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无止尽的梦……
“等一切结束后,你要是愿意的话,我可以当你的保证人,我——”一间昏暗的卧室内,男人迫切地拉住女人的手臂……
“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感激你吗?不会的,我一点都不感激你!……”一个雨夜里,一个女人泪流满面地抱着一个男人的尸体……
梦境再次变换……这次是在黑暗的图书馆,“你就是知道我从第一次见面就开始喜欢上你……”男孩滚烫的泪珠落在女孩的肩,“一直以来这么地、这么地……无可救药地喜欢你,你才会这么对我,对不对?……”
然后只有错过,无穷无尽的错过。一次次的场景变换,一次次的擦肩而过,某道期盼的视线永远在追逐一个冷漠的背影……无数光怪陆离的画面闪过我的眼前。我好像沉溺在一处不知名的海底,厚重的水流隔绝了一切声响。无数错综复杂的光斑晃映到我紧闭的眼睛,想要触摸,却如此沉重……
指尖微动,我艰难地睁开了双眼。
刹那之间,梦中的所有光景如海潮褪去,沉入再无可探寻的虚无之中。所有光亮、声音、记忆都朝我涌来,神智渐渐回到了我脑中。
素白的环境中,周围空无一人,我挣扎着起身。这里是……医疗翼?那我呢?对了,我晕倒了,在帮哈利躲过袭击之后……魔法石,哈利·波特,伏地魔……B213!
我猛然醒悟,却在这时对上了远远站立着的一个人的眼睛。半月形镜片下,一双悲悯的天蓝色眼睛,里面蕴藏的某种清澈又深沉的力量立刻使我冷静下来。
“邓布利多……?”我迟疑地开口,伴随着庞弗雷夫人惊喜的声音,“梅林!你终于醒了!”
我这时才看见她在隔壁的药柜忙活,见到我坐起身,就急忙奔来。而周遭的环境也并不全然素白,床头的小桌堆满了山一样五颜六色的零食,还有一小盆静立的栀子花。邓布利多似乎是听见那声低语,微微点头朝我露出一个笑容。我这才反应过来刚才没有加上敬语,讷讷地补充:“我是说,邓布利多教授——咳!咳咳……”
我还没来得及说更多的话就剧烈咳嗽起来,对床的哈利连忙提醒:“听说你连续发了两天高烧,现在还是不要说太多话比较好!……”
“魔力异常增幅,”我就着庞弗雷夫人的手喝下温水,又马上被她摁回床上,她在我身后调整靠枕的位置,“一般发生在刚入学的巫师身上,不知道为什么林小姐你已经三年级了,还要遭一次这种罪。不过没有其他办法,只能熬过去。”
她又摸了摸我的额头,带来一种宽厚的暖意——魔杖从头到脚扫过我的身体,发出一种天蓝色的荧光,她松了口气:“好在你挺过去了。”她的语气就好像奖励那种乖乖打完吊瓶的六七岁小孩,脸上所有严厉的线条都在一瞬间软化成一个暖洋洋的微笑,“接下来再静养两天观察一下,你就可以正常活动了,林小姐。”
“谢谢您,庞弗雷夫人,”我由衷地说,又忍不住咳了一声,“这几天一定辛苦您了。”
“知道我辛苦就快点好起来,”柔情不过一秒,她马上对我板起脸,“少说点话!”没等我回应,她已经风风火火地端着一个棕色的药瓶离开了医药翼。
我:“……”庞弗雷夫人,雷电一般的女子。
这时旁边传来两声温和而低沉的笑声,“原谅她不能跟你过多寒暄吧,林小姐。”我移过眼,果然是邓布利多。
一睁眼看见邓布利多,我的确是受宠若惊的,但没两秒我就找回了自知之明。人家探的是救世主,不是你这个无名小卒——好吧,草率了,看来我在“当代最伟大的巫师”眼里还是有个名的。
他穿着一件棕红色的长袍,头上戴着一顶款式像睡帽的帽子,不知道是一种时尚还是真的刚起床,“不久前一个二年级巫师摔下了活动楼梯——你知道,在没有课的日子这种事经常发生——她应该正在赶过去。噢,或许我该考虑着多给医疗翼添几个人手了。”还有快点处理掉那个多余的活动楼梯,校长。
不知道有没有在我心里听见这句吐槽,他又对我笑了笑,接着便转向哈利:“好了,问题问得够多的了。”原来他给哈利的赛后复盘刚结束,我想,“我建议你们开始享受这些糖果吧。啊!比比多味豆!我年轻的时候真倒霉,不小心吃到了一颗味道臭烘烘的豆子,恐怕从那以后,我就不怎么喜欢吃豆子了——不过我想,选一颗太妃糖口味的总是万无一失的,你说呢?①”
