…”那一击用尽了陆卿积攒的全部力量，他整个人软倒在谢一舟的怀里，不适地喘息了好一会儿，才一字一顿道：“孤与你自幼长大的情分，便是让你这样算计孤的？”

他努力支撑着骤然沉重的眼皮不让自己昏睡过去，指尖刺进血肉的刺痛让他清醒几分，“你可知晓你这么做，柳亦汐醒来之后会怎么想？”

郭子苓垂眸，牙关紧咬没有说话。

谢一舟轻轻掰开他的手指，搂紧了怀里的人，“殿下，他既然能将柳小姐带到这里来，那自然是不在乎她的想法。”说到这里，他又嗤了一声，抬眸冷冷地看向郭子苓，“我猜猜，郭二公子与殿下和柳小姐多年相交，必然是有利益的驱使才能让你做出这样的事情。”

他在小说世界中尝尽人情冷暖，哪怕史书中不曾记载陆卿的这一段过去，他也足以凭借这些时日在陆卿身边看到的变化推测出缘由。“你敏感自卑，这些年来虽看似独当一面，但身份始终是你心里的一根刺吧？

郭子苇被你衬得暗淡无光，却因为身份始终压你一头，京中纨绔也看不起你，你其实很在意这一点。

——所以安远侯许诺立你为世子，你便答应了他，同时背叛了殿下和柳小姐，是不是？”

“你到底是什么人，”郭子苓脸色发白，但哪怕到了这个关头也没有承认上面任何一句话，“我从未在殿下身边见过你。”

谢一舟没有回答他，只是怜惜地轻抚陆卿的脸颊，“殿下多年来待你不薄，哪怕到了如此境地，他最担心的还是你和柳亦汐。而你，还要一再的算计他。

东宫的侍从还在楼下等候，你若要硬拼，他们势必察觉不对上来救驾。你真要将事情闹到如此难看的地步？”

郭子苓回头看了一眼柳亦汐，又看着他怀里几乎要站不稳的陆卿，垂下的双手用力握紧，“殿下对我从来不会设防，又怎么会带着东宫侍从来见我。”

陆卿攀着谢一舟的手臂，忽地开口：“既然你能为了功名利禄对孤设计……”

他的声音微弱，但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那孤听谢一舟的话，对你防范一二也算不上什么奇怪。”

陆卿目光冷静，即使是处于劣势，也带着上位者的压迫强势。只有谢一舟察觉到他攀着自己的手带着一点微不可见的颤抖。陆卿继续道：“临行前谢一舟让孤以防万一，孤本来觉得他多此一举。现在看来，倒不是多虑。”

“殿下，”郭子苓看着他们交缠的手，不知在想什么。他语气带着质疑，“你从不疑心身边的人。”

“孤的确不疑心身边的人，”陆卿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这么反应，放缓了声音回答：“只是相信他。”

“你还执意要如此吗？”陆卿额间已经流下了细密的冷汗，但他的思维依然缜密，没等郭子苓揣测他和谢一舟的关系，紧接着道：“既然事情已经做下了，孤便不跟你论情。哪怕你今天当真用此手段让柳亦汐与孤成婚，你以为孤还会用你？”

“为什么不？”这句话似乎触及了郭子苓什么痛处，他的身躯微晃，眼中交织着阴郁与病态，“殿下，虽然我今天算计了你，但这么多年以来，我从来没有做过任何一件背叛你的事情。”他的语气中带着一点崩溃的歇斯底里，“就算我藏了一点私心，但是我把阿汐让给你，心里又何尝不痛？此事于殿下来说有利无害，你这么多年在朝中屹立不倒，用过的手段同样数不胜数，又何必为了这么一件事情和我生分？”

“枉你在殿下身边这么多年。”谢一舟听得心头火起，干脆用下巴抵着陆卿的头发，没让他开口，“朝中如何，殿下是否与他们同流合污，你自己看不见？你能够为了权势抛弃自己的底线，殿下不会。”

说到最后，他难得刻薄地带了一点指向性，“殿下永远不会像你们这种人一样。”

这种人？什么叫你们这种人？他凭什么看不起自己！

郭子苓惊怒交加，想要说话，却只觉喉间一阵发紧。

谢一舟却不再管他，反手将几乎要失去意识的陆卿打横抱起来，转身就往楼下而去。郭子苓下意识想追，却见谢一舟脚步微顿，回首道：“别忘了，你能走到今天，都是靠的谁。”

郭子苓踌躇片刻，终究没有追上来。

他下楼的时候有意让陆卿的脸靠进自己的怀里，步履飞快，一路上虽然颇为引人注目，却也没有多少人认出陆卿。来到马车面前，车夫显然诧异了一下，惊惧地打量着他们两人，有些不知所措。

