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出差小队正式出发。
飞机从阳城国际机场起飞,十小时后抵达慕尼黑国际机场。
分部的同事安排了车辆来接,一行人坐巴士抵达酒店。慕尼黑正在下雪,气温很低,罗杰陪贺松高办完入住后,先送贺松高回房间休息。
路上他一直吸鼻涕,表情也恹恹的。
贺松高见状,问:“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嗯。”罗杰说,身上一阵发寒,“可能又发烧了。”
贺松高从刚下飞机起就觉得他不对劲,一直没找到机会问,现在听他这么说,神情不由得变得严肃:“我看看。”他用手背贴上罗杰的额头,是烫的,的确又发烧了。他皱起眉头,用不容拒绝的语气说,“你跟我一起住。”
“啊?”罗杰晕沉沉的,“不太好吧,要避嫌。”
“避什么嫌?”贺松高冷冷道,“你自己可以吗。”
“怎么不可以。”罗杰不愿意和他一起住,秘书和总裁一起住像什么样子,回头他就要被别人编排了。
两个人在走廊上僵持了一会儿,贺松高不再跟他废话,直接抓着他的手腕将他拖回房间。
罗杰浑身没力气,进了房间才回过神,和贺松高理论:“你绑架我,我说了不跟你一起住。”他环视四周,这是个套房,总裁大人勤俭节约,并没有订夸张的总统套房,只是个普通的商务套房。只有一张床,就算他俩住一间,他又要睡哪里呢?总不能让他这个发烧的人睡沙发吧。
贺松高将他按在沙发上,居高临下道:“在这里等我。”随后转身,走出房间。
罗杰坐在沙发上,还没回过神。干什么去啊,行李不是服务生会帮忙拿上来吗。
好难受。还在飞机上的时候他就感觉不舒服了,躺在座位上昏睡了五个小时,醒来后浑身发冷,头也昏沉,走路使不上劲儿。不是已经好了吗,难道是半路上又有人把病毒传给他了。
呜。罗杰捂着脸躺尸状倒在沙发上,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
怎么关键时候掉链子啊,这次出差有一大堆的事情等着他去处理呢,现在怎么办,难道他要提前被打包赶回国吗。
——不要啊,他还等着见证总裁和W??H集团签约的伟大时刻呢。
在他乱七八糟地做着最坏打算的时候,贺松高回来了:“起来,跟我上楼。”
“干什么啊。”罗杰软绵绵地说,骨头好像烧化了一样,完全使不上劲。
“换了间房。”贺松高走过来,将他从沙发上拖起来,靠在自己身上,“有力气自己走吗?”
“有……吧。”酒店这么多同事来来往往的,让他们看见了可不好。罗杰挣开贺松高的怀抱,顽强地说,“我自己走。”说着摇摇晃晃往门口摸,好像个刚从手术台上下来的病人。
贺松高也不强求,跟在他身后慢慢地走。
一路上果真碰到几个同事,同事见罗杰脸色不好,关心地问:“罗秘书,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罗杰正在发烧,反应有点迟钝。贺松高代替他回答:“他发烧了,我送他回房间。”
同事恍然大悟,没往别的地方想:“需要我帮忙吗?贺总您累了一天,先去休息吧。”
“不用。”贺松高冷冷说,轻轻碰了罗杰一下。
罗杰反应过来,直着眼睛说:“我没事,睡一觉就好了。那个,我先走了啊。”
同事停在原地,目送他们乘电梯上楼。
电梯里没人,罗杰实在站不住了,想靠在墙壁上休息一会儿。贺松高见状,揽着他的腰让他靠在自己身上,罗杰犹如惊弓之鸟一般,嗖地一下弹开了:“你,你不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这样,被人看到怎么办。”
贺松高冷静地说:“现在没人。”
“叮”地一声,电梯门开,罗杰先走出去,贺松高随后跟上。走廊很安静,只有他俩。罗杰说:“我想吐。”
其实不是想吐,是晕,晕到极致会给人一种想吐的错觉。