“呸,倒霉!是耳屎!”他被那颗金棕色的豆子呛得喘不过气来①,我和哈利都忍不住笑起来。然而我没想到他会在笑声中走向我。
“不要为此时身边空无一人而失望,你等的人很快就会到了。”再无任何呛咳的迹象,就好像他刚刚只是表演了个小品逗我们开心。邓布利多倾身,瀑布般的白胡子和他睡帽上的小球一起垂下来,在我身旁放下了一枚什么,“另外,我想你今后可能会需要这个。”
一枚金色的……钥匙?他朝我眨了眨眼睛,很快步履轻巧地离开了医疗翼。
一阵沉默。
哈利忽然轻咳两声,我望过去,他朝我露出一个友好但略显尴尬的微笑:“你好……我是哈利·波特。那个,邓布利多教授说得没错,这几天塞德里克一直陪在你身边,赫敏和罗恩都不能进来呢——哦,他们是我的好朋友,也在格兰芬多——庞弗雷夫人特别允许他每天十点后过来探望,”墙上的挂钟正指向九点半,“应该快了……”话末他的语气渐弱,好像为自己一口气絮叨了太多而懊恼起来。
我有些好笑。他在安慰我?一个一年级安慰一个三年级学姐?但我没有说什么,只是对他笑了笑:“谢谢。”
“我是晴·林,你可以叫我晴。”我又回应起那些一连串的话,为了不牵扯到干涩的嗓子,声音非常低哑,“我们在医疗翼躺了多久了?你比我早醒来很多吗,波特?”
“哈利,”他脸上懊恼的神色一扫而空,“你叫我哈利就可以了。”我想他从小到大收到的善意实在太少,仅仅这么一点友善的回应,也值得他露出高兴的笑容,“四天了,我比你早醒来一天。……对了,我听邓布利多教授说,是你救了我,我还没为此向你道谢。”
我试图在哈利脸上捕捉某种表情。他并没有提及我的凭空出现,这并不是他会大大咧咧抛诸脑后的事情。怎么回事,邓布利多替我圆了谎?
“好的,哈利。”我笑着说,“至于救了你什么的,不用客气。如果是快有东西砸到我头上,你也会来救我的,对吧?”
他腼腆一笑。放在平时,我很乐意和他唠几下嗑再要来几个签名,但我现在有其他更紧要的账要算。
为了防止他为了照顾我的心情和空气中的尴尬,再次向我搭话,我把那枚金钥匙放进口袋里,穿起鞋:“我去一下盥洗室。如果等会儿有人问起来,哈利,麻烦你帮我——”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惊喜的、熟悉的声音从门口响起:“晴?!你醒了?——”我暗道了声完蛋,果然那个好听的声音下一秒就变了语气,“等等,你又要去哪里?”
听着脚步声快速接近,我正想露出一个笑脸,“我没想去哪,只是……”
这时来人的面容映入我的眼帘。一身赫奇帕奇的院袍,快速但稳健的步伐,褐金色的短发,英俊的轮廓,挺直的鼻梁,因为肃然而微微抿起的嘴角……明亮坦诚的蓝灰色眼睛,在对上他蓝灰色的眼睛的那一刻——一种直觉、一种预感……仿佛一道闪电从遥远而混沌的尘埃中抽起而击中了我!——我的心脏即刻抽痛起来。
卧室、雨夜、图书馆……所有梦境席卷而来,我没有抓住任何一个画面,但悲伤忽然淹没了我。我捂住胸口大口喘息,眼泪大颗大颗地落在膝盖上。
耳边的声音顿时慌乱了,“晴?!怎么了?!”温热的指尖抚上我的脸颊,“你为什么忽然哭成这样?为什么这么痛苦?!…发生什么了!晴!……我、我去找庞弗雷夫人——”
“不用……”我挤出自己的声音,拉住了他,神奇地发觉那股汹涌的情绪渐渐退去,“我没事,不用去找庞弗雷夫人。”
我再次抬起眼来,看见他不复刚才半点的沉稳。他皱眉瞧着我的样子,好像我是个被打碎又刚被拼起来的人偶,“可是、可是你的样子……”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似乎想要帮我拭去那些泪水,又害怕再次碰碎了我。
我制止了他,两三下抹干净了残留的水痕,扯出一个笑容:“真的没事,”我松开了他的手,“只是想起了几个噩梦罢了。”
然而他再次握了上来,“噩梦?”他仍然皱着眉头,一瞬不移地注视我,“你做噩梦了吗?”