怀中的陆卿强打起精神，示意车夫可以信任，又重新靠进谢一舟的怀里，闭上眼睛一言不发了。

“立刻回东宫。”谢一舟察觉到陆卿的疲惫和低落，替他吩咐道。

车夫敏锐地察觉到事情不对，不再多看，赶紧应了一声往前头去了。

直到上了马车，二人才双双松了一口气。

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武艺高强的侍从，陆卿的武功自保绰绰有余，等闲之人都轻易伤不了他，因此陆卿出门顶多带那么一两个随时帮忙跑腿的小厮，虽然也有几分功夫，但要真对上郭子苓，只能说毫无胜算。

所幸的是陆卿反应快，郭子苓意志也不坚定，这才让他们蒙混过去。

谢一舟翻出来一条干净帕子，替陆卿擦拭着细密的冷汗，“殿下，你还很困吗？”他用手背轻轻蹭了蹭陆卿的脸，“要不先睡一会儿吧。”

照陆卿的情况来看，郭子苓下的应该只是让人浑身无力，又能助眠的药物，并没有什么催.情的作用。谢一舟暗中庆幸他对柳亦汐尚存一丝感情，并没有将事情做绝。否则刚刚在楼上会更加难办。

回想起刚刚的险境，他简直不敢想象，真正经历过这一段的陆卿当时心情是何等难受。

在发现郭子苓背叛他的时候，陆卿是怎样迅速冷静下来，保持清醒和他博弈谈判，最后离开此处的？

陆卿从来没有跟自己说过这一段事情，但他记得史书中有过记载，安远侯郭子苓还是世子的时候，便凭着从龙之功在朝中占据着举足轻重的地位，算得上是梁武帝的左膀右臂。

但除了政务一类的记载，梁武帝和安远侯的私下的相处并不多，更像是那种公事公办带着距离感的臣子。

他初到此处，知晓郭子苓身份之时，虽然有过诧异，却也很快释然了。幼时的亲密无间并不能代表什么，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因为种种原因最后变得疏远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但是那一刻他也真心感激郭子苓，是他让陆卿得以度过一个不算孤独的幼年时期。

谢一舟虽然想过他们会因为理念、家庭、甚至身份的差距而疏远，却从未想过会有这一段过去。

毕竟史书中记载的安远侯与梁武帝纵然不复从前，但也算得上是君臣合和。

也正因如此，他从未对郭子苓起过疑心，更没想过他会用这样的方法迫使陆卿娶妻。

陆卿嗯了一声，依言闭了眼，但眉心微蹙，谢一舟能看出来他心神不宁，毫无睡意。

谢一舟岂能不知他的心病是为何。

若当初的王婕妤没有让他彻底死心，那么郭子苓这件事情，必定在他的心中留下了无法磨灭的阴影。

他曾亲眼见过郭子苓和柳亦汐的少年感情是多么纯粹美好，甚至他自己也和郭子苓有着胜似手足的情感。然而，一切都在他的面前被现实狠狠撕碎。

难怪……

难怪他说，就算自己为了魏氏与他分开，也不会责怪自己。是因为他已经亲眼见过柳亦汐一败涂地了么？

所以他只能故作轻松，忍着心痛洒脱放手，说你只是两相权衡之下选择了更重要的东西。

他怎么这么傻？

谢一舟垂眸看着陆卿微颤的睫毛，俯下身吻了一下他的眉心，凑到他的耳畔小声道：“殿下，我喜欢你。”

陆卿没有睁眼，似乎睡着了。谢一舟却知道他现在混乱又清醒。

果然，过了许久，在马车的颠簸声中，陆卿缓缓开口，“郭子苓也喜欢柳亦汐。”

“殿下是觉得我也会像他那样么？”谢一舟没有不悦，只是柔声问他。

陆卿睁开眼，看着他那双潋滟深情的桃花眼，最后轻轻摇头，语气透着倦意，“孤不知道。”

谢一舟又吻了一下陆卿的眉心。

他的唇瓣温热柔软，静静地吻了许久，像一个虔诚的仪式。

陆卿眼睫微颤，愣愣地看着他，脸颊不受控制地泛红。

若是平时的他，必然不会这般任谢一舟施为。但今天不知是怎么回事，他的身体虽然无力，但心里也生不出任何反抗之意。

他听见谢一舟认真地对他道：“殿下，你还记得我刚刚对郭子苓说的话吗？”

陆卿没反应过来，“哪一句？”

“我的殿下永远不会、也没必要像他们那样不择手段，我也一样。”

他俯下身，在陆卿愣怔的眼神中吻上了他的唇，“我喜欢的人便是这世间最美好、最无法替代的，哪怕穷极一切，我也不换。”

“陆卿，我只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