贺松高一言不发,走到罗杰前面,二话不说将他背了起来。
“抱住我的脖子。”贺松高说。
罗杰现在也不挣扎了,小命要紧。他搂住贺松高,还有心情开玩笑:“要是我吐你身上了怎么办。”
“你敢。”做为一个重度洁癖患者,贺松高总算说了一句符合人设的话了。
进了房间,罗杰才意识到贺松高换了一个方便两人同住的套房,卧室门对着门,很宽敞。贺松高把罗杰放在床上,帮他脱掉棉服,塞他进被子里,随后打电话问酒店有没有开水、温度计和退烧药。
他说的是德语,发音很标准。罗杰羡慕地说:“你德语真好。我也学过德语,水平连你的一半都没有。”
贺松高掖了掖他的被角,又去探他的额头,温度好像降下来一点了,没有刚刚那样烫得吓人,“大学室友有德国人。”他回答罗杰的问题,“你也会德语?以前没听你说过。”
“以前怕丢人。”罗杰老实地说,“上大学的时候因为装逼二外选了德语,刚选完不到一天就后悔了,辅导员不让改,你不知道我学得有多痛苦。”
贺松高摸着他的脸,高烧让他的脸蛋又红又烫,好像一颗红彤彤的苹果,“你发烧的时候都这么多话吗。”
“我话多吗?”罗杰的意识已经有一半不清醒了,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平时也是这样。对了,你会让我先回国吗?”
“让你先回国?为什么?”
罗杰撇撇嘴,说:“我生病了,好像什么忙都帮不上。”
“生病怎么坐飞机?”贺松高笑了笑,掐掐他的脸颊,“别说话了,省点力气吧。”
这时有人敲门,贺松高走过去,是服务生来送行李和感冒药。罗杰在屋里听到动静,很想过去帮忙,奈何有心无力。
很快贺松高重新走进来,手里端着一杯温水,“先喝点水。”他坐到床边,把温水递到罗杰嘴边,罗杰不想喝,把脸歪到一边,贺松高说,“乖,喝一点。”这句话像有魔力一样,罗杰转过脸,嘴巴轻轻碰了碰杯壁,尝到一点温热的水味。
两个人靠得很近,罗杰几乎依偎在贺松高的身上,这种久违的温暖让他有点恍惚,忍不住说:“你,你好像我妈啊。”
贺松高:“……”他一脸无语,冷冷地说,“我不是你妈,你少说话。”听着心烦。
“嘴巴张开。”贺松高手里捏着一只温度计,作势要塞到罗杰的嘴里去。
罗杰很嫌弃这种口腔式的温度计,说不定被很多人用过:“我不要。”
“是干净的,有消过毒。”贺松高说,干脆捏住罗杰的下巴,强制他张开嘴巴。
“呜呜。”罗杰表情痛苦,拼命地想把温度计吐出去。
“一下就好。”贺松高抽出温度计,39.8度,“高烧,先吃点退烧药吧。”
罗杰弱弱地说:“行李箱里有,我装了两种,你给我拿XX牌的,我吃有用。”
“嗯。”
吃完药,罗杰躺在被子里等退烧,其实他现在感觉好点了,就是烧太久有种魂飞天外的错觉,连近在眼前的贺松高都显得有点陌生了,人还是那个人,但总感觉他们之间隔着一团透明的棉花。
贺松高的声音从棉花那端传过来:“出汗了吗?”
“……”罗杰张了张嘴,想说才刚吃完药,哪这么快有效果。但他没有说话的力气,只是张开嘴巴,吐出一口滚烫的气息。
“没力气就别说话了,睡觉。”他感觉额头上顶了个凉凉的东西,好舒服,一阵困意袭来,他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在黑暗中醒来。
窗帘没有拉严,借着窗外路灯的亮光,他看见自己身边躺了个人。
是贺松高。
他没有脱衣服,也没有钻被窝,只是仰面躺在床的边缘,呼吸很绵长。
罗杰轻手轻脚地坐起来,自己摸了摸额头,不烫了,也许是退烧了?喉咙很痒,他忍不住轻声咳出来。
这动静把贺松高吵醒了,他坐起来,摁亮床头的灯:“你醒了?好点了吗。”
罗杰很感动:“你一整晚都没睡啊。”
“睡了一会儿。”贺松高简单地回答,翻身下床,给罗杰倒水。
“现在几点了?”罗杰问。
“晚上十点。”贺松高说,“慕尼黑时间。”
罗杰算了算,吃惊地说:“我睡了四个小时啊?”