“呃……”我试着抽了抽手,没抽动,“一些普通的噩梦而已,其实已经快记不清了……而且……”
“我真的没有大碍,你可以回到你的病床上去了,”我捂着脸说,“哈利。”
因为我刚才要穿鞋起床的姿势,塞德里克现在单膝跪在了我面前。而被刚才那猛虎落泪惊吓到的哈利·波特,正尴尬地杵在他的身后。
“你没事就好……”哈利干干地笑了两声,摸了摸后脑勺,爬回了他自己的床上。“还有你,”我低声对塞德里克说,“我不会再到处跑了……你快点松开我,从地上起来!”
恍若未闻,塞德里克的目光仍然谨慎地检视我的每一寸表情,胸口微微起伏,仿佛他是这个空间里第二个从某种可怕的体验中抽离的人。直到确认我的脸上不再留有任何痛苦的痕迹,他才站起了身。即使那面色依然沉峻,他还是朝哈利柔和了表情:“哈利。”后者同样朝他点了点头。看起来才几天时间他俩已经混熟了。
然而打完招呼,他又死盯回来。
“……”我在死亡凝视下把鞋子脱了下来,整齐地放回了原来的位置,缩回床上。他一言不发地帮我掖了掖被角。
“等会儿庞弗雷夫人回来,”不知道从哪找了个椅子,他在我面前坐下,“我会建议她再为你检查一遍。”
“行、行。”不管他说什么,我都打算照单全收。
“如果我问你那些噩梦是什么,”我莫名从他的表情里看出了哀怨,“你也不愿意告诉我,对吗?”我为难地挠了挠头……
“不是我不想告诉你……是我真忘了啊。”
我没有撒谎。无论是那些梦境,还是那种荒唐而激烈的感情,都像一阵没头没尾的飓风。一念之间我好像被那种永无止尽的痛苦压得喘不过气,但下一瞬间它们就化为一片羽毛,带着所有沉痛随风飘走,我拼命找寻,也了无踪迹。
他似乎还想说什么,但碍于哈利也在场,他偏了偏头,把话咽了下去,仿佛咽下了某种苦涩的挣扎。
我猜想可能与我不打招呼就上线有关,“……你生气了吗?”
“嗯,很生气。”猝不及防地,他肯定得很迅速,我立刻闭嘴装鹌鹑。但他马上又给我倒了杯温水,“不过在那之前,我更气我自己。”
我默默地接过水杯,只听他直接道:“对不起。”
我的目光微动,看向他,他垂下眼,继续平缓地道:“半个月前在寝室里,我不该对你乱发脾气。”
“你帮麦克准备考试并没有什么问题。是我……一直以来,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主动陪在我身边,所以我才渐渐变得自以为是,理所应当地以为……”他轻轻地笑了一声,“现在看来,只要是关于你的事情,我好像总是找不到正确的方向。我嫉妒你用了好几个晚上帮麦克准备变形术笔记,却把气又撒在了你身上,对不起。”
我静静地望了他一会儿。
片刻,才垂下眼,扯了扯嘴角,“好吧,既然你这么诚心诚意地道歉了,”他终于抬起头来看我,我朝他露出一个笑容,“那我就大发慈悲地原谅你。”
他的眸光闪了闪,随后,从进入这个医疗翼起,他的眼睛里才第一次流露出了那种如往常一样的,星星一般的笑意。
“不过我已经为偷你的笔记本向你道过歉了,”我摊摊手,“你不要指望晚一点向我赔罪就能听第二次。”
“你还真是不吃亏。”他忍俊不禁。
“这是唯一不能吃的东西。”我不以为意地答,“而且要我说,你这个道歉声明还存在以下三点问题。”塞德里克露出困惑的表情。
“首先,”我竖起第一根手指头,“你太低估我了。抄一本变形术笔记才用不了我几个晚上。事实上,就算全部加在一起,我最多也才花了两个小时。”
他渐渐明白了,勾起嘴角,“好吧,我纠正,我不该低估你的效率。第二呢?”
“第二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