“嗯。”贺松高去而复返,手里端着一杯温水,“喝点。”
水里兑了点盐,喝起来咸咸的,罗杰一口气把一整杯水喝光,感觉舒服不少:“我退烧了?”
贺松高说:“嗯,两个小时前退的。”
罗杰感受了下,身体没有那种发晕的感觉了,现在说不出的清爽,“看来这个病毒没有上一个威力大,我嗓子也不是很疼,明天可以跟你一起去工作吗?”
“不行。”贺松高几乎秒拒。
“我穿厚点。”罗杰央求。
“不行。”贺松高说,没有转圜的余地。
“那我来是干什么的。”罗杰不禁气闷,“什么都做不了,光给你们拖后腿了。”
“生病又不是你故意的。”贺松高说,“有什么关系。”
“那你们去工作,我干什么?”罗杰郁闷地说,“待在酒店吗。”
“待在酒店。”贺松高点头。
“好无聊。”罗杰的脸皱起来,扑通一声,仰面躺在床上,“明天看看情况,好吗?我生病一般很快就好了,就跟上次一样。”
“发烧容易反复。”贺松高又掰下一粒药,递给罗杰,“再吃一颗。”
“你看说明书了吗?”罗杰不肯接,“我怎么记得这药是八小时吃一次的?”
“你记错了,四小时吃一次。”
“哦。好吧。”罗杰只能再吃一颗。
吃完药,贺松高也不走,甚至还企图上他的床。罗杰爬过去推了他一把,阻止他爬上自己的床:“你干什么?”
贺松高顿了顿,说:“睡觉。”
“你去你房间睡啊。”来我的床上干什么。
贺松高懒得解释,抓起被子蒙住罗杰的头,连人带被子把他放在另一边,自己则躺在这一边,关灯,睡觉。
罗杰七手八脚从被子钻出来,生气地说:“你有病啊?”
贺松高不搭理他,看起来像是已经睡着了。
什么毛病。睡觉不盖被子?罗杰用脚踢踢他:“我知道你想看着我,防止我再烧起来。但是也不用这样吧,我都退烧了,说明吃这个药有用,短时间内不会再烧了。你回去自己房间睡呗。”
贺松高冷冰冰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来:“我刚刚也在这睡。”
“刚刚是刚刚,我这不是醒了吗?!”
“谁知道你会不会又烧起来。”
“我不会。”
“不见得。”
怎么这么固执呢!罗杰倒是不介意两个男人睡一张床,但这个人要是别人还好,是贺松高,那可真够惊悚的,万一他梦里不清醒,对自己那个啥,图谋不轨怎么办。
他才刚开始这样想呢,贺松高就说,彷佛会心电感应似的:“你怕什么?”
“什、什么我怕什么。”罗杰有点心虚,“你是同性恋,我是直男,睡在一张床像什么样子。虽然你没有那种想法,但是,万一呢,我可是略懂一点拳脚功夫的,要是,到时候打疼你什么的,你可别找我麻烦。”
“噗。”贺松高笑出了声,根本不把这种儿童威胁当回事,“睡觉时间,别讲相声了。”
“?”罗杰反应了下,意识到自己好像被侮辱了,“什么讲相声,我是很认真地说的。”
“哦。并不好笑。”
过了一会儿,罗杰还是睡不着。灯关着,但是窗外的灯光透进来一点,隐隐约约能看见外面在下雪,很大的雪。他们出发前,阳城也在下雪,也是这么大的雪,一时间罗杰有种错觉,他们是不是根本就没来慕尼黑,一切都只是他的一场梦呢。
身边响起窸窸窣窣的响动,是贺松高在翻身。
罗杰动了动,看着天花板说:“喂。”
“干什么。”贺松高说,声音很轻,带点困意。
“你困了吗。”
“嗯。”
“可是我还不困。”
“……你发烧的时候为什么也这么多话。”
“干嘛,你很烦吗